关于我转生成为史莱姆这件事后传 番外：天幕银河（1）

     2354年12月10日。

 

    地处北方的菲洛比克王国冬季常常落雪，但今天的雪却似乎要轻柔一点。

 

    目光所及的天地相接处，冰雕玉琢的山峦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林带一改往日翠绿的装束，换上洁白的银装素裹。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枝就像一把把利剑直插云霄。苍翠的针叶松，纹丝不动的挺立在那里，高傲地接受着风雪的洗涤，针叶上积满了毛松松的雪球，像披上了洁白的轻纱。垂柳和垂榆的枝条不再显得那么瘪色，上面缀着的白雪就像朵朵含苞待放的白梅花。

     若漫步于宁静的雪地，似乎屏息海洋深处，会令人感到自己在下潜。当你走向空旷的雪野，仿佛寻到了世界的尽头。

      晴空下，雪花稀疏落下，像轻盈的雪精灵在空中漫舞着。看，它们是笑得是如此的快乐，好像是在向人们宣誓这个冬天不再悲伤。

      伊丽莎白背靠着大树，深红的瞳孔中带有一丝好奇，眺望着晴朗星空下缤纷飘落的洁白雪花，雪落在女孩的肩上和头顶，她的银白色长发宛如雪花纷飞。

    ＂没想到，现在的菲洛比克，还能有这样的星空雪景……”伊丽莎白轻声说，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悲伤嘛……＂

     晴朗的夜空，悬挂着漫天的繁星闪烁光辉，宛如无数银珠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幽蓝色的夜幕上，星屑汇入绵长的银河坠落在天空的彼端，皎洁的明月静静地守候在银河旁，仿佛漫漫长夜里独自坚守的守望者。

    ＂星空之所以美丽，是因为璀璨在黑夜里。＂坐在伊丽莎白身边的利姆露轻声说：＂也许，我们的一生，要如星空般孤独，才能如此灿烂。＂

 

    ＂孤独……吗？＂伊丽莎白歪着头说：＂也许吧……魔王们应该都挺孤独的……＂

 

     两人都沉默不语，在幽静的天幕下抱膝坐在地上，安静地远眺银河。

 

    伊丽莎白的话让利姆露想起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作为远古三大魔王之一，度过数千年孤独的米莉姆总是会耐不住寂寞并偷偷溜来魔国联邦，喜欢四处吃喝玩乐。但天魔大战后，在利姆露、芙蕾、卡利昂等人的强烈要求下，米莉姆总算开始承担管理天空界和麾下势力的责任，认真向利姆露学习统治者理论，甚至还在魔王飨宴上身着正经的女式西装出席……虽然每次在利姆露面前都还是老样子。

    不知在天空境的米莉姆，是否也会展现出那孩子气的一面？

    但愿米莉姆之后的生活能得到些许轻松，而利姆露也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她，他是要求米莉姆认真工作的人之一，但又希望她能保持原来的样子。

 

    说起孤独，利姆露一样想到了伊丽莎白。

 

    作为菲洛比克王国的公主，伊丽莎白想必也忍受了很多的孤独吧……

    利姆露听说有好多女孩子小时候会想变成童话里的公主，想变得更漂亮，想要穿上闪闪发光的裙子，会有英俊的白马王子彬彬有礼地亲吻她的指背，邀请她在月光下共舞。如果真的是这样，利姆露倒也不介意守护她们的梦想。

    即使那是个虚假的、注定消逝的梦。

   利姆露以前看过一篇名为《灰姑娘》的童话，一度以为这是个美好的故事，但长大后他发现《灰姑娘》的原版童话中，并不是像动画片里演的那样王子轻易的找到了公主，而是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为了穿上水晶鞋，一个割了自己的脚趾头，一个切去了自己的脚后跟，王子把她们带走后还是小鸟提醒后才知道自己找错了人，后来两个姐姐也被小鸟啄瞎了眼睛。

     原来，王子是因为灰姑娘的脚适合了鞋。才娶了灰姑娘。假如灰姑娘的姐姐穿上了呢？原来王子的眼睛都是瞎了的，总把灰姑娘姐姐脚上的血给忽视，还用的鸟来提醒。原来，王子并不认得灰姑娘，不然，当看见灰姑娘姐姐时，就会知道她们不是她。原来，王子爱的都是美貌，因为王子并没有去深探灰姑娘的内心，因为王子只是在乎灰姑娘的容貌，并不在乎她的生活，所以当王子看见灰姑娘真实的衣着时，并没有在意。原来童话都是骗人的，所以结局总有同一个——“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童话真的都是骗人的，白雪公主善良？那她为什么要让皇后穿滚烫的铁鞋跳舞直到死去？水晶鞋合脚？那为什么会掉？丑小鸭为什么会变成白天鹅？不是幸运，而是他父母本来就是天鹅！龟兔赛跑，你们真的以为强者会停下，会松懈，会让你们有可乘之机吗？

    童话……只是大人写给小孩子的谎言。

   童话里所谓的王子公主也是这样的，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白马王子，公主要是长得不漂亮，王子依然不会爱上她。真正的公主做的事情是：她要分享，她要做很多好事，她要对别人很好……

    可是，别人对公主呢？

   利姆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该休息一会儿了，伊丽莎白。＂

   ＂说得也是呢~”伊丽莎白似乎想起了什么，美眸流露出一丝憧憬。“说起休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一直在这里看着那道银河……它真的好美……＂

    在染上些许墨色的夜空中，月光黯沉，但有一条璀璨的银河将夜空分为两半，形成唯一一道分割天空的界限，静谧安详，连同样平静的雪原也染上星辉，雪原和天空在地平线融为一体。

    ＂感觉很美，如果能一直在仰望这样的星空就好了~＂伊丽莎白声音小小的，好像随时都会随风逝去。

    利姆露稍微顿了一下，似乎是因伊丽莎白的话愣住了，随即苦笑一声，“人是不能一直都停留在一个地方的哦。＂

      “不能吗？”

     ＂……如果想想办法的话，或许可以。”

    看着伊丽莎白纯净瑰丽的深红美眸，利姆露将到喉咙的话语咽了下去。

    伊丽莎白忽然笑了，上翘的嘴角带着小狐狸般的狡黠，好像是发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 我只是开个玩笑啦。＂伊丽莎白轻笑着说，俏脸带着一丝略显无奈的微笑，＂人怎么能一直留在一个地方呢……＂

     她像是在问利姆露，却又像是在问自己。

    利姆露摇了摇头，轻轻掸去伊丽莎白头上和衣服上的雪花，看向远处的山脉。

   ＂我可以帮你。＂利姆露忽然有意无意地说。

   伊丽莎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甜美的微笑，悄悄向利姆露贴近一些，“谢谢，谢谢……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能得到您的怜悯，您是神对我的救赎，陛下。”

     利姆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稍微腾开手臂，让伊丽莎白能靠得更舒服些。

     他抬头看向群星璀璨的夜空，飘洒的雪花给万物镀上一层银装，而在这片看似毫无生气的雪原之上，孕育着名为菲洛比克的古老王国。

     无论是下雪时还是下完雪后，天空一般都是阴天，可现在却是漫天繁星的晴朗天空，即使不合常理，但它确实发生在伊丽莎白的面前。只因为伊丽莎白想要看星星，而利姆露恰好在她身边。

      ＂感觉，有点困了~。”

      或许是由于靠在利姆露肩上，伊丽莎白的俏脸带着安心的表情。

   ＂这样吗……”利姆露看了眼远方，依然只有飘着雪的荒凉雪原，他收回视线，伸手抚摸伊丽莎白的银色头发。“我也好像有点困了，困了只要睡着就好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伊丽莎白久久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利姆露，深邃的深红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似乎想将其永远铭刻其中。

 

     ＂睡吧，有我守着。＂利姆露温柔地笑着，摸着伊丽莎白的脑袋，小声哄她睡觉。

 

     虽然下雪逐渐变小，然而伊丽莎白似乎感觉有些冷了，又向利姆露靠近了一些。从表面都能看出她的衣服单薄，一件破烂的裙子，裙摆不及膝盖，没有鞋袜，素白的双足放在雪上，但她披着利姆露的黑风衣，利姆露也施展了结界御寒。

     可她的身体却在持续降温。

    利姆露默默搂紧伊丽莎白柔软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尽可能地温暖她，不是在拥抱一个女人，而是在拥抱一个孩子孤单的灵魂。

 

    利姆露抬起左手，他的掌心上带着一抹暗红色，在这洁白的冰雪世界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抹红色的主人是伊丽莎白，在这冰冷的天地间，连血液都开始褪去温度。

    ＂我可以救你。＂利姆露忽然说，看着伊丽莎白的深红瞳孔，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在慢慢先去色彩。

     ＂……别这……样……＂

   

    如果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并且能够救治伊丽莎白，那一定是将她抱在怀中的利姆露，但他即使能治疗伤痛甚至复活死者，也救不活一颗死去的心，心死并不是一种病痛。

     ＂我可以将你的记忆抹除，让你遗忘那些痛苦。＂

    ＂……不要。＂伊丽莎白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要……孤独……＂

      利姆露注视着她的双眼，深吸一口气后眼帘低垂，神情肃穆，但无话可说。

     此时的伊丽莎白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指了，也注定无法过上憧憬的、梦寐以求的和平生活。

    利姆露缓缓搂紧伊丽莎白，任由衣服被她身上的血迹染红。伊丽莎白艰难地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冰凉的、无力的指尖抓住利姆露的衬衣。

    ＂ 谢谢你……陪我……到最……＂

     利姆露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搂着怀里的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的呢喃越来越轻，直到再也听不清了，似乎在他怀里安详地睡着了。

    ＂好好睡吧，有我守着。” 利姆露抚摸伊丽莎白柔软的银发，喃喃自语。听着她的心脏渐渐地停止跳动，终于无声无息。

     晴空下，雪花稀疏落下，像轻盈的雪精灵在空中漫舞着。看，它们是笑得是如此的快乐，好像是在向人们宣誓这个冬天不再悲伤。

     可这个女孩却永远地睡着了。

    他们之间不是朋友，所以利姆露并不那么重视这个女孩，这女孩只是他漫长人生中的区区过客罢了，他们只见过寥寥几面，她给过他一些帮助，他许诺守护她的美梦，大家恩怨两清。将来她也许会为了政治联姻而嫁给某个她不喜欢的男人，而利姆露也不打算干涉。利姆露并不了解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也并不了解利姆露，她对利姆露的憧憬、崇拜和隐约的眷恋都是基于自己的幻想，就像退潮时沙滩上留下的白色泡沫，唯一的结果就是慢慢地消逝，她甚至算不得利姆露人生里比较重要的过客。

      可她死了啊……为了他那终将消逝的、错误的、愚蠢的美梦，她为了那无谓的东西死掉了啊，因为那些毫无人性的混蛋死了啊，连一直憧憬的生活都得不到。她不该被卷进这件事里来的，她是公主，却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因为你太卑微了，所以你想要幸福就要付出很多的代价……乃至生命。

    隐隐约约的，利姆露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块。

   他以为自己成长了，所以他敢对部下立下三条约定，可是后来，魔物与人类的交往陷入被动。

    他以为自己成长了，所以他为了遵守与静小姐的约定而前往印古拉西亚，可是后来，魔国联邦遭到入侵。

    他以为自己成长了，所以他在开国祭的谒见式上答应了精灵族的请求，认为奴隶商贩会惧于魔王的威严而收手，可是后来，精灵族遭受的压迫越来越严重。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成为真正的魔王了，已经可以狠狠地握住自己的人生了，已经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已经可以远离那无能为力的愤怒和不甘了……可他又失败了，他向着时光的漩涡中坠落，重新变回以前那个理想者。

   ＂没有力量的理想不过是戏言，没有理想的力量不过是空虚。＂他曾经是这样说的。

      是啊……他是这样说的啊。

     为了这个＂建立任何人都能开心地笑出来的世界＂的理想，原来的利姆露学会了妥协和忍让，得到了成长，变成了现在的利姆露，却也失去了很多。

     为了不与西方圣教会为敌，他向日向和露米娜丝妥协了，与神圣法皇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将日向与他刀剑相向的事一笔勾销。

     后来为了构建人魔共荣圈，他向西方诸国妥协了，承诺用魔国联邦的军事力量保护西方诸国。

     再后来为了维护魔王之间的关系，他向奇伊妥协了，接过了暗中管理人类的工作。

 

    是啊，他妥协了，一次又一次妥协了，因为他没有办法不妥协。这一次也不例外，他还是妥协了，他顺从女孩的心意让她安祥地离去。

 

    可是如果他不妥协的话，伊丽莎白就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继续活下去，即使利姆露抹除了她的记忆，她也依旧只能孤单一人。

     

    也许对伊丽莎白来说，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地狱吧。

    可是，我妥协得够多了……

    我一再妥协，一再退让，却还是会有很多人不买帐，那再一次呢？再再一次呢？再再再一次呢？我要妥协到什么时候？我要退让到哪一步？

    我每一次让步，都是以为自己做出了更好的选择，是英明睿智的，是高瞻远嘱的。我希望我的让步能够让事情发展向更好的方向，而不会被我的冲动毁掉。

     可结果呢？

    结果是魔国联邦遭到入侵，紫苑和众多部下身亡，大量无辜民众死于非命。

   结果是与西方圣㪍会的骑士团开战，最终却因为所谓的误会而一起坐下来把酒言欢。

   结果是魔国联邦被迫卷入奇伊与鲁德拉的【游戏】，面对本该事不关己的战争。

    在这些事中，魔国联邦遭到西方圣教会的入侵，却因为所谓的误会解开而原谅了他们，邀请他们参加宴会，享受佳肴和温泉。遭到东之帝国的入侵，却因为所谓的游戏真相揭露又原谅了他们，复活他们的军队，帮助他们稳定国家。

    可是啊，魔国联邦的尊严呢？我的尊严呢？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任人打最后还要笑着原谅对方的软骨头了？

    我与日向刀剑相向的事一笔勾销了，可难道魔物们惨遭屠杀可以一笔勾销吗？

    我与缪兰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可难道她背叛我们的事可以一笔勾销吗？

    我们与东之帝国的战争一笔勾销了，可难道鸠拉大森林烈火焚烧可以一笔勾销吗？

    这都是为什么啊？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与我联系，越来越多的事要我承担，我心中的牵挂越来越多。

   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再让我放下一切回到平静的生活里，我不愿。

    还有呢？

 

    暴风雪过境，会掩埋许多东西。

 

    伊丽莎白的生命。

 

    菲洛比克的数百万冤魂。

 

    以及魔王心中仅存的幻想……

 

 

    

    寒冷昏暗的雪原上，利姆露的神态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木然。

    在古老的传说中，无论是光芒万丈的神还是邪恶阴暗的魔，都是站着的。

 

     释迦牟尼在诞生之日，向东南西北各走七步，指天指地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在佛教中这句话的意指着，人在宇宙中是顶天立地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主宰，决定着自己的命运，而不必听命于任何人或任何超乎人的神！

     所以按理来说，神、魔、人都是顶天立地的，世界上的一切生灵都有资格傲然站立在天地间。

 

    可是利姆露究竟是魔？是人？还是……神？

    厚重的黑云从四面八方汇聚，狂风闪电，暴雪凄寒。

    乌云密布的天穹上，锁链的清鸣声响起，四道锁链穿梭雷霆暴雪间落下，贯穿了空旷雪原上的利姆露！四条黢黑的铁链拔地而起，从地下弹出溅起了泥土和石屑，以一个肉眼不及的速度爆射而来铐在了他的左臂、右臂和左腿、右腿。

    八道锁链同一时刻绷直，恐怖的力量施加在了利姆露的身上，仿佛是要将他撕碎。

    以利姆露为中心的整片大地都在轰鸣中崩塌了，一节节裂成巨大的石块塌陷到黑暗中，漫天的繁星分崩离析，天穹碎成无数的碎片被黑洞般的引力吸到无比高远的不可视之处。

   八道锁链绷直在了利姆露的身上延伸到远方不可视的无边黑暗中，每一道锁链都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威力，可在现在的利姆露身上，这些铁链轻浮得就像是丝线，没有任何的重量。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万籁俱寂。

    利姆露的双手垂于身侧，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明明被八道锁链拷住，却莫名地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会丢弃自己的幼稚，换以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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