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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道历险记》第九章 (三)

2021-02-26 19:58 作者:未琢  | 我要投稿

        在国家地理的节目上,史蒂芬·塞科尔还否定了另一个假说,即蟒蛇是被短吻鳄撑爆的。他说:“短吻鳄的大小可不算什么。”在进化中,蟒蛇早已具备了吞下比自己还大多倍的猎物的能力。蟒蛇的食管是一层极有弹性的粉色薄膜,跟泡泡糖的伸缩性差不多。塞科尔从他的电脑里找出一个幻灯,里面有张蟒蛇吞下一只成年袋鼠的头、颈和肩膀的照片;下一张照片里的蟒蛇正在吞一只羚羊,羚羊四分之三的身体已经被吞下了,只剩下臀部和后腿耷拉在外面。蟒蛇用它发达的肌肉把猎物像扯太妃糖一般扯碎,这样更容易吞下。和人类不一样,蟒蛇不止依靠单次吞咽动作吞下东西,它们靠头部翼状肌的反复运动进行吞咽。蟒蛇的下颌在猎物身上寸寸向前时,就像海军陆战队员在匍匐前进,直至把猎物完全吞下才罢休。

        塞科尔还有一个反驳“蟒蛇被短吻鳄撑爆假说”的理由,那就是他知道蟒蛇的肠胃可以承受多大的压力。“我们曾把一条死蟒蛇的泄殖腔封住,然后往食道里打气。”这么做是因为他“厌倦了听人们不断地谈论蟒蛇被撑爆”。我本该把实验论文放在这里供读者诸君参考,但塞科尔压根儿没把结果发表,他说自己只是“做着玩的”。他指着照片里漏出蟒蛇肚子的短吻鳄说:“要撑爆蟒蛇肚子,需要的压力可比这个大多啦。”

        生物学中有个术语叫顺应性,用来描述可伸缩性极强的消化器官。主人您打算整吞一头野山羊?没问题,放着我来。顺应性强的胃就像天然的食物储藏室,当猎物稀缺时,依靠胃里的食物动物可以存活数天甚至数星期。这种胃既应付得了盛宴,也不惧饥荒。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医院的胃肠病专家,曾研究过参加大胃王竞赛的选手。他说:“捕食者会有顺应性极强的胃。想想饱餐一顿后的狮子,胃胀得极大,接下来的几天都会躺在太阳下慢慢消化胃里的肉。”作为食物链顶端的动物,狮子有足够的实力自由闲逛,不用担心有更大更凶猛的动物跳出来吃掉自己。能捕杀狮子的只有人类,比如猎人,偶尔也有美索不达米亚的活体解剖者。

        2006年,《黎巴嫩医学》杂志登载了法里德·哈达德的一篇文章,详细描述了约公元950年伊拉克的一位宫廷医生为研究狮子胃的顺应性所做的工作。这名医生叫艾哈迈德·伊本·阿布·阿什·阿思(Ahmad ibn Aby al'Ash'ath),哈达德博士在开篇指出:“阿什·阿思”意为“衣衫褴褛”,并不像一位皇家医生该有的名字。但你看看此君的所作所为,大概就能猜到他为什么可以得此高位了。他的著作中写道:“我在加丹法尔王子面前活体解剖了这头狮子,我观察到当食物进入胃后,胃壁的褶皱被拉开了……我持续向狮子嘴里倒水,一壶接一壶,直到胃被大约五加仑的水撑满……然后我把胃切开,让水流出来,胃马上缩小了,我可以看到幽门。老天作证!”

        如果你对畜牧业比较熟悉,可能会觉得狮子胃容量实在不算大,和牛胃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牛有四个胃,最大的瘤胃容积达三十加仑。既然食物俯拾即是,为什么牛还需要这么大的胃呢?草盛无饥馑,何须采食忙?答案在于反刍动物的食物营养价值实在太低了。牛的瘤胃在大小上接近垃圾桶,里头装的成分也和垃圾差不多。为了深入了解,我探访了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动物科学教授埃德·德佩特斯和他的同事们在那里测试各种农业废品,以筛选好的牛饲料原料。德佩特斯给一头奶牛胃上造了瘘,用来测试杏仁壳、石榴渣、柠檬浆、番茄籽和棉籽壳的消化率,和威廉·博蒙特当年用过的手法类似。他把装有实验材料的网袋放进瘤胃,然后每隔一段时间用绳子把袋子拉出来,看看还剩下什么。我去参观的那天,他们在测试附近“世界李子干之都(the prune capital of the world,注1)”尤巴市的李子。

        奶牛的瘤胃中有大量而又多样的细菌,可以分解很多人的肠胃消受不了的东西。李子核有一个质地坚硬又没什么营养的硬壳,但其中的胚却能提供珍贵的蛋白质和脂肪。瘤胃里的细菌经过数天的分解,可以破坏硬壳,释放这些营养。德佩特斯给我展示了实验用的网袋,并告诉我:“有时候我会把期中考试卷子放在里面,”牛没法消化纸浆,“然后我会对学生们说,‘你们消化不了的东西,牛也消化不掉。’”

        “我们还从佩塔卢马一家生产棉毛巾的工厂获取布料,把那些小线头都拿去喂牛,牛可以消化它们获得能量,只不过需要的时间比较长。”牛得吃很多棉抹布才能生存下去,这一点和吃稻草没什么本质区别,所以牛才需要这么大的胃。德佩特斯认为还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牛胃的巨大容量:反刍动物通常在开阔地带摄食,很容易被捕食者发现。“所以它们会摄入尽量多的食物,然后躲在安全的地方反刍消化。”从这种角度来看,瘤胃就是牛身体内置的打包盒。

        德佩特斯带我去看其中一头有瘘管的奶牛,我们首先得在一群大苍蝇的包围下艰难地穿过泥泞的畜栏。我穿着细高跟鞋和裙子,而德佩特斯——穿着胶靴和旧T恤——抑制不住地在幸灾乐祸。德佩特斯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他的头发闪着如铝门一般的银光,与他深灰蓝色的眼睛很相配。

        德佩特斯的学生阿里尔在用水管给奶牛101.5冲凉,阿里尔身上打了很多洞,极富视觉冲击性,完全不同于一般人对农学院学生的刻板印象。我们站在一旁观看,不时抬手驱赶苍蝇。我很喜欢奶牛的样子,喜欢它们斑驳的毛色、宽大的臀部以及沉静而富有节奏的反刍动作。

        数十年来,农学院一直都有这种带瘘管(或者用学生们习惯的称呼:洞)的牛。我先生艾德就记得他还是孩子时,就从父亲那里听说罗格斯大学有“身上带窗户”的牛。造瘘的方法很简单:沿着咖啡罐的底部在奶牛身上用粉笔画个圈,局部麻醉后把皮肉切开,在瘤胃上对应位置也开个孔,将两个孔缝在一起,再用塑料塞塞住。也就比我家附近咖啡馆服务员的耳垂塞,或者阿里尔的脸部装饰稍微野蛮那么一点。德佩特斯说:“动物保护主义者来过这里,他们本来期待看到的是像窗玻璃那么大的透明窟窿。”他递给我一个能一直保护到肩膀的塑料兽医套袖,引导我去触碰瘘管开口。要小心,带瘘管的奶牛一咳嗽,可能会喷出胃里的食物。

        我把右臂伸进奶牛101.5的身体里,德佩特斯给我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奶牛神色漠然,我却激动得跟见了鬼一样。我的手指到腋窝都完全伸进了牛胃里,却还探不到底。我能感受到强而有节奏的挤压和运动,更像机械,反而不似生物。我感觉我好像把胳膊伸进了一个底部有自动搅拌设施的发酵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感觉没有错。

        人类的祖先是杂食性的,既食肉,也食腐,吃下的食物往往携带数以百万计的有害微生物。所以与反刍动物不同,人的胃更重要的特性是杀菌消毒,而非装入尽量多的东西。但即使如此,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一定的储存能力还是很必要的。人类的胃顺应性如何?那得看你如何使用它了。


注1  抱歉,我应该说“世界干李子之都(the Dried Plum Capital of the World)”才对,这个称呼是1988年由官方认证更改的。改名的原因是不想将这个水果一直和老年通便食品联系在一起。这事儿得从华盛顿州的温哥华市说起,温哥华市是曾经的李子干之都(the original Prune Capital of the World),市里有一个被称为Prunarians的群体,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就开始鼓吹李子干具有通便功能。Prunarians还赞助了每年一度的李子干节和庆祝游行。但1919年的一张李子干节照片显示,庆祝活动既没有什么节日气氛,也看不到李子干。只有八个身着米色制服的男人在一条被雨水打湿的人行道上站成一排,还有一个人站在他们前面,也穿着同样的制服,估计是他们的头儿。一般情况下,如果一个活动被称为“大李子干(或者尊重尤芭市人民的选择:大干李子)”我们会期望看到更多花里胡哨的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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