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孤岛危机:军团》 : 第一章

2021-12-02 14:28 作者:Ascension-升格之翼  | 我要投稿

预言

截获广播音轨,自曼哈顿入侵战,刑侦汇报

目标名称:未知(代号阿卡特兹)

2023年8月27日

劳伦斯·巴恩斯,我记得。先知。

那就叫我阿卡特兹吧。随便你。无所谓了。我当然知道那些数据:我是死了,不是年过八十。名字、军阶、代码。屁都不顶。这些现在都不是我了。

我是那个汇报给某个低级公务员只因为他上司怂到不敢跟我呆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人,这就是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是主动申请来干这事的吗?你以为那群高层想拉你进这个圈子来,你觉得如果他们不是怕我一有机会就来硬的他们不会自己来吗?

你在撒谎。

不,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你的皮肤电传导率刚刚上升了百分之13。你的眼跳频率上升了百分之24。而且你不会想听你的语音紧张度变成什么样了。你可能觉得自己听上去很沉稳,但相信我:在上游数据里你和尖叫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现在我能分辨这类东西了。不是因为身体的改变——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改变。我不是在读某种战术面板上的数字,而是更像——熟知于心。我就是知道这种破事。我知道很多我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但你没什么可担心的。说真的。如果我有要杀你的意思,你在进门前就已经死了。你要知道这点。

其实知道也没什么用,对吧?

 

所以你想怎么做?

那就从最开始讲吧:媒体停播一开始,他们就立刻下令要我们出海了。的的确确是立刻——奇诺正看着换身拳击呢紧急广播信号就切进来了。一分钟后巨联网开始说纽约出现了什么大爆炸,结果三分钟后我们就赶着下水了。在码头外停着一艘剑鱼级潜艇,在我们挤进去前还没来得及放空罐。我们也还没来得及检查装备。我们就这么进入作战动员了,我们基本上已经是要慌神了却又不知道原因。他们才刚把舱盖关上我们就下水了。

我们系好安全带。整个船舱都能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剑鱼级潜艇基本就是艘有大引擎的运兵舰,加上些导弹发射管这样在猎潜舰周围就不会感觉像软柿子一样,但即便是剑鱼级也有潜航的选择,这样来去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大的动静。无论我们要去哪,显然我们连百分之六的潜航水平都没时间做到。

接下来就是典型的先急后慢,慢到十八个小时。没人告诉我们一点消息,而告诉我们的消息又不断的在变。首先我们要和某个长得像大型充气水母的玩意对接,安全地呆在海洋中层,远离战场,直到需要我们的时候。我倒觉得还行,起码这玩意里有靠谱的厕所,起码潜艇大到能让你喘口——不成,现在我们又要往岸边跑,然后又得绕着不知道什么鬼晃悠不知道多久。有几个兄弟想趁机眯会眼,但上级在出航六小时后按惯例下发了兴奋剂,于是大家又打了γ-氨基丁酸、三环素和来氟超级素什么的,这玩意会让你战斗结束后全身关节都疼上两个星期。我在自己的箱子里存着点龙舌兰酒——你懂的,纯属医疗需要——我开了酒来缓解紧张情绪,然后传给其他人,但没人想喝。他们说和那些神经药剂混在一起要出问题。一群怂货。

无论如何,我们系好了安全带,精神饱满,但忐忑不安。突然船舱的声音变大了,夜间灯点亮,然后整个舱室都是一片血红色,就跟那种用长波光让行尸走肉看着光鲜点的亚洲毒窝一样。用不着人工智能也能推测出我们要去纽约但上级连这点信息都不敢说。到地方自然会有报告。所以我们就干坐着,从下巴到脚踝全身伪装衣,每个人都在编消息来填补这段空暇。什么人造病毒攻击、百老汇底下冒出核弹、中央司令部政变之类的。列文沃斯(不是监狱)——你认识列文沃斯吗?你当然不认识——列文沃斯和往常一样开始扯一些天花乱坠的理论,说他听说温特生物电脑公司直接变身天网,开始反叛人类主人了,连半个队的人提醒他温特实验室远在加利福尼亚都不管。况且,要是我们要打什么克隆人战争,你觉得上面不知道用空运而不是坐潜艇走西北航道吗?

我觉得列文沃斯自己都不信他半数说出来的话。要我看他只是喜欢逗我们而已。要是我大脑里负责感情的部分还在的话,我肯定会很想念他的。

偶尔能听到前舱传来的人声,原来还派了其他六艘潜艇,命令是个我不认识的巴克莱上校下的。哦对了,我们正沿着东河往曼哈顿上城走,真是惊喜。然而突然间我们就不是了。我们和大部队分开前往炮台公园。秘密汇合点,上面这么说,也许是救援任务。我不知道他是在说还是在编。

所有人都在胡猜而奇诺甚至在潜艇上为这事开了个赌局,而我坐在那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

你知道我怕水,对吧?

当然了,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像正常人一样克服了这一点,甚至在去年的外海测试里拿了第三。这算不上是个问题。但我八岁的时候差点淹死,这阴影就这么留下来了。你肯定知道这事。当时有那么多测试。你肯定在心理测试的时候找到过踪迹。

我猜也是。

所以大家都忙着说自己的理论,奇诺忙着下赌,而过去的十八个小时里我起码有十个小时都是面色发白的。帕奇曼觉得我是宿醉未醒而我唯一想着的就是:在我和整个大西洋之间隔着的也就短短的七公分生物钢而已。不管他们说这玩意有多结实,就算是基因改造的蜘蛛丝也不能永远把海水隔在外面。

这场腥风血雨里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说对事情。

终于通话器里传来了点声音,告诉我们该准备了。而就在那时我们听到了砰声——不是声呐,起码不是我们的声呐,就是单单一声,清脆响亮,回荡在船舱里。在那一秒所有人都陷入了宁静,然后贝伦特环顾四周说了一句“有人听到了吗”——

然后什么东西狠狠地踹了潜艇的侧面一脚。

没有警报,通讯器也没有声音,就只有砰的一声和一声剧烈的爆炸整艘潜艇就向左侧猛转。我们连叫的功夫都没有,只有一毫秒的“什么鬼”然后船舱就像被巨人用了开罐器一样掀开了。舱室的远端直接变成了碎片,把贝伦特的后背像牙签一样折断,在我眼前把她像布娃娃一样打飞,然后是横梁还是支架什么从前舱飞出来把彼得里像虫子一样碾碎。

我们正在沉没——甲板正处于难以想象的角度,舰尾已经开始涨水,整个船舱发出像座头鲸一样的呻吟。现在反而起警报声了。或者是所有人尖叫的声音吧。到处都有血,如果你觉得会和夜间灯的红光一样就错了,血色很明显,闪亮的黑色。在这时水还没有冲进来,而是由下而上慢慢涨起来——像潮汐一样,一层液体的地板把我们推向天花板,只不过天花板指的是墙,而房顶是后船舱,而且——

而且——

你知道这些事。潜艇沉没了,就这样。你要细节干什么?你特么又不是在做纪录片。

我知道,只不过——

好吧。

这时候就是人人为己了。在大海吞没我之前我刚刚有喘一口气的机会,然后我潜了下去,一路推开死尸和残块。跟你讲,我吓得不轻,除了背光灯和线路短路的蓝色火花我什么都看不到。潜艇还在我身边喘息,逐渐塌缩成一团废纸球,起码这时水下的尖声消失了,但你仍然能听到金属的摩擦声,就和在你脑子里一样。我们穿过前舱门,周围还是一片黑色、蓝色、红色混杂不清,唯一例外的就是潜艇边上的一处锯齿状裂痕,蓝黑色的开口周围都是气泡。我设法通过了。向上看是惨白色的暗光,向下看一大块暗色金属物从我身边滑过,被挤压变形空气像河流一样渗出。下面船尾一定是到了海底了,因为一片黑色泥土像云一样升起,把舰体像活物一样吞没,仿佛海底有什么东西饿了。

而这一刻唯一重要的事就是到水面去。

告诉你,在海底可没有永远忠诚这一说。也许要是我戴了呼吸器还会不一样;也许要是我不是在只有一口气的时候要往上游三十米的话;也许要是我不是在和十五年前的回忆斗争的话。但事情并不是这样:我没有设法去帮困住的人脱身,也没有给受伤的人搭手,或者把昏过去的抗在背上拖到安全的地方。我甚至没有想到这些。我前面到处都是东西,尖的软的硬的什么都有,而我根本不在乎,我一路冲过去,完全不管是什么。我又变成了那个八岁小孩,而我要死了,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别再来了,天哪,别再来了。

所以我一路冲向水面,根本没心思去抓脚蹼什么的。我用脚拼命在水里蹬而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有一边黑有一边稍微不那么黑,而我的胸口紧到要炸了。这是差点的事,在我差点栓塞前我想起来我吸的上一口气,是在受压的时候吸的:我离水面越近,它越会扩张,让它出来的力量会越大。因此我张开了嘴。我张嘴把那珍贵的空气吐了出去然后尽量跟着气泡走,向着上帝祈祷气体流出去的速度不会比它在体内肿胀的速度快。我在水下踢腿勾手,突然头上的灯光有了纹路,那浅绿色的光逐渐变成远远的灯柱,而且灯柱在舞动,我向上帝发誓如此。突然间我头上出现了像屋顶的东西,仿佛蠕动的镜片,水银一样。我冲过去,感觉自己能吸下整片天空,而我无比高兴自己还活着,高兴到你无法想象。我根本没想到贝伦特或是奇诺甚至是可怜的老阴谋论家列文沃斯。我对自己还活着高兴到我根本没意识到我把自己拖进了什么样的地狱——

哦,对。

没错,我是比以前要能说会道了许多。起码有些时候是。蠕动的镜片啊舞动的灯光什么的。以前从来没说过这种话。现在我只不过是,在两种方式间来回变而已,自己都注意不到。

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词汇量的提升只不过是个副作用。只不过是又一个提醒我自己不是独身一人的事情。

不管我是什么,我曾经是什么,这该死的装甲觉得自己是什么。

哈。

我们是军团。

 

寄:现场指挥官D·洛克哈特,于曼哈顿危机区

自:CELL总管秘书处

时间:2023年8月21日

另寄:CryNet执行董事会

 

指挥官洛克哈特,

根据今早最高法院紧急会议的裁决,以及还未发表的总统官方声明,美国海军陆战队将在谢尔曼·巴克利上校的命令下开始在曼哈顿部署。他们的任务已被归属于人道介入,但他们也同时受到了其他可能作战行动的汇报。

尽管这些行动严重违宪,你仍要与巴克利上校的部队合作,提供他所需的任何援助,建立在不违背你已收到的命令这一基础上。

我们把话说清楚:将美国军队部署在美国本土这一举措对于董事会,以及我们在国会里的许多朋友来说,都是现任总统太过懦弱不敢贯彻他前任的创新性立法造成的严重判断失策。我们完全确信这一举措会在短时间内被撤回。

与此同时,我们希望你的行动权限已经说明清楚,而我们对你以本公司高级员工和股东的身份控制这一局势有完全的信心。

 

 

在夜晚的死寂中我再度重生。我大口呼吸空气的时候其他十几个人也到了水面,正在环顾四周。在我恢复的过程中又有几个像打地鼠一样从水里钻了出来。到处都是油污,成片的燃油灼烧着水面。

燃油灼烧着水面,但烈焰侵蚀着天空。

纽约城像一大块黑色肿瘤一样在我们身边展开。城市的天际线大部分已经陷入漆黑,每栋有电的大楼边都有十栋一片黑暗。尽管如此,你仍然能看到它们的轮廓,像是一层乌云中出现的一小块月光,表面覆盖着像橙色闪电一样的光芒。如果那时映出的火光,那么整座城肯定都在燃烧。事实上我都能远远地看到一座燃烧的公寓,在这么远看根本不起眼,和爬着橘色萤火虫的火柴盒没什么两样。离河水更近的地方整座办公楼都塌了,倾倒在旁边的建筑上。黑色的烟气从数不清的地方向天空攀升,我们从水面看不出源头,但他们在城市天际线上形成的黑色巨幕确是清晰可见,烟气浓重到我好奇它怎么还没有落下来把一切都裹在其中。

“我勒个去”,有人说道。“这地方发生了啥?”

是列文沃斯。你活着出来了,老兄。你成功活着出来了。

我转过身,沿着声音的方向找,但眼前出现的东西不是列文沃斯,不像军队的人,甚至不像还活着。那玩意根本看上去不像人了,在它本应是眼睛的地方只有流着脓的灰色瘤状物在回视我。在它的脸上像静脉,或者肌腱,或者不知道什么鬼的东西向下延伸,似乎是从肩上长出来的,就像,就像——

你见过超市那种大的工业压肉机吗?把剩的肉块和边角料以及小骨头倒进顶上的盖子里,然后电线那么长的汉堡肉就会像红色的蠕虫一样从下面的粉碎器里出来。

差不多就像那样。

现在我突然发现整座港口都布满了这些腐烂的漂浮物,我以为是我手足兄弟的玩意其实是变成怪物的平民。因此我一面忍住把午餐吐出来的冲动,一面想着其他人怎么样了。如果这真是场人造病毒袭击加上核弹袭击再来个政变的话——靠,再把列文沃斯的叛变生物机器人加进去又如何呢?也许是什么人来了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袭击,或者也可能是上面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

跟你说,要是这事真的就和我当时想的一样,要我付什么代价都可以。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我转过去,想着又有人要死于非命,但看到的是沸腾的水面浮出大量的气泡。开始我以为是剑鱼级潜艇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沉到了哈德逊河河底。但水不断的沸腾,而我居然有了其他潜艇赶来救援的希望,救援正从我们脚下赶来。我能看到水面下有某种暗色又有金属光泽的东西,闪着红光从下面升起。尽管如此,我心里有个微小的声音在说这和我之前看过的任何一种潜舰指挥塔都不一样。

然后它从水面上升了起来,并且一直往上升,直到没有水阻挡它继续上升也没有停。这该死的东西和房子一样大,在它的两侧水像溪流一样向下流去,和自带风暴一样。除了像旋转木马那么大还发着橙光的两个呼啦圈和其间的黑影以外我什么细节都看不出来。但不管这是个啥,很明显它不是来自这颗星球的。

我的条件反射起了作用。只需要看到眼前的水帘就足够了。在水下你也听得见它的声音,噗噗噗的快速射击声此起彼伏,你要赌一把浮上水面呼吸就能清晰地听到。当然了,你听不出是从哪来的。根本没时间让你分辨来源。冲上水面喘口气,然后赶紧瞄一眼头上不知道哪飞来的致命曳光弹,也许还能听到哪个赌输了的家伙的惨叫声,然后就得赶紧下潜,希望自己不要在上岸前就死翘翘——当然,上岸是会暴露自己,但起码你脚下是坚实的大地,对吧?起码你能找掩护而不是像受了伤的鱼饵一样等着鲨鱼来吃。

我让自己的脑干指挥全身,让肌肉自己决定该怎么左拐右拐。根本不要想那是什么玩意,这问题太大根本没那个时间,而是想它在干嘛。它的武器有弹道。不是什么相位枪,也不是死光。这玩意也没有什么无所不能的超级瞄准器,不然我早就死了。它在发射有弹道的弹药。它打出来的是一串串的子弹,就跟从平民军火商定了弹药一样。居然是常规武器。

当然了,如果你的对手是个在开阔水域群魔乱舞的人肉汉堡的话,常规武器就足够了。在子弹声和水泡声间我能听到人的尖叫。我能听到那个天上飞的混账把我们像打疯狗一样打成筛子。但我还得继续赌,老兄,我坚持着上浮、喘气、下潜、拐弯,而它们居然没打到我。我一路到了岸上,差点在废墟形成的斜坡上害死自己,喘得太厉害都没注意到岩石松动,一块半嵌的浮木差点弄瞎了我。但突然我脚下有了平地,岩石滑得要死,但起码够硬,我手忙脚乱地往上爬,结果被一面水泥防海墙挡住了。在那一刹那我意识到没有抓钩或者吸力手套的话我肯定翻不过去,下一秒我就已经开始从岩石往下滑,一串流弹打中了我头刚才在的地方,击中了水泥墙。

我回到了水里,而那天上的探照灯,跟带光的眼睛一样扫视着水面寻找其他目标。我的左侧传来了喊声,是列文沃斯。天,这哥们还真是杀不死,显然当个多疑的阴谋论家还是有点用的。列文沃斯一面喊一面做手势,有人在前面几米的地方炸开了防海墙,他已经往那边潜水去了,而我就跟在他后面。我们勉强挤过了一座由碎裂的水泥和你一乱动就会把你像条鱼一样剖了的钢筋丛构成的峡谷。空气中有一种恶臭味,不仅仅是源自油污、死尸还有港口里的那片惨状,还有别的东西,有种——辛辣味。对,就是这个词。有点像氨气的味道。

我们钻出水面的地方曾经是条路,在一块翻起的沥青下我们像野营的孩子一样蹲在一起。然而空中监视的眼睛正掉头准备再绕一圈,而以当前的角度我们的位置暴露无遗。列文沃斯冲出掩体,开始向眼前能看到的唯一一处掩体奔去,也就是停车场前面五十米处的一处建筑残骸。我就在他身后,眼睛看着地上,但于事无补。列文沃斯在我面前像装了水的气球一样炸开了。子弹在周围形成了一场风暴,而我们刚刚遭到了屠杀,但我脑子里突然就有一个轻浮的声音怎么都赶不走,说着“起码列文沃斯死的时候是快乐的——被外星人炸成碎片,他的阴谋论终于得到了验证。。。。。。”然后——

——然后就出现了这一幕,一种遭到重击、拖动全身的感觉,而我哪也跑不了了。我的腿没知觉了。我脸朝下摔进了砾石里,周围全是血,血肯定是我的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流血,但是——

但是我感觉不到疼。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吓得太厉害还是脊髓断了还是痛觉还没上来但结果就是这样。哥们,我要死了,我知道我要死了,但却一点都不疼。

我倒还能动动胳膊。而且不知道在哪有人在叫,所以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起码还不是。我设法翻过身来背靠地——视觉已经开始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浮在空中,而且裹着一层血雾,但如果我要死在这里我也要看着我的敌人,你懂吧?而它就在那,和死神一样大,带着机翼的末日,但我除了亮到瞎眼的光下的黑色轮廓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在我眼里,这玩意起码有一百门炮在移动、追踪、锁定目标,这混蛋直直地看着我而下一秒我的脑袋里就响起了一声音爆。

而天上的眼睛在半空中愣住了,跟有人在它脸上跺了一脚一样。

在那一刻我想着这还真是我见过受到后坐力里最奇怪的一种,但我马上就意识到是那艘空中炮艇被击中了。而不管炮艇里当驾驶员的是个什么玩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炮艇完全忘了我开始在空中转向,在找是那个不长眼的居然敢还手。

而他就在那,在探照灯下跟开演唱会的天皇巨星一样。

看着大概是某种作战机器人,是个几乎没脸的独眼巨人,基本没有长脸的地方因为那血红的单眼就占了半个脑袋。它看上去就像有人把哪个巨大的希腊雕像剥皮只剩肌肉一样——因为老兄,你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一簇簇的肌肉,跟枪上的金属一样是灰色的,在探照灯下发着油光,附在各处穿孔的闪光骨架上。你能看到它有脊柱,有像头盖骨一样的东西,还有各种关节啊手肘啊膝盖啊什么的。它们像铝合金一样闪闪发光,但看一眼就知道肯定要结实得多。

我敢发誓在那一刻它有十米高,跟巨人一样大步穿过废墟,一手扛着炮好像那连一公斤都不到,好像举着的是空气。每走一步身上的肌肉都收缩舒张,但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生物是这样运动的。

这玩意看上去只需要一枪就能打下那艘炮艇。

尽管如此,一枪并没有打下来。炮艇找到机会反击,正中巨人的胸口,而我不是在骗你,这家伙屹立不倒。他停了一下,站稳脚跟,差点翻倒。但他没翻。他站稳之后又抬起了那门炮——我现在能看出来那是一挺从固定座上拆下来的机关炮,对我们这些凡人来说太过庞大。他肯定是从哪辆装甲车上卸下来的,但他用起来跟纸做的一样。机关炮发出了美妙声响,起码一分钟打了三千发,而弹药带从炮中穿过,拍打着侧面,跟点三零的弹药带一样舞动。

我的笑声听上去跟小丑一样,太过卖力为这家伙庆贺我都忘了自己快死了。他就是我的守护天使,他就是冲着天堂吹号角的天使加百利。那艘炮艇忽然俯冲又左右猛拐,寻找突破口,但它已经着火了,浓烟从里面喷出直到右舷,它看上去连锁定目标都做不到了,之前摧枯拉朽的火力现在变成了360度的疯狂扫射,除了大海和天空什么都没打着。

它爆炸的一点都不晚,因为两秒钟后我的救世主的机关炮就没子弹了。

现在我倒是有点笑不出来了。事实上,我连呼吸都很困难,喉咙里一滩血,连咳都很难咳出来。但即使在火焰的喧嚣中,加百利还是听见了我的声音。他看到了我,然后穿过烟雾和废墟,手上的机关炮还在旋转,但只是没子弹后的惯性。过了一秒钟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看都不看就把机关炮扔下,跪在我身旁瞪着我。

我也瞪回去。暗铜色的面甲,闪闪发亮但又看不清里面;下面是又短又粗的猪鼻,大概是某种整合进去的防毒面罩加上呼吸器。在脸上有更多像电线一样的灰色肌肉装甲,固定在下巴边缘处的金属条上,在应该是嘴的地方像下颌骨一样吻合在一起。

感觉就跟和一只螳螂面对面一样。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一言不发。我则试着讲话——谢谢、或者打得好、或者是什么鬼——但发声的器官似乎是用不成了。最后我听到一声电音的嗡嗡声,然后是人声。

“让我猜猜。你们本来就是我离开这的方法。”

巨人、天使、独眼巨人、机器人。还是不确定他究竟是个啥。这场面实在不像真的。我觉得也许我是出现了幻觉。这可能就是濒死体验吧。

现在回头想想,这想法一点没错。

 

 

他救了我。我不知道花了多久,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不是醒着的。

我记得被人拖着走;我记得被我的救世主挂在肩上,像袋土豆一样抬着走向天堂;我记得感受到那像电线一样的肌肉来来回回,在我肚子下蠕动;我记得自己终于感觉到了疼痛。我现在痛苦不堪,就像把全身散落的神经、碎骨和内脏统统扔进锯木机一样。因为疼痛我昏了过去,而疼痛又把我从昏迷中震醒,然后我又昏了过去。

但我几乎有种放松的感觉,你懂吗?都快算是快乐了。我还没死,现在还没。我还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让敌人血债血偿。

尽管如此,我连叫一声都做不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能听到他在说话。声音透过头盔传了出来。声音似乎是通过某种合成器才出来的,自带电音的嗡嗡声,像是机器,但听上去更像是里面有个真人正在拼命想要逃出来。他抬高了声音。他大声咆哮。偶尔他也会完全沉默,像是在听别人说话。我也在听,但我一直没听到有谁在回话。

“那这就是做这一切的目的了。这就是你的伟大计划。你总是有计划的,对吧?”

“嗯,还真是。烧瓷人的手艺轮不到黏土去质问。但是你也跟我一样,我的身体也是你的身体,是不是?是不是?

“你也没能看穿一切,你个混蛋。你也没比我高到哪里去。你也许在我体内,但这不代表你比我强。

“去死吧。你个怪物,你个寄生虫。去死吧。”

我不知道他是在谩骂还是祈祷。

 

 

我下次醒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尖叫。可惜叫的人不是我,相信我,我尽力了。我连发出咕噜声都很难。但有什么玩意在叫,而它的声音充满金属质感,在墙壁和天花板间反射,从各个方向冲我而来。

我有希望了,我要被拯救了。他把我拉到屋子里去了。

我睁开眼睛,设法对焦,但做不到。不过烈焰倒是一路跟着我们过来了,在一面墙上巨大的光影舞动着。背光是橙色的——但到了我的右侧,而且——看着有点不对,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就像人造的一样。我把脑袋转到最右,刚好看到巨人正在玩自己手上跃动的小型蓝色太阳。是激光,我意识到,然后又昏了过去。

 

 

“醒醒。”

我还没死,居然还没死。

“给我醒醒,士兵。就现在。”

还在同一个地方,只不过时间不同了。地板上是从头顶的窗框透进来的明亮阳光,被沙尘染得跟脏了一样。

我现在居然觉得好了点。疼痛感更像是——虚无缥缈。这是件好事,说明从我稀巴烂的身体往上打报告的神经终于消停了。这意味着我能安心的上路了。

“快特么给我起来!”

我面前是个又大又暗还看着松松垮垮的东西。我努力眯眼,努力让大脑处理眼前的事情:是个剥了皮的尸体,剥了皮的——

——巨人——

突然间我的注意力就全回来了。

我的救世主跟条被宰了的鱼一样。它在我头顶的横梁上悬着,从中间被剖开里面的东西都被清光了,跟漏气了一样。那些高科技枪灰色的肌肉挂在上面,了无生气、一动不动。是我的眼睛又特么出了问题,还是这被宰了的尸体居然在流血?

“我在这。”

高大的黑哥们。头上理得干干净净,穿着跟静脉涂了白色一样的黑色紧身连体衣,看着跟自带循环系统标注的潜水服似的。他脸上都是尘土和血迹,而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自己疯了还是飞升了看到这家伙脸上还有鱼鳃,不过不是,只不过是沿着下巴的一道切伤,血淋淋的还在往外冒。我聚气凝神看着他肩上的一道闪光,直到它不在眼前跳来跳去:空降兵。

他在一只手上拿着某种皮下注射器。我现在能感觉到刺痛了,他刚把东西打进了我的胳膊。

“别试着说话,”他说道。(我差点就笑了,但一笑就疼得不行。)“等着起效就行。你会活下来的。你肯定会活下来的。”

这听上去更像是在跟我道歉。

要知道,他自己看上去也不怎么样。他的鼻子在滴血,走路都摇摇晃晃,面色和你身后那堵墙一样白。他有只眼睛充满了血,就跟所有的毛细血管同时大爆炸了一样。他的手在抖,眼神像鸟一样跳来跳去,好像这地方每一处阴影都有怪物一样——而这地方还是有不少阴影,那尘染的阳光与其说是驱走了黑暗不如说是调高了对比度。他看着不想是受了什么重伤,起码身上不是——看不到有骨折,也没有大的伤口——但很明显他目光的呆滞已经不是望穿秋水这种级别的了。过去的这几个小时我见过不少吓人的事情,而我自己也死期将至,但即使这样我也看得出来他比我更要深陷囹圄。

有什么东西落在房顶上了,有金属间的碰撞声。空降兵随着声响向上看去,脸色明亮了起来。没错就是那个意思,我敢发誓在那一刻他的黑皮肤变亮了,但我眨眼的一刻又消失了。我听到摩擦的声音,但上面漆黑一片,除了跟鬼影一样的屋梁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别担心那个了。”他朝着屋顶抬了抬下巴。“这是你最不需要担心的事了。”

头上传来了更多的声音,一小块尘土散落在我们身上。那些屋梁看着跟肋骨一样。突然我半回忆起从前在预言频道看过的圣经故事来,好像是有关上帝和鲸鱼的吧。有那么一刻我想着是不是哪个外星怪物把我们吞下肚了。

“你摊上大事了,”空降兵说道,声音——空空荡荡的。没有特征。跟人死了声音开了自动驾驶一样。

“没时间了,”这声音说,我能看出我错了,人是还没死,起码还没有。他还堵在那双眼睛后面,一只是红色,一只是白色,在给装甲短路的时候来来回回地晃。但不管是什么驱动这声音,现在还在,而且占了上风。“现在都靠你了,士兵。我坚持不下去了。”

突然那一红一白的眼睛就盯住了我。它们看我感觉像中了电击弹,脑子里跟中了长矛一样。我一点都不喜欢看到的这场面,试着往旁边看,但不成,就干这点事我就要累晕过去了。而他又开始发光了,脸上有某种网状的东西从里面亮了起来,跟蜂巢一样。这哥们是有那种生物荧光的纹身吧。你肯定知道的,就是往你身上注射发光的细菌那种。然后你越兴奋它们就越亮——好像是和血流有关,氧气溶血的速度什么的——这哥们肯定是超特么兴奋因为他脸上的蜂巢都快成白炽灯了,对,就跟那种带灯丝的老式灯泡一样。

但我又快晕过去了,眼睛没法对焦,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昏倒。眼前都是漂浮物我感觉自己的眼球和圣诞节卖的水晶球差不多。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在一条隧道中消逝,逐渐变成一串中间带眼睛的白屏,而背后传来的是那悲伤死寂的声音“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然后什么东西从背后吞噬了我。

感觉就像被石油吞下肚了一样。又暖又滑的东西覆盖了我的胳膊、腿和胸口。一开始疼的要死,真特么疼,但之后疼痛逐渐消失,代替的是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比吗啡要强多了,让你感觉不到疼痛但又不会把你变成傻子。

我的大脑清醒了。我有了新的想法,我对旧的想法又有了新的理解。前所未有。(我现在也能说前所未有这种话而不觉得自己是在卖弄,不过说实在的我也不确定自己有什么感觉。)

但火力全开的不仅仅是我的脑子。像我说的一样,这感觉很好。我觉得肯定是之前听说的那种新型多巴胺药,然后我就想起来是在哪看到的:是我两年前在巨联网花了十五秒看的一篇边角料新闻。要不然我就是要死了,而大家常说的濒死时一生浮过你眼前这事吹得太过玄乎了,要不然就是这巨型外星壳子莫名其妙地提升了我的记忆力。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然后有了高分辨率的成焦,感觉一点都不像真的,就跟在没修改过的作战模拟训练和五毛特效游戏里见的超高分辨率一样。计算机的字母数字开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再加上启动代码和战术显示,但现在是出现在我体内,你懂吧?大眼一看就和战术面板显示差不多,但这不是你平常见到的战术显示:这些图像是直接进我大脑的。更像是,嗯,战术大脑显示。BUD。

我的腿又有知觉了,我站起来了,我又能动了。我抬起胳膊就看到它了,肌肉装甲,在我握拳的时候附在手上跟章鱼一样,收缩舒张适应我的每个动作。我看它的时候它在闪光,明暗交替过我的手臂就跟给一场风暴按了快进一样。在边缘颜色逐渐开始融合——深海绿、高空蓝,谁知道这种光现在在市场上叫什么。突然我的手臂消失了,变成流体的玻璃然后和环境融为一体。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进度条,下面的提示告诉我色素体启动程序已完成百分之87.当它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我的手臂又看得见了——无聊的军用灰,从上到下都有淡淡的六边形覆盖,看着和空降兵的纹身挺像的(我猜空降兵老兄在装饰上还真是没啥想象力)。战术显示写着隐身系统就绪。

我现在是加百利了。我就是巨人小子。我就是自己的希望和救赎。而尽管在魔法一样的装甲下我肯定还是一滩碎骨破脏,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自己特么酷毙了。连疯眼空降兵老大都跪在我面前,两手向前仿佛在祈祷。

当然他肯定不是在祈祷。他正忙着把我裹进他自己的装甲,束紧我胸骨上最后的几个螺母。“感觉不错,对吧?我敢赌你感觉不错。不过这感觉很快就过去了,相信我。”

他有些地方变了。他倒是还在痉挛,抖动也和之前一样糟,但他眼里的恐怖和恐惧消失了——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他的脸又变黑了,纹身大概是消停了。右眼变得完全模糊了——像个猩红色的硬球,里面什么都看不到了——但左眼却有种平和的感觉。在修补的时候他直直地用哀伤的眼睛瞪着我,开了口,“你要知道,这玩意是活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至死不渝。我死之前它不会换人,就像。。。。。。病毒。但它本意是好的。记住这点你没准就是搞定这一切。”

搞定啥,我想说。

好像我成功说出来了一样,他给了回答。“找到古德。内森·古德。我现在只能做这么多了,你就是我能做到的一切。我很抱歉,老兄。特么D我真的很抱歉。现在全靠你了。”

他站都站不住,晃得一塌糊涂。他胸口的颤动我以前听过太多次了。他蹒跚几步,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四周的杂乱和退去的潮水。“看看这特么成了什么地方,”他喃喃自语,而即便周围火焰呼啸、远处废墟震鸣、还有飘渺的尖叫声,我仍然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我敢发誓我能听到他的心跳。

“他们都叫我先知,”他说道。“记住我。”

然后他把配枪举到下巴上,开火打爆了自己的头。


《孤岛危机:军团》 : 第一章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