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季（散文，于2022.9.13）

（封面与插图均源自网络，侵删） 夜，像是薄纱一般笼罩在校园，那白日里雄雄燃烧的青春之火，在深幕的掩映下却仿佛是在为白蛾引灯一般，摇曳欲眠。 在宿舍不透明玻璃窗的遮挡下是看不见夜空的，而正闪烁在卧在床上的我的眼前的发光体自然不可能是星星，而是无机质的发光屏。淌过水渠的细流好像掠过笛腔的气音，伴随着舍友洗漱时有规律的摩擦声在我耳边呱呱作响，空调的扇叶百无聊籁般上下摆动着，好像空灵又疲惫的喜鹊在嘶唱。 如此宁静的夏夜，如此舒缓的节奏，如此昏昏欲睡的——我自己。 假如沉重的双眼皮就这么闭上，那么待到再睁开时，看见的就是第二天早晨蔚蓝的天空与和熙的光线了吧? 这么想着，在那意识的深潭中，却看不见一丝试图回应我的波澜。 眼前的发光屏由于太久没人操作而昏暗了，其上映出的那人恬静的脸庞没有一点反应。 鼾声就要响起了。 “滴——” 这时，源自机械停运的提示音划破了寂静。 “啊呀——” 与此同时，背景里渐强地模糊在我耳边的，还有舍友慵懒中透露着无奈的音调。 “——又没电费了。” 没电费了…是这样吗?很要紧的事情吗? 迷糊的我根本没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夏天的严重性，只是打了个哈欠，同时捂了捂身下的被子。 原本一直在耳畔嘶唱的疲惫喜鹊声消失了——是空调关机了吧?而正对着我床铺的窗户也不知道被谁打开了，随着月光一齐透进室内的是柔和的微风，它透过孔隙时的声响不似“喜鹊”一般有存在感，而是协调又细微，绵密而深沉，像是维也纳金色大厅中的排风琴在舒奏。 不知怎地，那一晚我睡得格外安稳，虫鸣的窸窣声大概是传不进宿舍的高楼的——那过于安详的一切或许发生在我深沉的梦里。 直到第二天醒来，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被闷醒，身上毫无黏腻质感的皮肤干燥又清爽，好像熟悉的生活体验一下子离我而去。 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个摆在我眼前的事实，那便是——夏天快要过去，秋季就要来了。而这种上一个季节的气息尚未消散，而下一个季节也未完全到来的、模糊不清的、它们各自的特点交错结合的时期，我喜欢叫它——错季。 而这九月上旬既可感受到秋意瑟临，又无法完全摆脱空调控制的时期，正是夏与秋的错季。

至于冬与春的错季，我虽没有那么直观的感受，但脑海中的印象却比这深刻的多。 记得那还是某个冗长的假期赋闲在家的时期，我最常呆的位置也就是卧室里窗边的电脑桌——那一天也不例外。 那一天，是和那个漫无事事的冬日一般无甚特别的日子，而老妈一大早便出门去不知办什么事情了，只留我一人守着这空荡荡的家。最寒冷的那段需要披棉袄的日子早已过去了，现在在房间里只穿一件长袖单衣也不会有任何事，所以我正将一边脚搭在椅子上，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发光的电脑屏幕。 “叮铃铃——” 这时，面前桌面上摆放的手机响了起来，由于开了振动模式，整个桌子都跟随着它的幅度抖动了起来，我被迫停下了鼠标，视线也被那一串号码夺走。 是老妈。 喂—— 接起电话，本想第一句对着那头这么说，结果女人的语气比我想象中的更焦急，连珠炮一般地向我发射过来。 “现在我这边在下大雨喔!你快去阳台把衣服收起来!” 而她那头的背景音中还有不小的细沙声。 我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只见那蓝天中除去多了一丝阴沉的色调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下方的人群与车辆一如往常地交织穿行着，热闹的空气飘上我所在的高空。 再说了，冬季也不是多雨的季节。 “没——” 而下一个“有”字还卡在喉咙中，战鼓大小的雷声便淹没了我所感知到的整个世界。 “轰隆!!!” 那一声滚雷，只惊得车辆警鸣连连，人群四敢溃逃，而那上一秒仍明亮的蓝天如同被倾倒了墨水一般昏暗下来。粗长的雨线如同众神降下的长矛从天界坠入人间，在它们狂躁又兴奋的拉扯下，视野中原本浓的色调更浓了，淡的色彩更淡了，而一切真实之物都显得更飘渺了。 那大水就这么浇在地面上，发出震天馈聋的巨响，将冬日的影子完全洗刷。 ——春意就以那么一种霸道的方式降临大地了。

与之相比，春与夏的错季就显得自然柔和得多了。 从不知是五一还是哪个让人记忆不起的时间段开始，人们连穿着那单薄的长袖衣都嫌太过炎热，于是他们全部改穿短袖T恤，统一得就像计划好的一般。 然而，在南方，人们是否穿短袖T恤是不足以说明春夏交替是否到来的，毕竟有些哥们大冬天的也这么穿——虽然我至今仍不清楚那帮家伙的身体是什么构造——因此，真要说什么是代表夏意出现的象征，那就只能是“那个东西”了。 没错，“那个东西”。它正位于那时的我的眼前，被把玩于和我并肩走着的老朋友的指间。 “冰激凌?”我满腹狐疑地打量向那位老朋友的同时唤出那东西的真名，“现在夏天还没到来吧，吃这个会不会太早了?” “啧啧啧…”只见他完全没有拆开那物打扮艳丽的包装袋的打算，而是抬起修长的手指在我眼前挥了挥，“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哦。” “对于年轻人来说，小卖部的冰激凌开售就是夏日已经来临的象征哦。” 而被他排除于“年轻人”这个群体之外且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自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一把搂过他的肩，另一只手就要去拧他的耳朵。 “别搞我!冰激凌要掉了，真的要掉了哦!” 在记忆模糊的上一瞬，他的话语如此回荡在我耳边。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有些事情发生得并不久远，却永远只能记住一部分，我想，也许是随着季节的更换，我们的记忆也在接受着一次次洗涤，那些琐碎的泥沙被冲刷走，永远也找不回来了，留下的只有仍然在闪闪发光的宝石。 只记得，那时，距离那个命中注定的日期还很远;伙伴们还没有焦急的概念;时间还没有化为数字在电子屏幕上倒数;我的脸上全然没有匆匆的神色，还活得无忧无虑。 只记得，那时，盛夏才刚刚开始。 假如故事一定要有一个结局，那就请定在那个阳光灿烂，繁花似锦的季节罢。 我也在经历人生的“错季”啊，抑或者说，人生本就是一场错季。 于我而言，那是舒坦与压力的错季，是慵懒与焦急的错季，是怠情与勤奋的错季，是陪伴与分离的错季，是留恋与无悔的错季。 是过去与未来的错季。 夏季的温暖与活力早已消弭于无形了。 若不接受冬霜的洗礼，我又何以迎来春的怀抱呢? 而那阵春雨仍在下着，下在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