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鬼

        近岁偶逢故旧，闻一无从稽考之轶事，心起意趣，故撰小文以记之。

        传曰：某某年间，有西方大能祈召棋神，其技巍然，斩豪强，诛名手，鲜尝一败。百十局后，声名大躁。虽国手以番棋相争，亦不敌，自分先始，逢败而降格，至饶三子，方有胜机，遂知天人之别，乃至于斯。

        故时人竞相奔告，四海拜谒，欲求弈之妙理。然天机易泄，神明少语，求取者虽众，非俊才无以成悟。俟其解时局，仅示妙手焉出，成算几许，优劣如何；至于打入关窍，求活法门，官子得失，则不复言。是故研学者未尽得其意，虽各具其妙，于繁复处犹见阙漏。论道者难臻通达，哀而叹之曰：“棋道尽矣！”

        江湖夐远，人心沉浮，坊间或因情寻乐，或贪胜博彩，弈未休也。

        适时，有山城棋客，一时为国中异士。其棋着诡谲，算路艰深，犹以中盘攻杀见长。方寸之内，如飞燕惊起，倏然来去；又似妖刀斜行，忽焉而前。好事者初识其人，不解其中妙机，然载覆之间，竟无百手可当者，是以录其谱占于棋神。

        由是对谱问卦，凡所落子，中所荐者十八九也。其吊诡之棋，虽非急所，然实乃攻敌必应，见伏于后者也。十步之余，或疑其思；廿步之余，可察其意；卅步之余，其势初朗；卌步之余，其局乃明。因对弈者时有失招，其算路未显，余招未尽，已先得大势，立于不败。

        余人方知其几得弈之真味，敬为上座。

        肴尽言毕，余始觉其人竟无遗名，憾而问之：“其无名耶？”

        旧友倏尔一嗤，答曰：“棋鬼。”

        此名方出，余思绪豁然。自弈初创以来，凡五千岁，所擅者留于汗青，不可胜计。盖春秋首推弈秋，三国并举严马，盛唐积薪出世，北宋仲甫饶先，其后过百龄、周懒予、黄龙士、施襄夏、范西屏，皆妙手敏思之才，拙笔挂一漏万，止作一观。然类此高士，或曰“棋圣”，或封“待诏”，另有“国手”、“棋豪”之称，独不见棋鬼之名也。虽稗官野史多喜志怪，亦只增仙家奇闻、幽冥异录耳。

        今闻此异士，自出机杼，独具玲珑，其弈高数道，几已通神。若以棋品论之，其独占“入神”，而后竟无人可称“通幽”。如此奇才，岂非所谓棋鬼者乎？

        思至深时，余抚手沉吟。

        友亦大笑，其声朗然：“是矣！求教难破桎梏，落子可问仙佛，棋道尽则棋鬼出。当今天下，子不知欤？”

 饶三子：古棋饶三子，为星-天元-星一线，较现在三角星位稍弱。

 严马：严子卿、马绥明，时人奉二人为棋圣。

 围棋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