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陈往事.猫鼠游戏（3）

  多年以后，陈离开龙门，常驻罗德岛，时常还会遇见来罗德岛处理相关事务的星熊和诗怀雅。那天刚好是傍晚，陈在罗德岛的甲板上抽烟，星熊提着缺了一角的般若，来到陈的身旁。陈大口吸烟来缓解自己激动的心情。梦靥随着陈身后斜长漆黑的影子来到了罗德岛，再次令她夜不能寐。虽然现在只是见到了星熊的容颜，但这带给了陈一种莫名的心理安慰。或者说，这样的心理压力只是陈自己强加给自己的，陈在折磨自己，想要被同情，想要被星熊同情。。。这样做是否是一种恶心又变态的罪过？

  “近来可好？”星熊率先开口。

  “跟随罗德岛参加了不少活动，日子还过得去。”

  陈想起了曾经办过的那件案子，龙门近卫局被间谍渗透了。那间谍被送往监狱，但不出两个时辰，便又被医院的车从监狱拉了出来，送往了停尸房。那个间谍在被送往监狱之前没有微笑，但也没有恐惧，只是跟陈打了个赌。。。

  “我赌我在监狱活不过二十四小时。”她说，“你们不是我唯一招惹的对象。因为我也曾将乌萨斯情报泄漏给龙门过。我两边都招惹了。现在乌萨斯想要在监狱除掉我，那再简单不过了。”

  陈相比起朝阳来说，更喜欢晚霞，美得忧郁。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间谍要两边招惹，引发了那么多争端。起先陈以为那间谍只是喜欢那种运筹帷幄的优越感，但她自己却从未如此表述过。

  “是因为我已经对这个世界恨之入骨了。”她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大理石地板，“无论是对我国，还是对乌萨斯，还是哥伦比亚。。。都一样。”

  审讯室内的灯光发出微弱的噪声，摄像机红灯闪烁，将所有动静一刻不停地记录下来。白色纸杯里的咖啡冒着轻盈的热气。

  “我曾经也很善良。就算是我最厌恶的利己主义者，在他们遭遇不幸时我都会深感痛心，深感同情。我宁愿只有自己痛苦，也不要让我身边的人——哪怕是敌人——受伤。”她的平静几乎让陈无法忍受。陈不明白为何一个人犯下这样的重罪仍然可以如此冷酷地剖析自己。身着白大褂，将自己鲜嫩的肉体用手术刀划开，所有人都看到暗红的鲜血流满了审讯室灰色的地板。但当救护车将她的尸体从监狱拉出来的那一刻，陈竟然还有点崇敬。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命运的走向，她完全知道：那场审讯，是她最后的独白。

  “但当我在这个世界上走出越远的距离，我就越感到举步维艰。我逐渐认识到这样活着的痛苦之处。”她说，“我来同情别人，那谁来同情我呢？谁愿意倾听我的痛苦？没人！这就是我如此强烈恨意的来源。我白白地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换来的依然只是多数人的伤害与嘲笑。人可不能在背负着自己无法承受重量且无力摆脱的状态下活着。”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你一个人给自己附加的负担罢了。”陈双手抱胸，靠在墙边，“你自己折磨自己。你这样祈求别人的同情，当然是可耻的。”

  “真的可耻吗？！”她有些激动了，这是这次审讯她唯一一次较大的情绪波动，“在不伤害个人自尊的情况下，索要同情真的可耻吗？装可怜真的可耻吗？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正同情我的，只有我自己！我在自怜。但我丝毫不觉得可耻，这是人正常的心理需求。有多少人，故意说出自己惨痛的经历，让人听到，趴在别人的肩上哭泣？她们真的可耻吗？！我三，四岁的时候，经常故意让自己撞到椅子，或把手卡进栏杆，然后哭喊着，希望外婆来救我。”

  局长摇摇头：“你疯了。”

  那间谍一听，立刻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再不说一个字。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桌上渐渐变凉的咖啡不再冒出热气。最后她说：“我赌我在监狱活不过二十四小时。你们不是我唯一招惹的对象。因为我也曾将乌萨斯情报泄漏给龙门过。我两边都招惹了。现在乌萨斯想要在监狱除掉我，那再简单不过了。。。”

  如果说她的心理真的是疯子才有的，那我现在已经在疯狂的边缘了吗？晚霞将灭的方向吹来一阵凉风。陈凝视着护栏下方，罗德岛在不断移动，掀起阵阵尘土。现在抑郁症的定义在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大众被纳入其中。为什么快乐短暂，因为它本身就只是一种虚幻的假象，像是江上寒烟，最终，所有人都还是会回到虚无中来。也许疯狂，抑郁，苦痛才是人生常态，才是人生该有的样子。自己和塔露拉在一起生活的时光，现在想来真的像是梦一样。她把这些想法告诉了星熊，忽然心头一紧。

  “有多少人，故意说出自己惨痛的经历，让人听到，趴在别人的肩上哭泣？她们真的可耻吗？！”

  “你疯了。”局长在风中说话。

  陈点上烟，递给星熊一根。

  “如果是这样的话，”星熊于是开口，“我们就更应该正视这样的心情。不应该回避，或者觉得这样的情绪是病态的。因为你刚刚也说了，这就是人生常态，不是吗？回去了吧，天快黑了，伊芙利特今晚烤了蛋糕。”

   陈想要伸手去牵星熊，但自己没有动，想了想，还是静静地跟在星熊身后，不说话，走路也很轻。夕阳西下，万物的影子都渐渐模糊了边界，融入黑夜中。世界的表象变得温顺起来。罗德岛通明的灯火，成了茫茫黑原中唯一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