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OUL/乃贝】五日（三）
三
辰时，我准时睁开了眼，望着窗边的帷幔，全然无之前混浑浑噩噩之感。打开衣橱，挑了一件淡紫色的襦裙，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梳着自己的长发，我看着铜镜，铜镜中的人也在对我笑，螺黛点眉，妆粉初成，胭脂点缀，挑一副流苏耳坠，换一根蝴蝶钗。
我的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我不得不抚几下胸口安抚它，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今日的饭堂倒是热闹了些，我在食客中搜寻，却怎么也见不着她妩媚的身姿，这才想起，当是应我安排去相亲了，我心中没来由的郁结，先按照惯例去柜台查账。
“掌柜的，您今日的衣服真好看”
我浅浅应了一声，手下拨弄着算珠，这两天的生意有所好转，收入还不错。我收了账本，去饭堂角落坐下，桌上仍旧是咸菜和米粥，我却怎么也咽不下，挥挥手换来一碟绿豆糕，也不是那日的滋味，耍了小孩子性子，胡乱咬了几口就拂袖走了。
天气热，实在静不下心来，我拿着纸笔到后院的凉亭中去，在石桌上摊开来。亭子挡住了夏日太阳的炙烤，轻风又送来些许凉意，我才觉得好些。今日笔也不大好用，写出来的字歪歪曲曲，不合我的心意，一连揉了好几张宣纸，再一提笔，纸上跃然出现了她的名字，我不晓得具体是哪几个字，依着读音随意写了几个，乃林，奶林，乃临，看了好一会，一把扯下揉成团丢在地上。
“哎呀呀，贝掌柜在这一个人习字呢？”风送来了她的话和她的气息，令我周身的空气又燥热起来。
“嗯，周公子如何，入得了你的眼吗”我舔了舔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不大好，太精明了”我听到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地主家的刘公子总不错吧”我强迫自己凝神于眼前的纸币
“也不大好，太木讷了，还得劳烦贝掌柜再寻几个”
“太精明不可，太木讷不可，琳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啊”我感受到她的视线停在我身上，一停顿，纸上又多了几个墨花，我皱着眉，又揉了一张
“习字讲求心平气和”
“我现在很心平气和！”我转过身，一下撞进她的怀里，原来女子的身躯，如此柔软，带着清香，果然，女子是水做的。我尴尬的退后了一小步离开，摸摸鼻尖，她并未计较，只是接过我手里的笔搁置在一旁，收拾好桌子上的狼藉，又端来两盅冰凉的西瓜银耳羹。
“来吃点吧，消消暑。”她引我坐下，又递上调羹
“你如此贤惠，生的也貌美，若是谁能迎娶你，定是托了八辈子的福。”我低头搅拌着，煮的很浓，银耳中的胶质都被炖煮出来，西瓜中的籽也被挑去。
“贝掌柜说笑了，你今日也格外好看，衣美，衬的人更美”我听到她的调羹与碗碰撞的清脆混着她的声音，心中郁结纾解了一大半
西瓜银耳羹，入口冰凉，汤羹丝滑，混着西瓜的果香，不是很甜，银耳炖煮软烂，入口变化为胶质，西瓜保持着脆爽的口感，咬下去果汁仍能够在口腔中爆开，夏日能得此一盅，不失人间佳品。
“贝拉”她薄唇轻启，唤我名讳时格外的温柔“莫生气了”
“好，不对，我没生气”我企图再辩解两句
“那这是什么啊”她笑盈盈的端上来一盘吃剩的绿豆糕，仔细一看是我早上的那一盘，她拈起一块有缺口的绿豆糕，送入口中，又挑了一块新的，递给我
“厨子那般辛苦，莫要辜负了”
回想起早上的幼稚举措，脖颈又爬上了燥热，只好接过绿豆糕，又是初识的那般滋味，休息过后，展开纸张，她在旁边替我研墨，这次顺手了许多，只是我的目光时常落在她的手上，轻轻握着墨块，在砚台里面画圈。
“乃琳，你会识字吗”话一问出，我有些后悔，大小姐家怎会不习这些呢
“嗯~我不会呀”她仍旧是含着笑意看着我
“那你过来，我教你”
“好啊，那就先谢谢先生了”她躬身做了个礼，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她在前，我在后，她握着笔，我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当春乃发生的乃，琳琅俞青荧的琳”
“哦，那是这两个字”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她的手放松着，任由我抓着，很快纸上就浮现出了她的名字
“你看，这个念乃，这个念琳，要记住了”
“好，我记住了，那你的名字呢”
“我的啊，是这样写的”在乃琳旁边，又出现了贝拉两个字
“这个念贝，这个念拉是吧”她用左手轻轻点着，墨迹未干，白净的手上沾染上了墨水，她便又在纸上点了几下，开出墨花。我伸手敲了敲她的头
“不许乱蹭”
“哦，好吧”她吐了吐舌头，我的思绪又忽然飘到了那只奶白的雪团子在我习字时的样子了，乃琳，阿琳，只差一字呢
我又教了她几个字，天地人，你我他，各写几遍交予我查看。我坐在一旁，端着一碗茶，看她习字，她那握笔运笔的样，怎么也不像是刚接触。我的目光又落在了远处的大红花轿上，轿子做工精良，看上去也是顶好的料子，花轿应是男方备给女方的，很少见女方自己备的。能满怀幸福的坐一回花轿，四周锣鼓喧天，红布盖头，与相爱之人执子偕老，该是怎样的感受呢，在坐上花轿晃悠悠起步时，便是要开始相伴一生的承诺了。
“先生，先生，我写好了”乃琳唤着我，茶碗中的茶早已凉透，我没想到自己竟然发愣了那么久，忙接过她的宣纸，拿过一支笔沾满朱砂。宣纸上不是我想的歪歪扭扭的字体，而是瘦金体，笔锋有劲，回笔利落，想是练了许多年，再一看我的字跟她也难比得上。
“乃琳！！！”我恼了，将宣纸扔给她“你又哄骗我！”
“我哪里哄骗你了啊”她仍是笑颜看着我
“你明明会写字！”
“我是会写字啊，不过你问的是我会不会识字啊”她一脸无辜看着我
“哼！”眼见说不过她，我扁了扁嘴坐下生闷气
“好啦，我错了，莫生气了”她摸出一颗糖，剥了喂给我，我咬着糖别过脸，心里却悄悄开出了烟花。
“明日换身干净利落的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啊”我有些好奇
“明日你就知道了，好啦，外头还是挺热的，早些收拾了回房纳凉去吧”
“好”我站起来，走到石桌前，收拾散落的宣纸，在写着我们名字下面，压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我们的名字恰好落在了结尾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鹳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蠡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傣，共盟鸳蝶，此证。乃琳 贝拉
我沉默着，快速把东西理好，回了房间，从床底拿出一只匣子，里面有一张泛黄发脆的纸，将这张纸一同放进去。
入夜，我合着衣衫，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