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心（二十一）【展昭同人，非耽】
展昭看周围没有下人在，便自己起身去打了开水，回来帮师父把茶续上。孟若虚见状嗔怪着自己女儿：“丫头，你也不知道过去帮忙。你师兄好歹是个四品官，让他总是来来回回的跑像个什么话。”
春妮乐呵呵地看着父亲，开始了自己最擅长的事：“也不知道是谁，在四品官房里把人家骂的头都不敢抬呢！”
“那怎么啦！”老师父眼睛一瞪：“几品他也是我徒弟！”
展昭知道他们父女两个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笑着摇摇头，双手把师父的杯子放稳，又把春妮和昕儿的水杯斟满，最后给自己也倒上。他边做这些边微笑着说：“师父没关系，我来就好了。这活本该是昕儿的，但他现在还不太方便，我是他哥，就算我替他了。再说春妮也远来是客，总不能让客人动手。”
“喏，你听见你大徒弟说啦！”春妮有些得意地说着，起身双手接过师兄递来的杯子。
孟若虚假做生气，一拍桌子：“怎么跟爹说话呢，我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昕儿一直没吭声，小眼睛跟着说话的声音滴溜溜来回转着，一个人吃吃的偷笑。孟春妮见状，哪肯放过他，迅雷不及掩耳的抬手“啪”地拍了下那小脑袋。
“哥，你看，师姐欺负我。”少年委屈巴巴地缩起脖子，抬手去捂脑袋，故意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看向哥哥，装得很疼的样子。
展昭没说话，只笑着揉揉昕儿的头发。好久了啊，我身边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那时间长到我已经快要不习惯这种热闹，长到我几乎忘了自己曾经也在这样热闹的气氛里生活过。
孟若虚皱皱眉，冲着女儿跟小徒弟：“你们俩就不能有个正经？”
“家里有个人正经就好了啊！都跟师兄那么正经多无聊。”春妮朝小师弟挑挑眉毛：“昕儿你说是吧？”
“才不是呢，我要和哥哥一样！”昕儿想都没想就回答。
“跟你哥一样有什么好，活那么累。一点都没意思。”春妮用力点了下昕儿的鼻子：“长大你就知道了。”
昕儿哼了一声，没理睬师姐。展昭坐到孟若虚对面，谦恭地说：“师父，好容易来京城一趟，您有什么打算吗？正好我这两天不忙，可以多陪陪您跟春妮。”
“打算？没啥打算。知道开封府公事忙，也不想过来打扰你，这次本来也是为这小子才来的。”老侠客指指自己小徒弟：“真够愣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我们待不了那么久，知道你平时也没空，不多打搅你了。过几天看他情况再好些我就领他们师姐弟回山东。”
展昭规规矩矩的行礼：“既然这样，那不如就由徒儿安排吧。经年未见，也让我一尽弟子之义。”
“回去？我不回去。”昕儿听到师父的话，忽然有点急了：“我不想回山东。”
“不回山东？那你想去哪。”师父奇怪地看着小徒弟。
“我……我就留在这……我要跟哥哥在一起……”昕儿知道师父一定不同意，声音满心虚的。
“不行。”孟若虚回绝的很干脆：“说什么傻话呢？别给你哥添麻烦，再养几天伤就跟我回去。”转头又看着女儿：“丫头，你给我把这小子盯住了，别一眼看不见又不知道哪去了。”
春妮点头答应爹，又无奈地向昕儿摇摇头，满脸的表情都写着“哎，师姐也没办法呀。”
昕儿不再吭气，他坐在那撅着嘴巴，低头用右臂抱住自己的身体，虽然不服气，但也似乎很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发言权的。
昕儿就那么一声不吭地保持那个姿势坐着，期间孟春妮还打算逗逗他，他也没理。孟若虚和女儿又跟展昭聊了一会，起身准备回客房歇息，展昭赶忙跟着去送，他本想回身提醒下弟弟，却看昕儿已经自己站起来默默地跟在身后了。兄弟俩送师父回房之后便也一同往卧室走，昕儿几次抬头想跟哥哥讲话，但话到嘴边又生生硬憋回去了。
“你想跟哥哥说什么？还是说，你想要问我什么？”展昭早看出弟弟明明有话想说，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开腔，眼看两人已经推门走进卧室，他见昕儿憋得实在难受，便先开口引了个话头。
“哥。”昕儿本来好像低头思索着什么，忽然扬起头来望着哥哥的眼睛，他抿了抿嘴唇，似乎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了一句：“哥，你放心，你不想说的事情，我是不会问的。”
听到这话，展昭愣住了。其实他从在堂上听黄凌问昕儿那几句话，心中就一直非常矛盾，他很怕弟弟下堂之后会追问自己父母究竟如何亡故，他实在并不愿意再提起那件事情。但是若不追问，又显得太不正常，毕竟十几年了，昕儿确实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件事情，难道这孩子真的毫不关心自己的身世吗？
适才黄凌咄咄逼人的引着昕儿要燃起他的仇恨，可那少年竟表现的出乎哥哥和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平静，他说的字字句句都仿佛深思熟虑过，仿佛成千上百次的演练过。他其实是很想知道的，不是吗？所以他才会无数次的在脑海中想象，不断的与自己对话，不断的尝试说服自己。若不是曾经在心中反复思忖过这种情形，他怎么可能在堂上做到这样的波澜不惊？
我以为我要保护他，所以我不能提起，我要独自扛下这沉重痛苦的过去。但昕儿他又何尝不是在保护我，他为了不要我再想起难过的往事，宁愿独自在无眠的夜晚里反反复复去想象、去思考、去折磨自己的内心，也还要在我面前装的毫不在意。
对不起，昕儿，总有一天哥哥会告诉你一切的，你会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只是现在，哥哥还没有准备好而已。
“那就不要问了。”展昭抬手揽弟弟过来，语气温柔的说：“觉得伤好些了吗？如果很不舒服，你一定跟哥哥讲。”
“嗯，还好，不碰它就不会很痛了。”昕儿乖乖的应着。可他还是有话想说，他有很重要的话想说，只是他很怕会被拒绝，又实在想不到如何去反驳。
“哥。”昕儿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想要为自己去争取一下：“你想不想我留下来陪你？”
“那天你不是说，开封府你再也不想呆了？”展昭其实明白弟弟的心思，但他尽量想用不太严肃的方式劝他放弃这念头。
“那天闹脾气是我不对，话赶话就说到那里了。再说开封府不开封府的对我来说确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展昕看着哥哥：“但你又不肯跟我回去，那我就呆在这呗。”
展昭说：“你不会喜欢这里的，这里的人，这里每天发生的事情。你现在并不适合在这的。”
“我喜欢你就行了呀！”昕儿显然并不在乎。
“再说师父不是也不同意么。”展昭又拿师父当挡箭牌：“师命如山，我们不能违抗。”
“只要你说愿意我留下，我一定有办法让师父答应的！我们是亲兄弟啊，他没理由非分开我们不可。”
“……不。不行的昕儿。你得跟师父师姐回鲁南。”展昭轻拍着弟弟的手臂：“哥哥之后一定会抽空回去看你们的，相信哥哥，好吗？”
昕儿还想继续争，但展昭的语气却忽然变得不容置喙：“乖，就听哥哥的。咱们不说这个了。”
昕儿很失望，但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哥哥这人是很难劝动的。
“好了，先歇会，晚上哥哥领你们下馆子。”展昭想让弟弟开心点。
昕儿倒看不出是不是开心：“哥你歇着吧。我躺好多天了，待不住，想自己转转。我不会离开府衙的，一会我就回来。”
展昭想想，点点头，嘱咐弟弟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早些回来，便让他出去了。昕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他现在只是很想要走走看看，找一找有没有什么能让哥哥答应自己留下的理由。
“展昕吗？你一个人出来散步？”昕儿没走太远，忽然听到一个温文的声音叫自己，回身一看，是公孙策站在自己刚刚路过的房间门前。
“公孙先生，您好。”少年很礼貌的打招呼：“我哥说，这段时间您一直照顾我来着。非常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说罢朝公孙先生鞠躬致谢。
“不麻烦不麻烦。你真的很坚强呢。”公孙策很和蔼地笑着，把展昕让到自己房间：“不忙的话在我这坐一会，我们可以聊聊。”
昕儿没拒绝，跟着公孙策进了屋。公孙先生的房间应该跟哥哥的差不多大，但是墙边立了一排柜子，所以显得空间窄小些。展昕好奇的凑到那些柜子边，看到里里外外都整齐的摆满了书籍，顿时觉得整个屋子都好像微微散着墨香。
“这里这么多书，您都看过吗？”昕儿问公孙先生。
“这里的吗？差不多都看过了。里面还有些拓本跟碑帖，我有时也会临摹。”公孙策打开柜子给他展示，昕儿随手拿起一本《李太白文集》翻阅，是本朝工部郎中宋敏求的增补刻本，刚刚刊行不久，看着还蛮新的。
“你也读诗吗？我知道展护卫是学过诗文的。”公孙策问道。
“我吗？我读过一些，师父跟孔师叔教我的。‘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李太白的诗，这句我很喜欢。”展昕知道自己在班门弄斧，有点腼腆的笑笑，把书合上放回原处：“我哥他以前去过学堂，我没有，我一直都在师父家。”
“《侠客行》，很适合你呢。你喜欢读书吗？”公孙策招呼昕儿一起坐下。
“说不上多喜欢。我喜欢练武。”昕儿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有可能，我连练武也不喜欢。”
公孙策没想到他这么说，于是问道：“哦？为什么？练武很辛苦吧？是不是师父很严格？”
“师父，练武这件事他要求的是很严格没错了。要是说辛苦，最开始也真的是很辛苦，一个马步蹲上半天，等到师父说可以，两条腿又麻又酸又痛，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昕儿自嘲着：“我可能没有哥哥天分那么好吧，所以老是被罚站桩。但我不怕痛也不怕吃苦，我不是因为这个说不喜欢练武的。”
“那是为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去评价喜不喜欢，毕竟我几乎也没做过其他别的事情。”昕儿的话忽然好像有点深奥：“虽然也有跟着师父出门行走江湖的时候，但基本上来说，我从记事开始，生活里重要的就只是练武这件事而已。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师父哥哥还有师姐都是练武的吧。我没有什么机会去考虑是不是喜欢。”
“哦……”公孙策点点头，感觉这孩子心思还蛮细腻的。
“但我真的很想练好！我每天都很用功的。我练得好，师父跟哥哥都会很开心，我最喜欢看哥哥笑了。”展昕说着，自己也笑起来：“我想以后也能跟哥哥那么厉害！”
“是，你说过，你最喜欢展护卫了。我们也都很喜欢他。他是个很好的人。”公孙策也笑着。
“公孙先生，那你是不是跟我哥哥很熟悉？”
“算是吧，我们是每天一起工作的同僚跟伙伴。怎么？”
“公孙先生，”昕儿忽然仰起头，表情变得有点严肃：“那你告诉我好不好，你觉得我哥哥在这里快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