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心(二十四)【展昭同人,非耽】
展昭带弟弟练功一向都是认真严格不逊于师父的,今天却不知为何哄孩子似的教他怎样只用右手就帅气地拔剑。孟春妮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了半天,蛮奇怪地问到:“师兄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么花哨的招式,不像你的风格啊?”
展昭淡淡的说:“之前左手骨头戳断的时候。”
“动作倒是蛮潇洒的没错。”春妮虽然点着头,但还是故意问:“是不是你们府里专门有个人每次帮你捡剑鞘啊?”
孟若虚见女儿又拿师兄打趣,直说:“你师兄那也是情非得已!再说怎么他也是你师兄,你说话不该没大没小、阴阳怪气的。”
“是是是,你大徒弟什么都好。”春妮假装小心翼翼但又好像故意想让别人听见:“就是挨师父骂的时候不敢抬头。”
看弟弟依旧心不在焉的样子,展昭知道他还是在为自己不答应他留下的事情不高兴。昨晚躺在床上,他明明还是三番两次的想提,但却每次都被自己把话岔过去了,心里也的确是蛮憋闷的。他刚要再哄两句,正好这会子包大人散步路过校场边,与这师徒四个碰面,大家都停下互相打了招呼。昕儿本是不想理睬的,但师父和哥哥都看着,为了避免被说教,只得极不情愿地低头问了声“包大人早。”
“昕儿,你也早。”包大人笑吟吟地看着那孩子:“你的伤好多了吧?”
展昕低头不吱声,哥哥见他故意沉默,只得提点了一句:“昕儿,包大人和你说话呢。”
“早着呢,一看见你,我忽然就很疼。而且……你不要叫我昕儿。”展昕本想着随便打个招呼就糊弄过去了,没想到包大人竟然还特意单独跟自己说话,还很亲近的样子叫自己小名,哥哥又非让他回答不可。他心里的别扭劲还没过去,仍然极力的避免与包大人交流,话语也显得不大礼貌,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又说了句:“师父,哥,我觉得不大舒服,先回去了。”说罢不等回答便径直往哥哥卧室跑,春妮见状赶忙追上去。
“看来这孩子仍对本府成见颇深啊。”包大人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孟若虚捻着胡子摇头:“老夫教徒不严,竟致劣徒对包大人不敬,老夫回头一定领那小子给您当面磕头赔罪。”
“不,大人,此事皆由属下而起,请大人不要怪罪家师。”展昭赶忙替师父开脱:“舍弟年少不懂事,属下兄代父职,未能严加教导,是属下的责任。”
“孟老侠客,展护卫,本府从不曾怪罪于那孩子,你们又何错之有。”包大人依然笑着,摆摆手道:“若说有错,也是本府有错在先,谁让本府把人家唯一的哥哥抢走了的。”
展昭当即否认:“属下对大人忠心赤胆感佩之至,自愿入朝追随,立誓不离左右,何谈抢夺?”
“兄弟手足,血浓于水。展护卫,你入府之时,真的从未挣扎犹豫?你又为何从未与本府言讲过这孩子的事?”
“属下是犹豫过,挣扎过,但我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再动摇!至于昕儿,他虽然没了父母,但毕竟有师父在身边教养,无须属下时刻挂心。大人宅心仁厚,若知属下有幼弟需照料保护,定不忍我兄弟分离,或安排昕儿来汴梁到府中生活,或将令属下时常离京探看。他若过府,属下必将分心牵挂于他,但执法缉凶,本就如提头在刀尖行走,自当奋不顾身,个人生死事小,倘使瞻前顾后,贻误时机,岂不有碍大局?而且面对危险,属下也没有把握能同时兼顾大人与兄弟,可能反教其徒受伤害。属下若抽身前去探望,一路山长水远,将耽误多少公事?属下擅离左右,如若府中遇袭,大人安危又如何确保?属下绝不愿冒此风险。如今这样,昕儿虽想我念我,但师父不会让他缺衣少穿,又能教他护他,他尚能平安成长。大人无须为属下私事忧心,属下也能为大人尽心竭力,这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包大人不再笑了:“展护卫一心为本府着想,忠义赤诚,本府了解。只是眼看那孩子痛苦如此,本府实在没法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大人国之肱股,社稷栋梁,一身担着天下多少百姓的殷殷盼望?昕儿他只是个孩子,一生所系不过我们师徒三人,孰重孰轻,岂能相提并论?”
“确实不能相提并论。本府若失你,将如痛失臂膀;但那孩子失了你,却好像是剜出了他的心。他如果不是实在无法承受这种煎熬,怎会千里迢迢只身到京城寻你?从他到府中之日,本府就无数次思考:长夜清冷,他难忍思念至亲的痛苦曾流过多少眼泪?山高路远,他熬耐着恐惧孤独一路上经历了多少艰难?他也是大宋百姓,他难道不是殷殷盼望着能与兄长日夜相伴吗?本府留你在此,岂不也是辜负他的殷殷盼望?”
他们正说着,只见春妮从内宅方向走过来,孟若虚连忙问:“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春妮耸耸肩:“他不让我在那啊!”
老师父眼睛一瞪:“这小子,还发脾气呢?真是不懂事!看我过去教训他!”
包大人抬手阻拦,春妮也赶忙挡着:“爹您别去!他只是一个人在床上躺着而已,说想自己待会,我就出来了。你们也不要逼他了么,虽然小师弟刚才确实太不礼貌,可我必须得替他说两句话。他在咱家呆这么多年了,虽然有时候也会淘气闯祸,但从来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啊,他比起别家小孩已经成熟懂事太多了吧?爹您还希望他怎么样?难道想人人都跟师兄一样才叫懂事?他在这世上可什么都没了,就只有个哥哥了,他想要哥哥在身边才是人之常情吧?他生病发高烧,迷迷糊糊打着寒战哭喊着要哥哥的时候,您心里是何滋味?别的孩子都是要娘,但是小师弟,他连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叫的也只有哥哥呀!您该当知道师兄是他心里最依赖最重要的人!”
老侠客叹声气:“这为父当然知道,所以我不是一直也在劝慰他么。”
孟春妮似真的体会到了昕儿的痛苦,很无奈的摇摇头对父亲说:“我当晚辈的,有的话本并不想讲,可是我实在舍不得成天看昕儿这样。对,您是劝过,但您怎么劝的?这么多年,我记得的就是那一句‘男子汉不要掉眼泪’,这话从他五六岁说到现在,可难道他不流泪了心里就好受了?你那小徒弟不过是学会了下次哭的时候别让师父看见而已。他现在为什么这么难过?一开始他确实只是想哥哥而已,可后来发现大家都觉得师兄献身开封府是对的,是值得褒扬的大丈夫所为,但这件事却让自己好不舒服,他不能理解所有人都说是对的事,怎么会让自己难过的甚至没法忍受?他只能觉得自己可能就是真的不懂事,想要哥哥可能就是不对的,他想克制但又完全没办法压抑住这种感情。而且师兄在他心里是从来不会犯错的完美英雄,他觉得现在自己既然这么难受,那一定是有人做错了,哥哥不会错,又不甘心完全把错归于自己,所以非得找个人出来担这错误他才能觉得好过点。要我说,包大人就是代您跟师兄受过,当然我当师姐的我也有份,我们要是真的关怀过他的内心,能让他把痛苦排解出来,包大人今天就不必受这种唐突!您再去教训他,告诉他迁怒包大人也不对,那他只能觉得错误完全都在自己。可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他只是个思念亲人的可怜孩子罢了。他拼命想却想不通的那些事,真该有人好好告诉他。我不是说非要师兄回去,非要昕儿留下,只是我们是不是该允许他把心里的苦说出来,至少让他知道虽然哥哥不能回到身边,但自己思念兄长并不是个错误,这样会好一点?比起一味的只要他忍,是不是也该让他知道,我们可以体会到他现在的心情,明白他想要喊出来的是什么?当初那件事您就只是让师兄自己忍,您也眼看着他都忍成什么样子了,虽然他最后能熬出来,但昕儿现在还这么小,他真的能靠自己熬出来吗?咱们帮帮他吧,不要一直逼着他要更懂事了,不然过几天他乖乖跟我们回去又能怎么样,他心里还是有那根刺,不知道下次他再被扎的受不了的时候还会干什么。”
“别提那件事!”孟若虚忽然很大声的说。
春妮岂不知这是家中禁忌,但仍鼓着勇气直视父亲:“我也不想提的,但是您想想有区别吗?都是您的徒弟在受苦啊!”
展昭见师父脸色难看,赶忙提醒师妹:“春妮,你不该这么和师父说话的。”
没想到孟春妮今天为了小师弟真是豁出去了:“我当然知道不该!一会我磕头赔罪受家法就是了!反正也是要说了,不如就一起都说。师兄,你这个人真的样样都好,从相貌性格到武功人品都没的挑。你对自己严苛,我虽心疼但没话讲,可你不该用这标准来要求昕儿,你想让他和你一样什么都自己挺下来,我也眼见着他这两年真的越来越像你了。可你知道吗,他不是像你十几岁的时候那种单纯明媚,却更像你经历了那件事之后的样子。他本不必这样的啊!明明哥哥还活着,他却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以为自己会永远失去你了!师兄,我相信你是非常爱昕儿的,我也相信你是个坦荡磊落的大丈夫,但对于这件事你怎么就是这么不坦率呢?他每次想和你说这个的时候你怎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直面呢?你就问问他不好吗?问问他为什么这么难过,让他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让他趴在你身上痛快的哭一会,让他从这种折磨里把自己解脱出来。把这件事真的想通了,他以后才会好过,他才不必长成你的样子,日后跟你一样非要把什么东西狠狠压在心中的伤口上才能觉得安定。我爹没告诉你的事,你可以告诉他,告诉他不必那么辛苦的压制自己,累了可以放松一会,难过了可以哭出来,心里有话可以大声说,就活成本来的样子就很好的。”说罢她双膝跪在父亲面前:“我当师姐的,我跟他说话的分量远没有你们那么重,我只能帮他到这里了,该打该罚我都受着,没有任何怨言。”
孟若虚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甩手转身便独自回房了。
展昭扶了师妹一把让她起身,对她说:“春妮,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有的话你确实说重了。”
孟春妮双手一摊:“那怎么办?我不说,你们根本不会去想,家里这几个男人,别管老的小的,一个个死木疙瘩一样不懂人心,互相之间关心的要命却不会表达,明明好好抚慰一下就可以的,却眼见他伤的越来越深,真是急死我了。”
“孟姑娘与那孩子真是姐弟情深。”包大人点头到。
春妮的语气忽然蛮难过的:“我其实平时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大志向,只很想让身边的人也都开心一点。师兄他……我没办法了。但至少小师弟,我真不想见他这样,他才多大,现在就活得这么拧巴,长大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孟姑娘为昕儿也是用心良苦了。但不知你可愿为了那孩子帮本府一个小忙?”
“您说。”
“本府亦不忍见那孩子难过,很想与他好好聊聊,不知孟姑娘可愿帮本府邀他出来?”
春妮略有为难:“其实他跟您如果能尽述心声,说不定真的会觉得好受一点。但您也看到他今天那样子了,一个是他未必愿意去,再一个你们交谈之中他可能还会有所不敬的,您得答应我,千万不要怪罪昕儿,我才敢试试帮您邀他出来。”
“本府保证。”包大人真诚地点点头。
“那好,我待会就找机会去和他说。”春妮终于答应了。
“多谢孟姑娘。”包大人朝春妮致谢,转身又跟展昭说:“展护卫,你先随我来,本府要问你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