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格小说（亡者行军）——第十九章

当汉里克找到上校186时，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一次走了三层楼梯，快速通过太空港站台，直到胸口疼痛。他挤过山坡坡上的难民。他们站在冰冷的雨中，面朝东方，汉里克顺着他们沉默的目光看去。

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看过这里了。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城市比他能想象的还要萎缩，成为以前的骨架。它枯竭的天际线被火光照亮，又被烟尘掩盖，汉里克知道他已经太迟了。

上校站在一辆半履带车的后面，用一副放大镜观察现场。他对总督坚持说他们需要谈谈没有反应，所以汉里克还是谈了。尽管他很慌张，但他并没有讲出什么道理，但他确实引起了上校的注意。

“你同意了，”上校没有放下望远镜，“事实上，你坚持要让行星防御部队在这场冲突中充分发挥作用。”

“是的，但是一部分，”汉里克说，“不是像这样。不是——”

“你把他们部署细节留给了我的连队指挥官们。”

“炮灰！”汉里克突然说。“你把我的人当作炮灰，把他们放在前线任人宰割。我一直在听报告，他们……那里是一场大屠杀！”

“他们是士兵，汉里克将军。他们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他们……他们中的许多人，大多数人，他们只有……他们只有三周的时间来训练。即使是那些有经验的，他们以前也没有面对过这样事情，而且他们的装备不足……”

上校这时转过身来，通过防毒面具的目镜空洞地看着汉里克：“这正是他们的价值有限的原因。”

“你是说，他们是可牺牲的，”汉里克痛苦地说。

“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你应该为你的手下感到骄傲，汉里克将军。我在现场的军官报告说，他们履行了他们的职责。他们阻碍死灵前进的时间比我们预期的长了将近一分钟。这要归功于你的训练。”

“你说他们好像他们只是……他们是人，该死的，有生活、工作和家庭。看看你周围，上校。看看你周围的脸，他们每个人都在为他们认识的人、他们爱的人祈祷。如果你的……你的数字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一切，而我……我如何向他们解释，他们的大多数兄弟，儿子都不会回来了？”

他记得有人告诉他，他自己的儿子们不会回来了。三个独立的消息，相隔18个月，但汉里克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上校不屑地说：“你们世界的公民已经变得软弱。他们已经忘记了欠帝皇的债务。”

这句话就像扇了汉里克一巴掌，他恶狠狠的说：“我早该知道你不会理解的。你没有人情，甚至不敢露面。你在乎谁，上校？有谁会在乎你呢？”

克里格转过身去，举起他的望远镜，进一步激怒了汉里克。“我在和你说话，上校，”他厉声道，“这一次你要听我说。我们可能在不同的部队服役，但严格上说我的级别仍然高于你。我打听过了，我知道你只指挥了你的兵团5分钟，而我……”

“你更希望死的是克里格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汉里克大吃一惊。

“你更希望我们牺牲他们，把这个世界的保卫工作留给你那些装备不足的受训者？因为，汉里克将军，那是近乎于叛国的行为。”

“我当然不……我当然不会……我珍惜他们的生命，就像珍惜任何生命一样。我只是认为你的人也许比我的人更有能力……”

“如果你希望看到克里格流血，汉里克，你只需要再等几个小时。在你说话的时候，我们在死去。”

“我知道，上校，我很抱歉，我并不是想说……”

当上校把望远镜转过来俯瞰城市的北端时，汉里克还在磕磕巴巴地道歉。他没有再听下去。他的耳朵里有一个通讯念珠，显然它刚刚转达了坏消息。“发生了什么事？”汉里克问道。“怎么了？”

“蜘蛛，”上校面无表情地说道。“机械蜘蛛，从死灵坦克里飞出来。它们正在把我们的卫兵撕成碎片。”

“那么这就证实了我们所担心的，”汉里克说。“死灵军队仍在增长。似乎每次我们面对它们时，它们都会把新的、更强大的生物送到战场上。上校，我们认为我们的数量超过了它们，但是如果……？”

“我们正在反击，”上校说。他停顿了一下，又听了听他的通讯念珠。“美杜莎正在瞄准蜘蛛，试图找到它们的弱点。其中一只……我听说它从迫击炮攻击中爬走了。它们很顽强！但是……但是，等等，它受伤了。我听到那只蜘蛛受伤了。”

上校突然跳出半履带车，向太空港走去，两名助手跟在他身后。汉里克急忙跟上他们的步伐。“我要回我的办公室，”当被追问时上校说，“向42团和103团发出进一步增援的请求。”

“你认为我们需要他们？我们……我们输了吗？”

“死灵的资源一定是有限的。我认为蜘蛛是他们最后的防线，否则为什么不在早期的战斗中使用它们？我们已经接近战争的胜利了，汉里克，但首先我们必须赢得这场战斗，而现在形势岌岌可危。我建议你考虑一下这个问题，而不是沉溺于你受伤的感情。”

汉里克张嘴想抗议，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让上校走在他前面。他回头看了看这座城市，想到了所有死在那里的人，以及正在死去的人，他想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拯救他们。

事实是，在他失去阿雷克斯之后，他已经放弃了努力。他应该做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做的事情：联系军务部，用最强烈的措辞抱怨死亡军团对他的世界的所作所为。

然而，要采取这样一个极端的方式，他必须非常确定自己的立场——而上校有办法动摇他的确定。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泄了气，伸手去拿声讯电台，想听听最新的报告，但又犹豫了一下，决定静静地坐一会儿，想一想。

不可避免地，他发现自己的手伸到了外衣口袋里，他的手指紧紧抓住他一直放在里面的那张冰冷而坚硬的数据板，那是他转录信息的那张。

它是今天早上从PDF指挥频道上传来的，用八年前就被淘汰的钥匙加密了。只有少数官员知道这条信息，而且只有汉里克知道消息的内容。他花了两个小时，搜索他的记忆，才解码了电脉冲的序列。只有23个字，但他已经读了100遍：汉里克，你的家人在我们手上。停止攻击，你只有一天时间。他坐回座位上，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他希望科斯特林能在这里，但他仍然没有消息。他开始相信政委的明智建议，以及他的谨慎。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把这个消息带给上校，因为他知道上校会怎么说。

上校来了。他站在门口，汉里克吓了一跳，内疚地把石板扔到一边。他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说，和增援部队一起。”

“我们还有十个排——比我希望的要少，但可能足够了。103团也会派来六台美杜莎。如果你还有多余的人，那——”

“我没有，”汉里克说，语气比他打算的要强一些。“也就是说，如果我有的话，你会……唯一还在港口的新兵，唯一达到战斗年龄的男性，是病人和训练中受伤的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城市。”

“他们已经派出了他们所拥有最好的人。即使不是因为动乱……即使我们能及时组建一支新的部队，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武装他们的东西。我们不得不乞讨、借用和偷窃我们拥有的激光枪。我不能发誓我们没有派少数部队去那里，只带了刀子。”

上校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一点。他把爆弹手枪的枪托轻轻推进枪套。“我在这里已经无能为力了，”他说，“所以我要去前线。你会加入我吗？”

“不，”汉里克急忙说。“我……你是对的，也许我还能做更多的事。我想我可能会再次在城市管理者喊话，对他们施加一些压力。那里可能有一些他们已经忘记的旧仓库，或者——”

“装备，”上校说，“比起携带它的人，装备更重要。一旦这场战斗结束，我们将有多余的装备。”

“我将尽我所能，”汉里克说。然而，在上校离开后，他用双手捂住脸，想着他刚刚同意判处死亡的一大批尚未露面的新公民，他问自己，为什么他又一次被操纵着去那个克里格想要的事情。     

 

汉里克的办公室里一片漆黑，但他没有精力动弹一下，也没有精力去开灯。除了来自他的声讯电台的嗡嗡声，太空港安静得可怕。汉里克是孤独的，也是寂寞的。他的军官们本应向他提供最新信息，但尽管他们驻扎在远离行动的地方，但他们仍然离得太近，让自己感到不安。汉里克很幸运，如果在咒骂和尖叫的命令之间，他们能找到一点时间向他提供任何信息。

然而不管是什么消息，都令人振奋。死亡骑兵们的同心协力向前推进，迫使死灵后退了50米。它们大部分的步兵都倒下了，他们的尸体——那些没有被融化的——随风飘散。从南方赶来的新美杜莎发挥了作用，在安装了滑翔机的死灵到达之前，他们对金字塔形的坦克和机械蜘蛛进行了宝贵的长时间轰炸。

布劳恩上校报告说，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是乐观的：“他们无法将融化的带出战场。即使死灵们能瞄准掷弹兵，他也能在被消灭之前把武器扔给战友。”

汉里克又读了一遍数据板的记录。只有一天……天快亮了。

他不认为这个消息是来自死灵，尽管他一开始也有过这种可怕的想法。那就是来自城市里的某个人，尽管那几乎更糟糕。想到他自己的人可能背叛了帝皇，勾结……

一个脾气暴躁的城市管理者打来回电，他从床上醒来，对还没有为他找到救援船的座位耿耿于怀。汉里克转达了上校对更多资源的请求，这已经是他当晚第五次受到抗议，包括列举了一系列当局已经不堪重负的事件。他等着这一切平息下来，然后又补充说，医疗用品也是急需的。

最后，一切都结束了。一个气喘吁吁的PDF少校证实了这一点，他惊讶地发现剩下的死灵在他眼前消失了。切换到公开频道，汉里克听到上校命令一个掷弹兵小队带着爆破炸药前往发电机组。有很多人要求医疗援助，但他在尸体清点完之前就关掉了声讯。他认为很快就要面对最后的统计了。

他在黑暗中又坐了一会儿，在寂静中整理自己。对汉里克总督来说，真正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太阳已经升起，尽管天空仍然是灰蒙蒙的。汉里克已经将近25个小时没有睡觉了，也很久没有吃饭了。他现在也不想吃饭睡觉，但他需要休息，精神比身体更需要休息。

他已经说了很多吊唁的话，这些话现在听起来那么空洞，毫无意义。他曾到现在改成医疗病房的临时宿舍看望士兵，感谢他们的奉献，并向他们保证，通过他们的努力，已经赢得了一场光荣的胜利。他曾与一位克里格的军需官争论过，他不愿在无法抢救的病人身上浪费资源。

他的人很少回来。也没有任何庆祝活动。

克里格回来的人更少，而且伤势更重。当然，他们还有一条防线要守，所以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城市的边缘。他们招募了一些PDF来协助他们，对于这个决定，汉里克既没有被征求意见，也没有被告知。这使得编制一份死者名单变得很困难，并为众多悲痛的亲属带来了虚假的希望。

汉里克加入了临时食堂的一桌疲惫的军官。他的盘子里装满了令人倒胃的糊状物，用勺子无精打采地搅来搅去。是布劳恩上校首先说出了大家的想法。

“我在想，”他说，“我不想让人觉得我不忠诚，但我在想如果有更好的方法，如果能为帝皇更好的服务，那么……”

“你是说在死灵的要求下离开，”汉里克说。

“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资源与之抗衡，”布劳恩沮丧地说道。“如果军务部派遣了更大规模的部队，超过四个团……我们一直在向前线派遣平民，看在帝皇的份上！”

“我们已经损失了这么多人，”年轻的、橄榄色皮肤的霍克（Hawke）少校哀叹道，“但我认为这些死灵，他们必须被打倒。”

“战斗，是的，”布劳恩上校说，“但像这样？”

“我开始认为科斯特林的想法是正确的，”汉里克说。“灭绝令！我们会失去这个星球，帝皇知道我们一开始都讨厌这样的想法，但是我们可以一举消灭死灵，而不损失任何人的生命——假设，我们可以疏散所有人。”

“没有足够的船只，”另一个年轻的少校指出，“而且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我们应该要求他们提供船只，”汉里克说，用他的拳头敲打着桌子，“还有一个殖民世界可以定居。我很自责。我允许军务部——不，我允许克里格死亡军团——把我们作为实验品。”

“如果，”他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说，“在组织撤离的时间里，死灵唤醒了它们的部队，并从我们这里逃跑了呢？”

又一次，汉里克没有听到上校186的接近。然而在军官们的支持下，他不再感到孤立无援，他站了起来摆正姿势。“我们取得了什么成果，”他问道，“以你的方式打这场战争？我们的人民今天是为了什么而死？摧毁了一个次级发电机组，如果科斯特林没能到达主要设施，那有什么用呢？”

“我们已经给了死灵一击，它们-——”

“那是你在42团打败它们后说的，但它们回来的时候更强大了。事实是，我们不知道死灵的自我修复能力的极限。我们不知道它们还能唤醒多少士兵，或者……或者制造，或者从其他地方带来，但你并不关心这些，对吧，上校？你看到了一丁点胜利的机会，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你想让我怎么做？撤出我的部队？把死灵留给你？那么到目前为止已经献出生命的人就会白白牺牲。”

“我只是想让你……我是这个世界的总督，自从你来到这里，你就无视我，轻视我，对我的担忧横加指责。”

“你太看重个人的生命了，汉里克，那些你可以附上名字和脸的人。我是在为更多的人而战，为因为死灵存在而受到威胁的数十亿人而战。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如果你想对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行为提出申诉……当然，这是你的权利。”

“我会的，”汉里克赌气地说。“这正是我要做的，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

“但是要小心，”上校咆哮道，“我们的敌人也许会利用你的弱点来对付你——而且要警告你，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汉里克已经发出了信息。

他最后别无办法。他不能坐视不管，不能带着悔恨生活。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胃不舒服。他双手抱头，手肘放在桌子上，勉强睁开眼睛，但他知道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能睡觉了。直到他收到回复。

这比他预期的要快。

他办公室的门被粗暴的敲了几下，不等他邀请，上校186就进来了。很明显有些事情不对劲。上校身旁有两名克里格少校，他们靠着后墙立正。“怎么了？”汉里克站起身来问道。

“我们有理由怀疑，”上校说，“我们中间有一个叛徒。”

“不。我是说，我不能相信。谁......？”

“我们在食堂谈过之后，你直接来到这间办公室？”

“是的。嗯，差不多。我被一个人拦住了。一位母亲。我们把她儿子派去打仗时，他才十五岁。他被卷入我们自己人的爆炸中——”

“在过去的九十分钟里，你没有离开这个房间？”

“不，我没有。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你在——？”

“那段时间你有没有发过任何信息？”

“我可能有。是的，我和赛洛纽斯的城市管理员谈过。他说那里的情况正在变坏。有些人，低层的居民，他们已经背弃了帝皇。他们已经开始崇拜死灵了，你敢信？当然，我吩咐他们立即——”

“还有什么吗？”上校咆哮道。

“我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我从未发出申诉，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我想，也许我有点草率，也许……也许我们可以稍后再谈，明天，当事情不那么……当我们不那么累的时候。”

“我的声讯操作员检测到了一个信号，”上校说，“从这个房间发出的。”汉里克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不可能知道……对吧？

上校继续说：“是通过PDF指挥频道发出的。”

“那……那个频道，”汉里克结结巴巴的说，“是我和我的军官之间的私人通信。你无权……”

“正如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告诉你的，汉里克，这个世界处于戒严状态。我全权管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有关。我有这个权利。”

他拿出一张数据板，汉里克接过来，尽管它差点从他紧张的手中滑落。他检查了数据板上的内容，一股恐惧笼罩着他。信息中的字句对他来说很熟悉，但他还是读了一遍，作为拖延战术又读了一遍。“有人告诉我，”上校提醒他，“这个信息是今天早上9点13分发出的，是对昨天9点46分收到的信息的回应。”

“你知道这件事？怎么会……？你在等待，是么？等着看我怎么做。但是……我发送这个信息的代码……你不应该能够解密。神圣的泰拉啊，这怎么会……？”

“这不是问题所在，汉里克。”

“不，我想你是对的。”汉里克叹了口气，败下阵来，倒在他的椅子上。“我想你要我解释……你必须理解，上校。请试着理解一下。阿雷克斯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发誓用我的生命……如果我们连一个女孩都保护不了，帝国有什么用，我们的军队又有什么用？”

“只要我们站在一起，帝国就能永存下去。这就是为什么合作——。”

“合作？”汉里克喊道。“不，你不能指责我……你已经读过这个消息了，我只是……我只是在拖延时间。即使我想，我也不能取消攻击，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我只是想，如果我可以让这些人认为……如果我能暗示我们可以达成协议，那么也许……我不能让她这么死去。她是我的侄女，上校。你会怎么做？”

这些话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上校186拔出了他的手枪，对准了总督的脑袋。“我给了你合理的警告，”他平静地说，塔尔马·汉瑞克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那把爆弹手枪枪口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