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之歌Part.II No.60

秋
这是丰收的季节。
在丰收的时候，正好能赶上感恩节，小镇会难得举办一场大型的宴会，所有人都会参加，当然，也包括刚加入这里的琪亚娜。
“小琪，过来帮我拿一下彩灯。”尼尔爬上两个人围起来那么粗的松树，招呼着琪亚娜把灯丢上来。
“接住了大叔，可别眼花了哦。”琪亚娜拿在手上甩了甩，毫不费力地扔了上去。
“Gracias。”
“不客气，Pendejo。”
“真是毒嘴，小心嫁不出去，臭丫头。”
“略略略！Cabron。”琪亚娜做了个鬼脸，马上脚底抹油地跑路，生怕他再让自己帮什么忙。
难得的休息时光，她可不想忙了大半年还要在节假日忙里忙外，还好这段时间小镇都比较悠闲，收获月忙完了后，生活就仿佛慢下来了一样。
好饿呀，还没等到饭点就已经在憧憬晚上的宴会了……想着想着，步伐就不自觉地向餐厅走去。
“嘿嘿！厨房禁地，琪亚娜不准入内！”结果显而易见，甚至还没等她偷看一眼就被拦在了外面。
“为什么？！”以前芽衣虽然也会防着她偷吃，但可不会限制她进厨房。
“一是怕你偷吃，二是怕你炸厨房，好啦小琪，先去玩一会儿好吗？”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啊……琪亚娜一阵苦笑，自从确定在这里定居后，这里的生活确实让她放松了不少，但她始终感觉心里很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唉……”琪亚娜来到街边的咖啡馆，在外面搭设的座位上趴下了。
“琪亚娜，你还好吗？”看店的是店家的女儿，她见过几次面，看见琪亚娜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出来看看她。
“没事，我就在这儿趴一会儿，不介意吧？”
“没事，反正也没什么生意，你想趴多久都行，别睡着了错过晚宴哦，我可不叫你。”
“行～”琪亚娜回了一个OK的手势，继续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感受着微凉的秋风，空气中散发着麦芽的香气，令她一阵陶醉。
这样也不赖……
“在干嘛呢？”额头被弹了一下，睁开一只眼睛，艾比端了两杯咖啡放在桌子上。
“春困秋乏夏打盹，今天是睡觉的好日子～”琪亚娜伸了个懒腰，脸还是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
“小懒猫。”艾比笑了笑，在她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唔……你也没什么事做吗，艾比？”琪亚娜被盯得有些发毛，终于抬起头来问道。
“当然，不过看你睡觉消磨时间或许也不错。”艾比眯着眼睛，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唔……”琪亚娜红着脸别过头去，用喝咖啡掩饰着自己尴尬的模样。
“艾比，你对我是什么看法？”琪亚娜突然问道。
“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儿？”
“不是指这个啦！！！”
“好了好了，我一开始就不相信你是坏人，所以我才把你从雪地里带了回来。”
“为什么，就不担心我是猎人吗？”
“我们也是圣痕持有者。”
“但我比你们强得多。”琪亚娜自信地说道。
“嗯，在这之前我们也没想到你的实力居然这么强悍，从现在的角度来看我当时的决策确实草率了一点。”艾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从结果来看也不算坏事不是吗？”
“从结果来看……吗？”琪亚娜苦笑着，长舒了一口气后继续喝着咖啡。
“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了一个人罢了。”
“呵，被我们的小琪亚娜惦记，那可真是个幸运儿呢～”
“没有，他……更像是我的……”琪亚娜琢磨着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他。
“你的？”
“老爸？”
“噗！”
……
夜晚，所有人都在聚会中能歌载舞，在这片颇具爱尔兰风情的土地上，人们总是这样欢庆着节日。
不过琪亚娜就不怎么凑热闹了，只是坐在吧台上喝着浅度的鸡尾酒，默默地看着灯红酒绿之下人们的欢愉。
虽然眼前是一片祥和，但不由得也让琪亚娜有些触景生情。
曾经，她不也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吗？那时候身边还都是熟知的伙伴，自己还天真地怀揣着梦想，渴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大展宏图。
可惜……自己当时实在是太天真了……
“嘿，干嘛呢。”
自己还在惆怅的时候，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回头望去，菲娜对着她坐在了吧台里。
“没事，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罢了。”
“Miel，这样放松的日子可不多，你就打算这么愁眉苦脸？”说话间，尼尔和艾比也坐了过来。
“呵，我可不想像某些人一样喝的酩酊大醉结果第二天全身痛到要别人帮他轮换值班。”艾比一点不客气地揭他的老底。
“好了，谢了朋友们，我知道你们是来哄我的，我没有不开心，真的。”琪亚娜笑了笑，转过来和她们面对着。
“行吧，公主殿下已经安抚好了，那总得找点乐子呗。”菲娜狡黠地笑了笑，朝周围的人都使了个眼神。
“玩什么？”
“年轻人的东西我玩不来哦。”
“很简单，你有我没有，听说过吧？”
“啊……这个啊……”艾比和琪亚娜都反应过来了。
“什么意思？”
“就是每个人轮一次，说一个你做过但大家都没做过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有人做过的话，那就算输了。”菲娜解释道。
“那输了的惩罚呢？”
“我早有准备，”菲娜从吧台拿下三个子弹杯和三个层次大小的大酒杯，子弹杯卡在每一个大酒杯上，连着叠了两层高。
“深水炸弹，有你的……”
“装饮可不是饮料，也是酒。”菲娜在大酒杯里又混了好几种鸡尾酒。
“要死人的！”
“不想喝就爆点猛料咯……我先来！”菲娜兴致勃勃地喊着，琪亚娜还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怀疑起她自己是不是先喝多了。
“咳咳，我去过不止10个国家。”
“……”琪亚娜很不想第一回合就拆她的台，但自己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我确实没有，我不喜欢旅游。”
“同样。”
“小琪呢？”
“我……有去过很多国家。”其实不止还在圣芙蕾雅出任务的时候，只是这两年她到处处理崩坏，就已经几乎跑过半个世界了。
“诶？！真的假的。”菲娜有点难以置信，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高耸的酒杯。
“噗，认栽咯，搬石头砸自己脚，哈哈哈哈！”尼尔在一旁笑得极不体面，最后挨了菲娜狠狠地一脚。
“喝就喝，我怕了不成！”菲娜随手一碰最高的酒杯，哐当一声基酒和鸡尾酒混合在一起，酒杯碰撞的爆炸声确实不辱深水炸弹的名号。
“嘶……”菲娜非常豪爽地一口闷掉了，但看她狰狞的表情也知道这一杯的杀伤力。
“Señorita，这才第一回合。”尼尔幸灾乐祸地挑着眉。
“闭嘴，Pendejo，该你了。”
“我，参加过十几次单身派对。”
“渣男。”三个女孩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随你们怎么说，我赢了，下一个，艾比。”尼尔把椅子向后靠，两只脚靠在桌子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好吧，我……我得过一次滑雪比赛冠军。”
“哈，栽我手里了艾比！”菲娜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你这人隐藏技能怎么这么多……”艾比无奈也炸了一杯下去，脸色不必菲娜好多少。
“小琪。”
“嘶……我可不想喝啊……”琪亚娜小声给自己打气道，“我……参加过部队？”
女武神部队，应该也算吧？
“巧了，我也是。”尼尔双手一摊，虽然他看上去也很想帮琪亚娜，但这个游戏不能撒谎。
“什么？哪个部队？”琪亚娜有些慌了，她还想挣扎一下。
“只是义务参军而已，也没呆多久。”
“该死……”琪亚娜咬着牙炸了一杯，看着那颜色鲜艳的酒精，她几乎是捏着鼻子才喝下肚子。
刚到舌尖的感觉并不浓烈，但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灼痛，仿佛有人在舌头上放了一串鞭炮一般，又随着吞咽下肚一路蔓延到肠胃，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炸开了花一般。
“呃……我宁愿被崩坏兽打一拳……”琪亚娜龇牙咧嘴地评价道。
“好了，又到我了，”菲娜重振旗鼓道，“我自学过一门乐器。”
“呃……”还是琪亚娜。
“不会吧小琪？！”菲娜开始后悔提出这个游戏了。
“抱歉……”琪亚娜只能憨憨的笑笑，虽然很对不起她，但也没办法。
“再来我就要吐了……”一杯下肚，菲娜人已经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该我了，我养过三种宠物。”尼尔接上道。
三个人都没回答。
“哦？运气真好。”
“什么宠物，还三种……”菲娜龇着牙恶狠狠地嘀咕着。
“狗，乌鸦，乌龟。”
“好吧，该我了……”艾比呼了一口气，“我学过人体素描。”
“那种……吗？”
“对，就是你们想的那种。”艾比倒是很风轻云淡的样子。
“呃……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副业……”菲娜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只是爱好而已……看来没人有过咯，小琪该你了。”
“嘶……我……我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很短……”琪亚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具体有多短？”
“我没见过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我身边了。”
“……抱歉，小琪，我和你一样。”艾比低下眼睑，语气也有些沉重，“我没见过我父亲，他让我母亲怀孕之后就跑了，母亲难产生下的我，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没……没事的，我也不是故意说这么沉重的话题的，抱歉……”琪亚娜又强行让自己喝下去一杯，她已经感觉脑子嗡嗡响了。
后面她们说的，她几乎没听清楚，菲娜终于没有喝第三杯，尼尔还是没喝，艾比也没有，又到了她。
“小琪，小琪？”
艾比晃了晃她的手，才把她从眩晕中抽离出来。
“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该我了吧，我……”
我真的不想喝了……
这辈子都不想再喝酒了……
让我赢一回吧……
有什么，她们一定没做过的呢……
琪亚娜张开嘴，很不情愿地说了这几个字——
“我杀过人。”
……
死一般的寂静。
琪亚娜真的不想再回想起那一天了，是那个人撞上了自己的枪，是她自己想偷黑渊白花……
不是自己的错，不是自己的错——她一直这样告诉着自己。
但那个人死亡的惨状，面目狰狞的表情，临死时震惊，不甘，悔恨，憎恶的样子，还有那些害怕地远远跑开，像是看见怪物一样的其他人。
更远处的记忆，天命之战，大崩坏，流离失所的人们，圣痕计划，凯文……
痛苦的记忆又涌上来了，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找上我？为什么就不能忘记呢？！
“我很抱歉，琪亚娜……”率先打破宁静的，是尼尔，他异常严肃地看着她，“我也杀过人，在我刚开始寻找妻女的时候，我杀过几个猎人。”
“是……吗……呵，我又输了呢……”琪亚娜苦笑了两声，一只手在桌子上拍来拍去像是在找酒杯，但尼尔上前来把她的手按了回去。
“够了，小琪，游戏结束了。”
“……”
“艾比，你带她回去吧，我把菲扛回去，这家伙也喝多了。”
“好吧，你该庆幸我也没喝多少。”艾比一边扶起琪亚娜一边调侃道。
“下次换个游戏吧，这种的我想喝一杯都喝不到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
……
“你还好吗，小琪？”
“奇怪啊……我平时运气挺好的……来着……”琪亚娜走路摇摇晃晃的，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确实运气好啊，运气不好，那天在雪地里你就被冻死了，哪还能被我们碰见？”艾比安慰她道。
“……”但琪亚娜已经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了。
没办法，艾比只能把她背着走，还好琪亚娜不算重——就算重也无所谓，艾比也不是普通人。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得从琪亚娜身上摸出她家的钥匙，一番折腾后终于把她放到了床上。
“大小姐，好好睡吧。”艾比摆了摆她额前凌乱的刘海，正准备走时……
啪！
琪亚娜突然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艾比差点被吓一大跳，回头看时，琪亚娜还是睡着的样子。
无意识吗？
艾比想挣开，但琪亚娜的力气太大了，她怎么挣都没用。
“别……”
“嗯？”听见琪亚娜似乎还在咕哝着什么，艾比靠近了些——
凑近来看，琪亚娜确实很漂亮，白到几乎像烈日阳光下闪光的积雪一般的秀发，独属于女孩子清秀的长睫毛，端正的五官，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娇弱，反而有种男孩子般的俊秀。
“别走……”
平常大大咧咧充满活力和野性的女孩，此刻却弱不禁风地发出软糯的呢喃，艾比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幅样子，真想在她脸上亲上一口啊……
“别走……芽衣……”
女孩呼唤陌生人姓名，将艾比从沉浸中抽了回来，琪亚娜的手也无力地垂下，陷入了深层的昏睡之中。
“唉……”艾比甩了甩头，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替她盖好了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
“我说了我已经好多了，嘶……”艾比刚刚想转身，但琪亚娜使劲拉了一下绷带，腹部的伤口又传来了撕裂般的伤痛。
“我好多了～”琪亚娜阴阳怪气地学着艾比说话，随后语气又变得恼怒起来，“我还要你们担心吗？”
“毕竟是第一次被猎人像这样大规模地入侵，外面还下了这么大的雪，谁不担心你？”
“……我本来，想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感觉也没有多不好……”琪亚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你要回去了吗？”
“不，”琪亚娜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我只是想，继续回到游侠的生活。我被你们照顾的够多了，谢谢，但……还是那样的日子适合我。”
“是吗……”
“你不挽留我？”琪亚娜开玩笑道。
“你自己都这么决定了，我一个早就被你拒绝过的人还管得了你？对吧，琪亚娜·卡斯兰娜？”突然，艾比说出了琪亚娜的姓氏。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天命的公开档案里，只有一个姓扎伊切克的人，但那个人叫布洛妮娅，原先和两个人在极东支部的圣芙蕾雅组成小队，雷电芽衣和……琪亚娜·卡斯兰娜。”
“唉……没瞒住啊……”琪亚娜笑着打着哈哈。
“早知道你是卡斯兰娜家的人，那么厉害也不会奇怪了。”
“以后……如果我们打赢了，我还会回来的。”琪亚娜最后帮她把绷带固定好，准备起身，但艾比拉住了她。
“你也受了伤吧，换我来。”
“这……”琪亚娜有些忸怩。
“我都给你看完了，你还不能给我看？”
“唔……好吧……”琪亚娜背过身去，慢慢把外衣脱下。
虽然有想象过琪亚娜的皮肤，从手臂和脸颊来看应该会很细腻，但她被衣服遮住的部分却十分狰狞。
不少大大小小的细微伤疤已经在这幅娇小的身体上落户安家，虽然很多都已经是陈年旧伤，但看着还是很吓人。
在这些疤痕的掩盖下，现在她身上的伤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惜了……”艾比感叹道。
“我本来……依靠白花可以瞬间治好这些伤的，但……我想了很久，果然我还是不想就这样享受比别人多一份的馈赠。
如果不是致命伤或者影响接下来的战斗的话，我都会等它们慢慢结疤，它们提醒着我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在受苦，也提醒着我这一路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不能理解，但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艾比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一边接道，“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琪亚娜，做你应该去做的事。”
“嗯……谢谢你们愿意照顾我，我很感谢能在这里有一隅休憩之地。”
“伤感的话就留给其他人吧，外面没声音了，雪应该已经停了，你的装备还在小镇里，我们回去吧。”
“嗯。”
“琪亚娜！”
“怎么了？”
“如果……你回来的时候，发现小镇不在了，也不用太难过。”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回去吧。”
“莫名其妙。”琪亚娜奇怪地笑了笑，刚打开门，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好的气息——
门外，是一群手持武器的陌生人，全都带着面具，看不清脸。
“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