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要是有用的话也不会这么没用》
在一家昏暗的餐厅吃完饭,正准备走。
有人走到我这桌,挡住了些光线,接着拉开我对面的凳子,坐下。
“你好,请问这有人坐吗?”
我快走了,收拾着包,头也没抬,“没有人,你坐吧,我正要走。”
未曾抬头看对方的模样,这个声音…
我头皮一紧,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
他坐在对面,似是说了什么,随后身体徐徐前倾,一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引我仔细端详他的长相。
但,我只是眯起眼睛抬头瞧了瞧而已。甚至未曾凑近细看,便假装检查遗漏。一手拉上包包拉链,四处看看,移开目光。
“抱歉,灯光昏暗,我近视度数又加深了,看不太清,不好意思。”
人生演技巅峰了兄弟萌,纵使相逢应不识被我演活了嗷!这不得吊打那啥瞪眼演技!事后回想起来,我还是相当自豪的。
没有想到过了几天,在一个聚会上,他又来了。
这人拿着两罐椰子汁走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表面覆着的眼镜。既然都看到他了,错开视线好像有些不礼貌,我自暴自弃想,算了。
“近视度数加深了?戴这个不好。”他把一瓶椰汁递给我,嗯,没开过的。
我低头看着拉环,脑子飞速运转——然后表演了个单手开易拉罐,再看向他很自然地笑笑:“问题不大。我去拿根吸管。”
起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干嘛舍近求远呢?桌上就有。”
他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好像和我刚才的笑有几分相像,手里拿着一包吸管,朝我面前递了递。
我坐回去,抽了一根。他把吸管放回面前的桌上。
距离太近了,比上次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还近,他就坐在我身侧。我这总感觉靠近他的左手上的毛怪不得劲的。摸了摸,入手是细腻的皮肤。嗨呀,昨天就不该脱毛。
脑子转得太快,完了,等会儿这人要是问什么“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我该以怎样的表情说什么话回应呢…
需要大规模模拟所有可能的场景但我的脑子还不能多线程处理任务所以一堆任务等待排序进行而且每一个提出的解决方案在我看来都不是最优解所以打了叉重新思考最优解。我的脑子还在运转,但外表看起来吧,好像就脑子宕机了一样。
他笑了,我看向他,这纯无意注意嗷。这一看,我本来就单线程处理任务的脑子,又被限速了。
他伸了手过来,我不明所以。“罐子给我,别折磨吸管了。”
曺?这,这是,这波是被限速了然后散热不好才发烫的!!!!
他去扔垃圾了,我满脑子error,error。丢大人了朋友们,这咋办啊?我看着其他人谈笑风生,就,为什么,我一个女的,在这被人拦个女的折磨。
我希望这个人去扔垃圾然后找不到垃圾桶然后七拐八拐认不得路然后回不来。让我一个人当个小透明在这蹭吃蹭喝不好吗!!
好的,事与愿违,他丢了垃圾又端了点吃的慢慢走回来。我看着他由远及近远小近大,现在就脑子不error了,中病毒了属于是。有个浸淫地球上网冲浪文化多年的外星黑客向我脑子隔空投送了一个病毒.exe,就,程序无限运行然后脑子里复制满了——
“你不要过来啊.gif”
他过来了,然后把盘子往我这推了推。
“吃点吧。”
我慢慢推回去:“这个,我最近减肥,不能吃这么甜的。”
是的,我嗜甜,他选的食物,很合我口味。
呀!喝!兄弟萌,我怎么会被糖衣炮弹腐蚀呢!!!!我!虽然不是死鸭子,但,嘴!就!是!硬!
思及此,我忍不住夸了夸我自己。哈,我,such a tough man,不, lady。
他说:“我不怎么吃甜食的,但是不能放回去了,不吃的话还挺可惜。这家的米糕据说做得非常好吃。”
我…呜呜呜呜他好会戳人弱点呜呜呜浪费好可耻米糕这么好吃浪费了对不起袁爷爷呜呜呜呜呜呜
含泪吃糕点了家人们。
我拿起一块白嫩嫩的米糕。umm…哇做糕点的厨子真滴牛!!
“不用那么紧张的,你我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
敌方对您使用了【降智米糕】,您的智商-10。
“我没紧张啊,那你老找我干嘛啊?”
嘴里塞着好吃的东西,脑子分泌多巴胺,对不起朋友们,我被腐蚀了呜呜呜呜我不是tough guy了我。
意外地,我放松下来后的无心一问,倒是让他紧张了起来。
似是在组织语言。又或者他也开始多线程找“理由”的最优解。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找到了他认为最合适的理由。
“……”
我:“?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小阿姨那首歌叫啥来着,噢,《你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说:“你在做梦,你知道吗?”
直接愣住了好吗,做什么梦?我癞蛤蟆又想吃您的天鹅肉了?抱歉,努力过一回,也没吃到啊,我又不是什么锲而不舍的人,这次没想吃啊?告辞了好吗?这不是我在餐厅吃饭,你非要坐我这桌,我就搁这吃东西,又没喊你给跑腿?曺,怎么这么久不见又傻逼了不少啊这人?
她脸色肉眼可见地变臭。
唉…她还是那个样子。嘴硬且脑活动异常丰富多彩。元谋人和北京人若是泉下有知,有个脑子这样发达的后代,估计也能瞑目了。
我和她以前是同学。不怎么说得上话那种。她记忆力好,开学基本上就记下了所有人的名字,知道我的名字。但她脸盲是我后来发现的。
是发作业本的时候,她捧着厚厚的一沓作业本,慢悠悠在教室晃了好久。我听到了的,她偷偷问她的几个女生朋友“xxx是谁?”“这个,xx坐哪啊?”
她手上还剩最后两本,得亏她动作慢效率低,班里面除了我和我前面那哥们儿,所有人都拿到作业本了。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最后就没问我们俩谁是谁了,直接把我的作业本放到我前桌那哥们儿面前,把他作业本往我面前一放。
“大姐,你这,学期快结束了嗷,我们俩你还分不清吗?”前面那人笑了,回头把我作业本放回来,我把他的递过去。“他你不认识就算了,我还找你说过几回话嗷?”前座那个可能觉得蛮离谱的,怎么会有人第一学期快结束了还认不全班里人的?
她脸色也是肉眼可见变臭,双手往校服外套兜里一插:
“不小心发错了,你不是叫123嘛,老子记得,别叭叭了。”
如果薄薄的校服口袋没有鼓起那个形状变幻莫测的包,如果没有那么色厉内茬一副“只要我够tough就不怕尴尬”的样子,我也不会觉得那么好笑。
“顶,差点被发现了,老子再也不发作业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直接趴在桌子上软成一坨,和她同桌分享人生的痛苦。她同桌这快乐已经建立在她的痛苦上了。虽然笑得很小声,但是抖得很厉害,“卧槽,不认识你问我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那不就剩两本?赌一把怎么了,无伤大雅好吧。”她同桌还在笑。而她还在试图让她同桌住嘴:
“平淡的学习生活,就需要点刺激的,比如这种赌一把,你懂什么?”她嘴硬完,背过头,不看她笑得快昏过去的同桌。
然后她看到了我,我坐第一组,她坐第三组,同一排。我们之间隔着一组,但课间这桌人出去了。我在看她,被她发现了。
她立马选择把头转回去,贴心地帮她同桌拧开水杯:
“md,再多喝点水,呛死你算了。”
又一次换座位,上次过后她和原来我前桌那哥们儿成了好朋友。她俩成了前后桌。
某天在教室。课间,我闭着眼趴在座位上。没睡,就是无所事事,不知道干嘛。
她转过头问前座哥们儿要杂志看。
“123,有没有书看?”
“没有,借出去了。我还没看呢。”
“不行,老子先看。你借谁了?”
前座哥们儿指了指我。“给他了,你自己问他要吧。”
“曺!我和他不熟,你帮我要回来吧?”她突然压低声音。
“我不知道他看完没啊。”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人睡觉呢。等会儿吧。”
“我就是想看嘛…上课好无聊喔…”
我假装睡醒了,看了她一眼,头耷着,无精打采。
她听到动静了,偷偷侧头瞄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缠前座哥们儿。
“他醒了他醒了!我下节课真——的想看…求你了大佬。”
前座哥们儿被缠烦了,回头找我。
“那本《博物》你看完没?在你那吗?她想看。”他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眼巴巴的她。
“嗯,给。”
“芜————湖!谢谢谢谢!”她接过书,可以说是返祖现象发生了,跟个猴子一样,眼睛亮晶晶的,对我说了谢谢。
前座哥们儿不满:“喂,这我的书好吗?”
“哦,谢谢。”她故作冷漠,但嘴角的笑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向人透露了那点子掩都掩不住的愉悦。
“你这经典过河拆桥了属于是。”
结果接下来一整节课,她把书藏在她语文课本下面,看了一节课。我看她边吃边看,嘴里好像真的有颊囊一样,鼓鼓的,完全不管老师的猴子模样,只觉得Lucy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惊觉既已不做猴子好多年,怎么会有进化得更好的后人返祖得如此彻底。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一开始我也是听说。
在宿舍里,夜谈会的时候听室友说她很喜欢同班的一个男生,准备表白了。
“应该是123?他俩没啥我都不信。”
应该是前座那哥们儿吧。他俩真挺好的。
被子蒙过头。逃避要是有用的话,也不会这么没用,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