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叹息之壁此岸的我们仍是笼中之鸟》刘慈欣科幻小说比赛 参赛作
“叹息之墙起源于希腊神话，又称哭泣之墙。这堵无际的巨墙将极乐净土与冥界分隔。徘徊的游魂们眼睁睁的看着极乐净土近在咫尺，仅有一墙之隔却永远无法脱离苦海，望而为之叹息 故称叹息之壁”
［不知何时何地］
“妈妈？”
“爸爸又丢下咱不管了吗？”
“说什么傻话 你爸只是出差 作为营救小组的一员”
“唔 救人？爸爸去了哪里？”
“诺 抬头”
“顺着我指的方向 看到那些星星了嘛 就在那个方向”
“人类所能抵达的最遥远的地方。”
“最遥远的地方？唔 不懂诶 那里会有什么东西？”
“妈妈也不知道…有好多星星？或许什么都没有吧”
“呜 那里好黑 不喜欢那里 那里肯定有怪兽”
“爸爸回来的时候 会带好东西嘛？我想要…想要一颗星星”
“当然啦 晚安吧”
Truth：壁垒真理会博士，受访者
无畏者：采访人，为追求真相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黑昼壁垒:类似国际组织 致力于延续人类种族 用科技应对不可抗力，暗中行动 在全球均有分部
*先驱者:目前已知的先驱者有十五位，数世纪前 壁垒将人类的能动性与机械的算力结合 制造出了第一位先驱者 以求解决 某个‘宇宙的终极问题’ 在不断自我改进后 先驱者的智慧已经与人类产生鸿沟 先驱者就像是人类以科技创造的神
以上世界观文档补充说明
【记录开始】
Truth:“正如你所知 早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随着月球一号探测器成功脱离地球轨道 拥抱深空 人类仰望苍穹，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地方”
“自那时起 人类从未停下探索深空的脚步”
说到这里 Truth停顿了一下 意味深长的看了无畏者一眼 随后用复古打火机点了支烟
“我再次确认一下 你就真的那么想知道所谓的真相？”
“当然，这就是为什么 我还在坐在这里 。”
“即使得知真相之后 你无法再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我确定。”
“我就直说吧 真相是有代价的 你会死在这里 就在13分54秒后。你现在有权离开 而倒计时归零则宣判了你的死刑。”
正这么说着 Truth转头看向了远处墙面上的倒计时 冰冷数字正无情的减少着。
“13分53秒”
“52秒”
“51秒”
而无畏者只是平静的说:
“朝闻道 夕死可矣”
他甚至没有扭头去看倒计时。
Truth摇摇头 无奈的笑了笑 俯身递去一支香烟 但被无畏者回绝了
“为了一个可笑的真相 这不值得。毕竟…”
“这大概是你这辈子的最后一支烟了。”
无畏者没趣的接过烟 但没点燃 很显然 他不在乎 他此生已一无所有 只剩对真相的渴求
Truth:“直到那一天 毫无征兆的 人类向前的道路戛然而止 未来只剩漆黑一片 我们不得不驻足仰望 因为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堵黑墙”
“叹息之墙。”
无畏者:“能不能别再文邹邹的了？我可不是来猜谜语的 叹息之墙只不过是古希腊神话的传说罢了 至少它并不存在。”
“但如今它就摆在我们的眼前 如基本定理一般不可动摇”
Truth歪头弹了弹烟灰
好吧，我会把我权限内所知的真相告知于你。交流采用脑机接口传输数据 在此之后 为了防止真相泄露
你 会 被 就 地 处 决
语毕，Truth博士所坐的沙发后面 黑暗中哐哐走出数名全副武装的执行人员 他们代表无言的公正与裁决 室内的空气随着他们的到来变得凝重起来 沉浸于肃穆之中
当然，无畏者并不会因此而动容
“还挺有仪式感”
Truth:“喏，在这里签名。别在意 只是走个流程 反正在你被抹除之后都一样 这文档也会随之消失”
［无畏者签署了削除协议 同意相关条款 颈部被安插了一个由壁垒提供的微型意识硬盘］
虚拟意识海连接成功
“先来考你个基础知识 如今被国际所承认的太阳系边界是什么？”
无畏者:奥尔特云是太阳系最遥远的疆域。
在这个空白的意识海模拟世界中 信息交流变得非常迅速高效，现实中的一秒钟 足以在意识海中诉说千言万语 数据交流在外看来只是一瞬之间。
从我们今天的标准来看 1990年旅行者一号这还没走出家门 人们却坐井观天的认为征服太阳系指日可待
自1977年启程 它漂泊了五十多年也依然没有真正踏出太阳系半步 最终只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流浪 沦为废铁。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
“后来 奥尔特星云被证实存在 也就如今所知的边界 人类似乎再也走不出去了
即使是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系 也有4.2光年 这对我们来说太远 在宇宙面前人类连粒沙都不是。
无畏者:这就是为什么即使现在科技如此发达，人类依旧蜷缩在海王星轨道内发展，而星际殖民已被证实为不可能 就算是现在最顶尖的太空舰队也不可能
“没错。风暴前夜 渺小的太阳系内渺小的人类打着渺小的战争 宇宙从未放在眼里 我们很快就要迎接自己渺小的毁灭了。”
“人类还未跨出第一步 就在襁褓中自杀了。”
不知为何，无畏者听了这话 笑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失态
“伙计 这可说的太对了。”
“所以，愚昧的人类高估了自己。曾经科幻小说里诸如空间跃迁那种玄妙玩意即使放到现在来看也依然遥不可及 我们星际航行的技术几乎一直在原地踱步 所以 你该不会只是想告诉我 奥尔特星云就是人类的叹息之壁 太阳系就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坟墓？”
“不，你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说错了”
“哈？”
———“你错了，我们人类可不会坐以待毙。”
“早在四个半世纪前 黑昼壁垒的舰队就已暗中启航 向半人马座比邻星系方向前进”
“我们别无选择 与时间赛跑，因为时间的尽头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消亡”
“四个半世纪前？那个时候历史书上 第一艘真正的太空舰船都还未诞生…你跟我说 你们拥有一支恒星际舰队？”
Truth:不是我们 是‘黑昼壁垒’
“准确来说 这是全盛时期的壁垒及其背后几位先驱者 还有各国一同努力的结果”
无畏者:这说不通…既然那时就已经有秘密组建一整只恒星际舰队的能力 那人类早该向宇宙开拓了？
很简单，因为核心技术只掌握在几位先驱者手中 退一万步讲 就算把蓝图明摆着 照着做我们也造不出来 先驱者与我们的差距已经可以用断层来形容了
“即使是壁垒本身 对先驱者也所知甚少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甚至可能 只是在那么一个人手中…”
“你是指…先驱者？”
“当然。”
不过我们可不是来讲先驱者的…祂们早就脱离人类的范畴了
“说回黑昼壁垒 舰队与时间赛跑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整个人类文明 而我们是最后的赢家”
舰队仅花了半个世纪的时间突破奥尔特星云 这是人类史上第一次离开太阳系 早在四个世纪前 我们做到了。
虽然比预期中慢了很多 但损失仅有整只舰队的一半 这已是人类创造的奇迹
而壁垒的目的 并不是在南门二比邻星系寻找宜居行星 我们真正的目的地在更遥远的地方
此次行动被称为 第一次星火远征
*该行动由先驱者发起 并提供技术支持
“这恐怕是整个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星际舰队”
遗憾的是…
“同时 也是最后一支。”
“实际上 我们不是没有能力组建更庞大的舰队 技术早就有了 人心却散了 人们喜欢眼前触手可及的事物 看看他们把精力全都用在了哪里”
用在战争？无畏者这才意识到
“ 任何事物都有其兴衰 小至你我的生命 大至整个人类文明 甚至宇宙 也是如此”
“永恒皆是无解，万物向死而生。”
太过长久的和平以谎言麻痹了无知者的神经 人类从未吸取教训
看窗外 他们被社会平稳运转的表象蒙蔽了双眼 忘记了如今的社会架构早已不同以往，每个齿轮环环相扣 共同构成了这精密的社会机器 脆弱的平衡之下暗潮汹涌
“要知道 毁灭总比新生来得便捷 搭架一个精美的乐高模型可能要一天 而我毁掉它只需要一脚”
“那你可真是个魔鬼 另外希望你的脚没事”无畏者笑着讽刺
“只是比喻。”
自人类诞生起 自相残杀从未真正停歇
“社会还未完全成形时 一群人光着屁股搬石头扭打在一块 厮杀后重建部落可能只需要一天 ”
“接着规模大一点 成百上千挥舞着长剑的铁皮罐子相互掠夺砍杀 重建城堡可能要一年”
“再后来 假如人们互丢原子弹 核冬天阴霾之下 重建整个社会秩序可不是几十年就能解决的。”
但比起现在 这终究只是小朋友的小打小闹。
“如今精密社会机器就像是乐高搭成的高塔 无论顶部多么光鲜亮丽 底部少了任意一块积木，整座巨塔也随时可能轰然倒塌。”
“编完了？有这口才我建议你去说书”
听着伙计，我一个将死之人 不关心你说的什么世界格局 既然无法再踏出这个房间半步，我来这的目的只有一个 告诉我真相 然后让我安心去死吧。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
“你还没有告诉我 星火远征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抱歉，我只知道 那次远征是由先驱者主导并发起的 而在比邻星系考察只不过是壁垒让各国政府心甘情愿掏钱远征一个幌子罢了，总得有个明面上的理由
“但先驱者做出抉择 不需要告诉我们理由”
“在能力范围内 壁垒选择无条件执行”
“真正的理由 恐怕只有先驱者自己清楚”
开什么玩笑 就因为先驱者的一个决定就要葬送整只舰队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何牺牲的…你们真是群疯子
“不是疯子 又怎能与这冰冷的世界抗衡？难道要在物竞天择面前儒雅随和么？”
况且讽刺的是 无论先驱者多么疯狂 不得不承认
没有了先驱者 现在的我们还能去往何方呢？即使是四个半世纪后的我们 也未向远方跨出半步 各阵营都在谋求自身利益 向深空发展是只赔不赚的买卖 就连28年前唯一一支向深空进发的救援舰队也已经失去联系 大概 也是死完了吧
“失去了共同的语言，人们再也不可能齐心协力共筑宏伟的巴别塔了。”
“等等 你刚刚说什么？”
“哦？怎么着？刚刚还急着赴死 这回又想听我细说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 救援什么？”
“你觉得呢？”
“你猜是去调查第一次星火远征已经覆灭的舰队？还是回收他们的遗骸？”
“别傻了 都不是。就算救援队真的能成功抵达那个坐标 残骸早就不知道漂到哪了去了 这可不比大海捞针简单”
“整支搜救舰队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意思一下 本就不指望他们能带回来些什么 距离太过遥远 壁垒高层早就已经将其评定为无救援价值了”
无畏者没有落入话术圈套 一语道破关键
“请告诉我”
“在人类所能抵达的最遥远的地方 能让整个远征舰队覆灭的敌人是什么？”
“敌人？”
Truth大笑起来 像是听了个笑话
“我不理解” 无畏者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小说看多了吧 敌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敌人 难道星火远征的目的是去消灭怪兽不成？”
“那我换种问法 在比邻星系补给之后 他们遇到了什么？”
“很遗憾…”
“什么也没有。”
“只是悲哀的什么也没有。”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叹息之壁吗”
无畏者“我大概明白了 叹息之壁一词 是用来指代那个虚无缥缈的不存在 对吧”
“没错 因为严谨的说 那根本就不能算是物质”
我们的舰队创造神迹，离开海王星边际 跨越柯伊伯带 突破奥尔特星云 驶出太阳系 超过4.2光年的里程 足足三个半世纪的漫漫长夜 我们壁垒都咬牙度过去了 牺牲一半舰队换取希望 我们相信没有什么可以击垮人类的决心 直到我们遇见了它
叹息之壁
看不见的巨墙 就是规则的化身。
它只是静静的存在着 就让那时的所有人感到无助恐惧。
无边无际 无限延伸 无法观测 无法逾越
“看不见么 毫无防备？”无畏者若有所思
“叹息之壁 既然不是物体 那在宏观上 还适用于牛顿第三定律吗？”
“适用，这正是远征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的原因，对 只是因为这个而已 没有敌人 也没有被攻击。舰队全速向先驱者所给坐标进发 然后…”
“你懂的 黑寂的宇宙里 悲剧就这么悄然无声降临了…只是一瞬间 整只舰队 连半秒的反应时间都没有 宏伟的泰坦巨舰转瞬间成了铁棺材。就是死的这么简单 这么荒唐”
就好比乐高搭成的飞船以火箭10公里每秒的速度迎面撞上…咳
无畏者：宏观低速条件下 物体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 总是大小相等 方向相反 力不能离开物体单独存在
可你明明又说叹息之壁不是物体？
很遗憾 事实便是如此 这是先驱者与我们交换的情报
“这个时候 如果是你 你是怀疑牛顿第三定律普适性，还是眼睁睁看着密密麻麻满天粉碎的巨舰残骸 怀疑眼前同规则一般伫立在那的叹息之壁？”
“都不”
因为真理皆有其适用范围 况且F=-F'只适用于惯性系中实物物体之间的相互作用
很好 和当时的领航员想的一样
“幸存者在第一次接触的余波平息之后 很快就派出了不怕死的侦测小组出舱 试图近距离接触”
当然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手仿佛触碰到了实体 但却无法观测到墙体
随后的数月里 壁垒试遍了各种方法 甚至启用了残余巡洋舰上足以毁灭数座城市的重型武器 但结果 在墙体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人类顶尖科学家的一切努力均以失败告终 你明白那种绝望吗
我们得出的结论是物体以任何形态均无法通过叹息之壁，不过先驱者并没有回应
我总觉得有蹊跷
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讯息传回来需要非常久 很多资料是由先驱者提供的
“先驱者会撒谎么？”
“先驱者未有过一句谎言，也没有必要撒谎。”
“最可悲的是 我们可以看见远方的星光 就在墙的另一侧，宇航员面前璀璨星河依旧。明明光可以穿透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无畏者:“你是不是想说”
“就像一个囚笼”
“你可能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人类曾以为自己拥有整个宇宙 我们有的是时间空间资源 去探索这个浩瀚无垠的宇宙”
“现在呢？”
“什么也没有了”
“多少人梦中的远方 在那一天后 尽成了空谈，璀璨的群星 顷刻间化为泡影。”
“我们失去不是宇宙，而是人类的未来。”
［不知何时何地］
“这不是真的。”
“我等了那么多年…只是等来这个？”
“抱歉先生…请撒手 我只是奉命将这个交给你 请节哀。”
身后，在房间灰暗的角落里 母亲躲得远远的 正掩面哭泣
面前，打开那个漆黑的匣子 里面没有遗灰 只有一枚冰冷的勋章静静躺着
“这枚联合国之星，以此纪念献身于深空的烈士 投身于人类未来的英雄，为其授勋”
“求求你告诉我 发生什么了”
“抱歉先生，该项目属于机密 我也无权得知 我只能说 你父亲死前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的死是值得的”
“请不要这样盯着我 我也没有办法 那么先告辞了 节哀。”
“自相矛盾”
“星星回来了…”
叹息之壁所笼罩的范围呈球形 当然 地球不可能是这个球的中心 要不然地心说可又要死灰复燃了。另外 叹息之壁的学名是黑色壁垒
稍等 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是黑色壁垒？你明明说过 叹息之壁无法观测 又何来黑色一说 这么起名必然是有意为之”
你的洞察力不错 很快发现了盲点
实际上早在第一次接触发生前 记录中就提到有很多船员不约而同陷入莫名焦虑 随时间推移 不安演变为恐惧 恐慌蔓延在整个舰队中 可仪器设备检测均显示一切正常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响个不停的异常报告 总指挥别无他法 先驱者没有表示 舰队唯有高度警戒继续前进。
“当然，现在站在上帝视角的我们知道 那是因为舰队离黑色壁垒越来越近而产生的现象”
“他们似乎真的能意识到 死亡临近了。”
“恐慌行为的激烈程度在撞击发生前19分钟内达到了顶峰 就连部分训练有素的领航员也彻底崩溃。比如泰坦级当时的领航员 一直声称自己看到了黑色 不断重复着:
“黑色 黑色 无尽的黑色海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快回头…”
当请求被驳回 祈求通讯无果 在绝望之下 那位领航员拉拢那些部下 自发组织武装小队 企图强行破门暴力夺取泰坦主控室的权限 这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不过 战舰控制权是与该舰指挥官绑定的 光是占领毫无作用 除非…
“除非拿枪指着他的头” 无畏者有些默契的接话
“很好。所以在数分钟的交火 僵持后 那位领航员威胁舰长成功夺取了一艘泰坦级的控制权 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严重后果”
情况不断恶化 总指挥干嘛去了？这种情况应该优先保全大局
”总指挥选择无条件继续执行先驱者的命令，舰队继续向前 前往指定坐标。此时她正在舰首召开会议。”
要知道 反叛并不是个例 舰队231艘舰船中有足足57艘选择了‘叛变’ 甚至有些是指挥官自己脱离舰队
刚刚提到的泰坦级还算是好运 大部分舰船上的叛乱被直接控制 或是血腥镇压
“反叛者的恐惧已经超过对子弹的恐惧 报告中称有些人在断了双臂后仍顶着枪林弹雨往控制室不顾一切的冲”
“然后，人同牲畜般排排倒下，如果哪位指挥官没搞清楚状况 那就可能会演化成同'座头鲸号'巡洋舰上一样的极端惨剧: 酷刑无果 就只能挖出他眼球里的控制芯片以此获取权限
“通俗的讲 他们疯了 在巨大的压迫感面前不受控制 不择手段的逃离。这其实是非常反常的 因为每一位黑色壁垒的成员 既然选择踏上这多半有去无回的旅程 他们都有坦然赴死的决心 也明确表示过会无条件执行先驱者的一切指令”
从反叛发起到第一次接触降临的19分钟内，黑昼壁垒共计342名干员在暴乱中殉职。
所幸的是 在暴乱中，绝大多数黑昼壁垒成员能够凭借自己超乎常人的意志 咬牙与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抗争 血腥暴乱仍是少数，很多队员在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将要对同伴开火之前，立刻用电击枪放倒自己或是封锁房间。还有些人在穷途末路之时 为了保全大局 向眼前队友致敬 然后毅然决然吞枪自尽。
若是普通人 大概在第一次接触到来之前就已经完全分崩离析了吧
这便是黑昼壁垒 。顶尖和精锐的差距
这次反叛后来被称为 19分钟暴乱
感谢那些英勇献身者。
只不过，人类的顶尖也好 渣宰也罢，当人们站在宇宙的冰冷而残酷的规则面前，最后的结局仍是一模一样的 事实无法改变:
舰队几乎全灭。
尸骨无存
在黑色壁垒面前 不论你身前是什么样的人 有什么样的地位 善恶美丑 毫无意义。
人到了该死的时候。
是该死的。
“死神会在意你的样貌吗？”
不会。
叹息之壁也是一样。
184200吨的燎原级 就像被一脚碾扁的易拉罐。在某种意义上 宇宙是仁慈的 因为它从不吝啬死亡 无论是谁 它都一视同仁
只是到头来 宇宙跟我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付出不一定有回报 公平正义只适用于人类本身
那些英勇献身者的付出换来了什么呢？
他们竭尽全力让舰队不脱离航线 可结果呢？
最后恰恰是只有那些偏离轨道的反叛者逃过了被粉碎的命运
舰队共231艘舰船 最终只剩下27艘小型舰幸存 大多数反叛行动都没成功 还记得刚刚提到的领航员嘛 他是成功夺权 但依然没摆脱死亡的命运 即使提前减速转向 但由于泰坦级巨大的质量 只会让舰体无法承受而撕裂 结局早已注定
那些崇高的抱负 赴死的决心 在注定的毁灭面前依然如此无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坐着等死 这便是黑昼壁垒存在的意义。
“而这个黑色恐惧现象是完全无法解释的 目前只能说类似于模因危害”
“听上去像是深层认知思维上的崩坏。”
Truth:“说到这里 我来考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在人生的平原上走着 直到有一天迎面遇上一堵漆黑的墙。这墙向上无限高 向下无限深 向左 向右无限远”
“请问这堵墙是什么？”
无畏者思考片刻 给出了他肯定的答案:
“那 便 是 死 亡”
黑色象征死亡 因为死后的一切不可见 死亡无法避免。
“有点意思。”
无畏者:这很明显是在警告 让人们本能的不要靠近黑色壁垒。
“你有没有想过 叹息之壁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不需要目的”
对于我们而言 它立在那 就是规则本身。
“有一天，一群蚂蚁走着走着遇到了一堵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旷世巨墙。请问 你只是把脚放在那里，这有什么目的吗？”
“万有引力的存在需要目的吗？目的 意义等词只是人类自己所约定的概念 人类不是主角 宇宙无需意义。”
无畏者:“照你这么说 它是一个自然现象 而不是高阶存在所设的屏障？”
“它不一定是困住人类 还有可能是在保护人类。”
很可惜 你的假设不成立
“为什么？”
因为真的有一个人成功抵达了叹息之壁的另一侧 哦抱歉 严格来说那不算一个人 而是呃 你自己听一下当时的音频资料就明白了
【时间:第一次接触发生后的17分34秒】
见鬼…全死完了…黑色 黑色 到处都是黑色，镇静剂呢…我在失血
是敌袭!敌袭!开火!开火!
［背景中有不知哪艘舰船传来的和哀嚎声和狂笑 人声混杂］
呼叫座头鲸 放弃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白夜…［细语］”
见鬼 座头鲸号是最后一艘巡洋舰了，燎原级完了 依然没有回应
撤退!高速飞散的残骸会要了我们的命!快撤!
我想回家…这里好黑…
都死了 汇报舰船数!
“只剩28艘。”
“更正 现在是27艘”
呼叫座头鲸巡洋舰？还是没有发现敌人？你们舰长呢？
先驱者在哪？我们失联了
放弃救援!幸存者太少了 无法组织营救
“白夜…”
嘘!你们听见了吗？信号断断续续的
“白夜 好暖和…”
“白色…无尽的白色…永昼…［急促的喘息］”
“是谁？调出信号源 查看坐标”
舰长…先驱者最后留下的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1/30542】
我…我不知道 但是那个数字好像在哪见过
他的坐标 怎么回事 奇怪？ 他…在黑色那边
调出该成员宇航服监控指数
“他的脉搏越来越微弱了 创口的血冻住了”
“氧气在快速流失”
长官…
“检测不到 他腰部以下的宇航服…”
“……”
“看来我们得快点。”
还是联系不上黑色那端 那边只有他一人的生命信号
“白夜…周围好多…残骸…静止了… 好［呼吸急促］”
“温柔…［咳血声］”
“是白夜…长官…”
“我想回家。”
［生命讯号停止音］
无畏者:“ 白夜？他在叹息之壁的另一侧 漆黑的宇宙中只有他看到了白色”
囚笼之外的世界是白色的 是进入异维度了么 但从这边看去一切正常？
“这确实很像叹息之壁的传说 这情报要是泄露 肯定又有一群人相信外面的世界是纯白的天堂了”
这就是你不能带着真相活着离开这的原因
“我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细节 之前提到 在第一次接触后 先驱者的通讯中断了 所以先驱者不在舰船上？”
当然 很久以前 先驱者就离开了黑昼壁垒 反正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先驱者真容 我们始终隔着屏幕交流
“冒昧的问一句 先驱者会死吗？”
“据我所知 不会。严格来讲机械体没有死亡一说 就算停机只要有记忆数据的备份 就能在另一个地方站起来 祂们不会痛 更不怕死 祂们甚至不一定是机械结构 祂们可能是任何东西，以任何形式存在 就好比我口袋里的复古打火机可能也是一位先驱者”
所以 无论他在不在舰内都无所谓 就算其中一个躯壳粉碎又能怎样
那就奇怪了
首先 我提出第一个疑点 结合你之前的描述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 舰队是近乎垂直的 正好撞上叹息之壁
“你怎么知…”
“嘁 那可真的多亏了你描述的那么详细啊 通过碾扁 迎面等词 如果是斜向撞击则不可能是粉碎效果 还特意给我详细描述一下死状 我可真是谢谢你” 无畏者调侃道
“其次 你在前面多次提到了无条件执行先驱者的命令 而且是先驱者给出了根本无法到达的坐标，那个坐标远在叹息之壁外”
“总指挥不是傻子 在那个情况下依然选择不计代价继续全速前进 其背后真正原因 似乎是先驱者的意思”
“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在第一次接触之后 先驱者的失联恐怕不是巧合 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
“有意思…你接着说”
“我有理由怀疑，先驱者早就知道叹息之壁的存在了 他眼睁睁看着舰队径直撞向黑色壁垒。”
“你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得不说 这倒确实很像先驱者的作风…”
“你是说整只舰队共二百三十一艘舰船 三万零五百四十二条鲜活的生命，皆为他手中可消耗的棋子。”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 先驱者祂成功了”
“至少祂达成了自己的某种目的，或许 这场惨剧这只是祂的一个实验。”
虚拟意识海链接中断
“我都差点忘了我们是在用脑机接口以假乱真的交流了”
烟雾在房间中弥漫开来 手中的那支香烟仍未烧完 半空中的烟灰好像这才回想起重力是什么 继续坠落 墙上原本静止的倒计时仿佛这才继续走动”
他们俩一路从柯伊伯聊到了人类所能抵达的最遥远的地方 而此时此刻 现实中才刚刚过去了0.5秒 对于外界的执行人员来说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顺带一提 0.5秒中有0.3秒是连接和断开时的损耗
模糊的记忆中 依稀记得 执行人员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纹丝未动
没有人知在这0.5秒内 他们曾说过什么
Truth正架着腿仰坐在对面 身后是全副武装的执行人员
“你刚刚的推理太过出色，我都实在忍不住中断连接 特地亲自为你鼓鼓掌了”
无畏者:“嗤 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是怪好笑的”
无畏者低下头 看见了自己手中那支Truth之前递给他的香烟 无奈的笑了笑
Truth似乎意犹未尽的还想再点支烟 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了 于是只好作罢
虽然我还有很多疑问 但这场闹剧也是时候该落下帷幕了 待到那支烟燃尽 也就是我的死期了吧。
不不 壁垒严格但不死板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好吧 我累了，黑昼壁垒下的这盘棋太过庞大 每挪动一枚棋子 世界都跟着风云变幻 对那些掌控世界格局的操盘手而言 他们只需晃动高脚杯中的红酒 规则也随之颠覆 人们浑然不觉。无论先驱者也好 叹息之壁也罢 到头来 这些离我太远 也与我无关，我…”
Truth没有说话 此刻 他只是一名倾听者
“还记得之前提到的那个被当做弃子的救援队么 我现在只想知道后续”
“原来如此”
你其实也知道的吧…
“五艘救援舰在越过柯伊伯带时，据说有一艘被小天体击中 拖垮了航队的行程 冬眠系统故障 后来还发生了内乱 最终在太阳系家门口失联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别那样看着我 你总不能真指望五搜舰去救援整个星火远征舰队吧 我之前说过 救援行动只是高层为了安抚舆论。但他们呢 不顾一切要求所谓的人道只要小小 的正义感得到满足 就算全军覆没又怎样，此时呢？逝者成为他们茶余饭后 消遣的谈资，掉一掉廉价的眼泪 在不知不觉中沦为麻木的傀儡”
“他们不知道这背后有多少人献身 他们不明白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什么也无法得到 他们不知盲目营救在战略上只会造成损失 他们什么都不懂，但却什么都要嘲笑”
听闻此言 无畏者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反应平淡的有些反常
Truth:“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些救援队，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但是你要知道”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英雄 在历史的车轮面前 有太多毫无意义的转身退场。在地球的历史上 有多少种族被屠杀清洗 又有多少动物因人类灭绝 一切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一个种族的入场和退场 对于宇宙而言 只是眨眼之间 终有一天先驱者也会倒下。”
“而我们黑昼壁垒要做的，只是不让人类成为下一个而已。”
“宇宙无需意义”
“但我们人类赋予自身存在的意义。”
“救援队他们不是英雄 同时也是英雄”
无畏者:“我知道的。”
“谢谢。其实我很早就知道的。”
“我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了。”
“结束了。”Truth站起身掐灭了烟 不知不觉中烟已烧到最短 最后的星火暗示着无畏者的生命也即将熄灭。他抬起一只手 示意身后的执行部队退下
“现在，根据黑昼壁垒条例 为防真相泄露 将对你执行削除协议 依据协议第十五条 你的躯壳会被强制抹除 任何你曾活过的痕迹也会被现实修改删去。”
“谢谢。”
“咔擦。”这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嘀嗒。”这是墙上倒计时归零的声音
Truth博士面无表情的从风衣中掏出了一把手枪
忽然 无畏者释然的笑了 他缓缓从怀中拿出了那个锈迹斑斑的勋章 一枚量产的“联合国之星”但无畏者依然将它视若珍宝。
“感谢你告诉我了关于我父亲的真相。”
没有犹豫
冰冷的枪口抵在了无畏者的头上
Truth则说出了最后的审判宣言
“你”
“是为了追求那个所谓的真相毫无意义的献出生命，在碌碌无为中死去。”
“还是加入我们，成为黑昼壁垒的一员，化作一枚无畏的棋子，燃尽自己 随后死去。”
“犹如 那埋葬于深空之中的30542个人其中的一员。”
“那么”
“做出你的抉择吧。”
—— 上传人及编者:Dreadnaught
［不知何时何地］
画面聚焦在一个复古打火机上，一位奇怪的白发姑娘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它，那是她从某个零点五秒中顺过来的玩意。
姑娘仿佛颇悠然自得的躺着 玩着意识海电子游戏 她坏笑着同一旁的女孩说
“唉 怪无聊的，这样 我当主机 组队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你肯定没见过”
“啊？这地方都没有人啊 这走不过去了”
“那是当然，毕竟意识海数据容量是有限的。”
“诺 这里按冲刺加翻滚”
“诶 卡bug卡出去了 还挺简单的”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嗯，但这也是他们能够抵达的最遥远的地方。”
“毕竟我作为主机 人脑的容量也是有限的，意识海数据边界外唯有一片空白。”
于沉默中 她们共同感受这份宁静 忽然 不知是谁甜甜的笑了
祂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