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帕弥什/短篇】《九龙之战》
【请注意：本作世界观和剧情延续内测，并对部分人设有所改动。】
这是一个收讯器。
单耳罩式耳机的模样，棱角分明，刮痕遍布，长久的使用让表面的黑色涂料脱落，裸露苍白的底色。它的功能就是接收来自空中花园的量子信号，引导构造体的动作与指挥官的思维同步，让指挥官直接指导构造体战斗。通过指挥官的集中培训与远程连接，空中花园创造了机体（构造体）与驾驶员（指挥官）的异心同体的军队，这种措施虽然高效，但构造体们只能感受到指挥官的话语和动作，收讯器对面的存在是不是AI都未可知。
说到底，构造体不过是指挥官在地面的傀儡罢了，不可能有什么羁绊……
曲站在九龙城的观星台上，俯瞰繁华的灯火，指尖把玩着收讯器。
她一定会来的。
这个收讯器对她而言，无比重要。
“区区AI……”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了轻微的声响。若非曲专心等待不速之客的来临，恐怕亦难以察觉从观星台外壁攀援而上的人影。曲松开收讯器，将它扔到旁边的花坛里，茂盛的花丛接住了它。而站在观星台的另一端的，果然是灰鸦小队的最后一人。
“……红莲？”
曲的嘴角漏出嗤笑。
无需调取华胥的数据库，这台机体的性能她已知根知底。
“我还以为你有更好的选择。”
崭新似的红莲手提长剑，慢慢走近，她一语不发，只是注视着落在花坛里的收讯器。
“性能的差距是绝对的，无论你尝试多少次，结果都不会改变。”
沉默良久，露西亚才缓缓将打量的目光移到曲的身上，仿佛已检查够了收讯器的状况才终于轮到次要角色。这种轻慢勾动了曲内心的波澜，抹消了她最后的慈悲，召唤长枪，摆出架势，“原来如此，缺失的实力以觉悟填补吗？看来不了结你，我的计划就不完全。”
寂静的月辉洒落两人之间，沉默者对沉默者，刃上的寒光互相映照。
“我上了……”
细语喃喃，露西亚的宣言不知是说给谁听。
胜利在望，曲率先如离弦之箭冲刺，以授格者的强大性能，将长枪宛若骑枪挥舞，突进之姿势不可挡。简简单单的直刺有三种变招，根据对方的动作采取不同的追杀手段：若是后退，就追进；若是跳起，就对空突刺；若是左右闪避，就转为扫堂枪。即便素体超越人类，仍不可怠慢武艺的修行。
露西亚一动不动，紧盯枪尖。然后，她向曲猛然跨出一步。
太刀和长枪的攻击范围不可同日而语，硬拼只会让露西亚先倒下。不过，曲还是警戒露西亚舍身冲入长枪的内圈，左手沿枪杆向前滑动，脚步稍慢，如果对方真的施展舍身技，自己就后撤步，接续回马枪，在露西亚临死前给她一个教训：技巧和性能都是不能靠主观意志弥补的。
果然，最后关头，露西亚抬起左脚，右腿一蹬，准备跃起。
曲倏地止住突进，身形一矮，长枪破空，凌厉刺去。
战斗局面变化多端，电光火石，长枪蜂鸣，枪尖抖动，周遭青砖已然碎裂。曲的手腕被枪杆压住，身位抬不起来，她怔怔望着露西亚的左脚踏在枪缨，右脚迈进，刹那间已闪身窜入青赫的内圈之中。曲在震惊之余，犹豫一瞬，方才撒手爱枪，连忙退避，不料红莲的刀尖划破了仿生皮肤。
“你……”
曲惊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茫然擦去了喉咙处渗出的循环液。
“是怎么习得……”
“指挥官教我的。”
露西亚无喜无悲，手腕轻抖，血振将刀尖的溶液洒落。刺伤九龙之主的功绩也不能让她自傲，她淡漠地观察着曲，双眸沉静如水，不思不想。
“就凭那个AI？”
“指挥官他不是AI，是活生生的人。”
曲抬手一招，青赫分解，化作光粒，在手中重组。露西亚立刻抢攻，局势反转，曲只能被迫反击。长枪重重砸落，太刀甫一接触便垂落身侧，枪刃与刀刃摩擦，火花四溢，力道卸去，但露西亚不止于此，受流姿态之后，长刀震空，从身后绕过，猛劈在滑落的枪杆上。青赫弯曲，连带原本曲施加的力量一起向侧面飘飞，远远荡开。
曲抽手稳定枪的重心，双足踏前，露西亚趁势挺剑刺来。
“是他擅长的德意志长剑术？或者，是东国武术……”
曲的心中思绪电转。
在露西亚跨越两米的间距时，九龙之主已经拉回了枪杆，横在胸前，双掌一推，枪杆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露西亚。这一手防御反击是露西亚从未见过的新招式，若是维持突刺，不仅刀尖会被顶飞，而且胸腹都会被青赫直击，所以必须后退——然而，曲肯定预判了这点，露西亚下意识地如此认为。
果不其然，双手一推，紧随其后的就是单手持枪的横扫，哪怕闪避再快也逃不出如此巨大的范围，曲显然预判了露西亚的动向……可是，露西亚预判了曲的预判。她双膝一屈，保持蹲姿，长枪从头顶扫过，十指紧扣，红莲狂士一往无前。
红莲比曲要高，故而曲始料未及，露西亚居然敢蹲下来躲避上段的横扫。但是，曲也留了一个心眼儿，青赫抓在右手，她的左手是空出来的，在红莲狂士刺入腹部的前一刻，左手握住刀刃，左腿一踢，将露西亚踹出数米。连连失手，曲却攻势不缓，动作连贯，借踢击的反作用力，以右腿为轴心旋转身体，横扫开去的长枪继续回旋。曲旋身三百六十度，长枪也绕了一个大圈，右手紧握枪杆，左手捏在枪纂附近，整合回旋的力量，青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斜上方刺下。
出其不意的回马枪！
啪——
露西亚再度踏住了青赫的枪尖，整个人仿佛要扑入曲的怀中，后者刚要缩手回防，剑尖已从肩膀穿透。循环液溅射一地，画出优美的半月，曲忍着痛苦将红莲撞开，拄着长枪，喘息片刻，“反应速度提升了，你这具机体真的是红莲吗？”
“正是。”
“……万世铭乃大命，一个露西亚再强也不能逆转颓势。”
露西亚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回答我，是什么支撑你走到这一步？统治局战役后，空中花园半数以上机能瘫痪，指挥官全部感染病毒，地面构造体部队几乎都变成了感染体……格式塔的计划已经没有希望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战斗，阻止空中花园坠落？”
“……”
“就因为你的指挥官还选择战斗吗？都说了统治局战役感染了所有的指挥官，你的指挥官不可能幸免于难。‘他’不过是科学理事会的阴谋，创造出的一个AI罢了！服从唯命是从的AI有什么意义？”
“指挥官，他不是AI。”
露西亚更加用力地反驳。
“荒唐！你说他是那位英雄……但是，你难道没有想过，他是和黄金时代的多米尼克同时代的人物，在免疫时代初期就光荣牺牲了的战士！没有人造钽和构造体技术，人类能活一百年直至今日吗？”
“……”
“你的指挥官，不过是那位英雄的拙劣复制品而已。”
曲重新挺直身躯，授格者的力量化作狂风，缠绕在枪身上。原本以为动用这股力量是不公平的，但现在看来不使用反而是对露西亚的轻蔑，她有资格面对授格者的全力。曲如旋风卷起，冲上半空，飓风似的浓云夹杂呼啸，仿佛铁锤坠落。地板裂隙，冒出沸腾的蒸汽。
等等……人呢？曲从青石板中拔出枪尖，抬头上看。
露西亚似乎以绳索挂在观星台天球的钢骨结构上。
“钩索？尽使些小把戏！”
不待曲破坏骨架的基台，露西亚就自己跳了下来，左手抓住的钩索上有火焰在燃烧，太刀擦过绳索，火焰传递到剑刃上。红莲应该没有这样的机能，华胥在数据库里也没有找到可靠的线索，曲稳妥起见暂避锋芒，闪开了从天而降的刺击。
红莲狂士刺入地面，然后高高挑起，一路火海向曲蔓延。
“什——”
曲只能再度后退，顿时陷入被动。
眼前的火海骤然分开，露西亚的剑光如浪涛涌来。
“好快！”
曲以枪杆荡开了最初的两剑，但是后续的细密挥砍却应接不暇。虽然伤害轻微，但这对曲来说极具侮辱性。明明性能是曲占优，但为什么反应跟不上？难道红莲的意识海运算要比曲的还快？片刻恍惚，曲预感到最后的一剑袭来，她竖直枪杆，架住了这一剑，但是左手伤口涌出的循环液让手指打滑，垂直的枪身一歪，露西亚的剑锋就顺着向左手削去。
曲急忙撤手，将枪杆架在左肩，顶开了这一剑，但重心已失，步伐混乱，连连后退，左手重新握好长枪还需要时间。露西亚突然摆出正眼架势，双手持剑高过头顶，右脚一踏，沉重劈下。若是曲姿态完全，定然能将劈斩轻易荡开，但此时的曲架势不稳，犹如人类武者气息紊乱，腰腹泄力，寻常生死对决已被敌人斩杀。
可是，曲不是人类。
她勉强单手举起青赫，再度横在头顶，抵住了这一剑，又是连番后退，回过神时，脊背已靠在边缘的栏杆上，下方就是九龙的夜市。退无可退，曲必须放手一搏。
浓云汇聚，风起云涌，对流层大气激烈扰动，厚厚的云层宛如天盖压在顶上，致密的乌云间有雷光闪烁。观星台顶有龙卷上接天空，磅礴的漩涡让璀璨灯火黯然失色，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两道伸向彼此的天枢。
“我正等着这招。”
剧烈晃荡的大气积蓄了大量的电荷。露西亚令钩索抓住观星台的穹顶，趁曲蓄力的间隙爬上钢骨结构的最高点，再将钩索射向更高的天空。
湛蓝的光辉向钩索的尖端移动，闪电击落与钩索力竭都只在刹那之间。
“你是自寻死路！落雷会烧毁你的机体的！”
今天的露西亚太出乎预料了，曲已经不明白这是给其他人创造机会的舍命一击，还是太空中有空中花园定位于此的天基武器。雷光翕动只在千分之一秒，露西亚倏地抽回绳索，剑刃从上滑过。在下方的曲眼中，电荷闪耀的光芒令人难以逼视，如果等待刺目的光辉落到跟前，再采取动作恐怕为时已晚。
“疯了！那条自不量力的道路有什么资格让你放弃自己？”
中断蓄力，曲将青赫作为避雷针插在身前。随后，湛蓝的雷光如海潮淹没了地面，麻痹感从双腿蔓延而上，这次曲没有选择跳起躲避，而是重新凝聚出另一杆长枪，严阵以待。她知道露西亚一定会乘胜追击，那会是从空中吗？
不是。
露西亚自由落体，立在地面，径直挥出袈裟斩。
枪杆与刀刃再度碰撞，进入毫无悬念的角力阶段。
噼啪——
倏忽间的麻痹瓦解了机能。
露西亚向上振刀，猛力将曲的枪杆震开，以面拔胴切过曲的侧腰，利落结束。
“唔……是……竟然是我失……败……”
长枪跌落，曲捂住左腰，单膝跪地。
“我不理解……你是如何，站在充满电荷的石面……”
露西亚漠然守在曲的身后，刀尖依旧指着她。
“这双腿脚，都是黎明的零件。”
肯定不是怜悯，露西亚补充道。
“而我的意识海载体，是试作机的。”
“不可能！那台机型还未调试完成，意识海容量很小，你启动不了的。”
“简单。”
露西亚的语气不变，仅仅在陈述事实。
“我将从前重启数百次的资料全部格式化了，只留下目前的。”
“……”
曲哑然地盯着她，似乎想找到否认这句话的端倪。
“在意识海中，和数百个失败者战斗，再来这里，花了点时间。”
这条恐怖的消息让曲不禁扭过头去，她颤巍巍地扶着枪站起身，没有搭理对准自己的剑尖，缓缓向天台的楼梯道挪步。或许，她们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如果露西亚迷信指挥官AI的意志，那么曲也同样追随华胥的演算。只不过，前者的觉悟是成为利剑本身，甚至从自己的身上削除了失败的部分。
“美好的事物就在过去，即便你打败我，万世铭……”
“你说得对。”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话很正确：美好的事物的确在过去。”
“那你——”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夺回它。”
“……你，你们做不到的。”
不久前的统治局战役中，罗兰和露娜设计阴谋，令围攻统治局的构造体部队全部感染了帕弥什病毒，瞬间瘫痪了全球82%以上的部队，病毒甚至顺着指挥官的连接网络，上载到空中花园，九成指挥官因感染病毒而死亡，空中花园有64%的扇区被永久关闭。纵然灰鸦小队协同渡边、比安卡、卡列尼娜、神威等人，攻破了统治局地下三十层，规避了空中花园坠落的结局，但是人类失去了发动战略决战的能力是既成事实。
格式塔的演算失败了，哪怕灰鸦小队存活下来，局面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此，曲下定决心，一定要立刻推行万世铭，让地球进入冰河时代。
“如果帕弥什病毒（Punish）是惩罚，那么谁来惩罚帕弥什病毒呢？”
曲最后瞧了她一眼。
“我们可以成为对病毒降下的‘彻底败北’之惩罚。”
“大放厥词也就趁现在了……你还在迷信那种AI的把戏，当察觉真相的那天，你会比谁都绝望。”曲一瘸一拐地走向楼道，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随你们便吧，我不会和你们为敌了，这条许诺截至你失败的那一天有效。你若倒下，便是承认了万世铭。”
露西亚保持戒备，在曲消失数分钟后，她才将目光转向远处花坛里的收讯器。
轻轻掸去沾染的泥土，露西亚将收讯器戴在右耳上。
“指挥官……您，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一直在。我没事。”
沉静如水的沙哑男声，听上去真有那么点儿像AI的合成音。
“丽芙他们呢？”
“已经脱战隐蔽起来了，我马上和他们汇合。”
“那就先离开九龙。”
“是。”
露西亚准备翻越栏杆，从观星台跳下。忽然，她心有所感似的顿住。
“指挥官……”
“什么？”
“在战争结束的那天，我们能在地表相见吗？”
“……”
合成音些微落寞。
“不用那么久，我们很快能见面的。”
“那就好。”
不再犹豫，露西亚纵身跃进灿烂的夜色。
在空中花园的一间隐蔽狭室中，阿西莫夫重新校准了量子讯号的调频设备，又亲自记录了维生装置的参数，一旁的模拟音响里正传来断断续续的沙哑杂音。
“……”
泛着绿光的透明营养罐里冒着气泡，一根脊柱通过脑干和小脑，依附在大脑下方。数十根细针似的传感器，从大脑皮层连接到电脑，脑波波形与神经元发放状态被精确投影在显示屏上。经过多种系统的整合与调试，大脑不同功能区的神经递质被转化为二进制讯号，输入到房间角落的链接舱中，再通过量子通讯加密，送至地表的收讯器。
“……不用那么久，”房间中，只有音响的低音在回荡，“我们很快能见面的。”
阿西莫夫注视着营养罐中的残骸，默然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