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之歌Part.II No.58

春
这是琪亚娜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季节。
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留下，不过或许是冬天野外的寒风和猎人的追杀，让她暂时取消了独自一人旅行的想法。
虽然其他人还对她怀有看法，但尼尔和艾比都算是接受了她。
“小琪，你有空吗？”尼尔扛着猎枪，随手招呼她道。
“怎么了？”琪亚娜正在和一只猎狗玩，听到后马上回头。
“肉储量快没了，我要去后山打猎，来帮忙吗？”
“好啊，带上爱丽丝一起吧。”琪亚娜俯下身子用力地搓了搓猎狗的脖子，招呼着让它跟自己一起来。
“Gracias。”
这里离最近的贸易点有上百公里——毕竟世界消失了四分之三的人口，由于世界秩序的崩溃，很多交通线路都被荒废了，路上还有被猎人袭击的可能性，所以镇上的食品供应大部分还是原始的自给自足和打猎为主。
圣痕计划，真的改变了很多。
但它改变的是好是坏，她不知道，不过，这几年以来确实没有律者再生，崩坏也相对减弱了不少。
“你在发什么呆？”尼尔弹了弹她的额头。
“嘶，你这家伙一直都这么自来熟吗？”
“我这人就是这样，怎么，觉得我很轻薄？”
“没有，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一个……有点混蛋的烂好人。”
“喂喂，可别把我和那种家伙相提并论啊。”
“我可没说我在骂你。”
“呵，让我看看你打猎的本事和你的嘴是不是一样硬吧。”
两人在马棚挑了两匹小马，积雪已经差不多都融化了，可以把壮马留给需要托运物资和巡逻的人用。
“乖孩子，跟紧一点别跟丢了。”琪亚娜又摸了摸猎狗的脑袋后才上马。
“你知道……”两人不紧不慢地骑着马走在山路上，迎着晨曦微微发热的日光聊着天，“镇上很多人都对你很感兴趣。”
“这样嘛……我不是很喜欢引人瞩目的类型。”琪亚娜按了按鬓角的长发，随口一说。
“Miel，你知道的，漂亮又能打的女孩，像你这样的不管男女都是他们眼中的焦点。”
“呵，我可没这方面的兴趣。”
“有中意的人了？”
“她……不在这里。”
“那看来很多人都要失望了呢。”
“这样更好，省了不少麻烦，你人缘不错，帮我散播一下最好，我可不想一醒过来就被情书包围呢。”琪亚娜打着哈哈说道。
“死丫头就知道使唤人。”
几个月的相处让她和这几个最先遇到的人关系逐渐熟络了起来，虽然他们性格和圣芙蕾雅的同伴们都不一样，但他们都是好人。
“你知道怎么打猎吧？”尼尔把猎枪递给了她。
“呃……还真不怎么知道。”
“你这样到底是怎么在野外生存下来的，难道你自己不做饭吗？”
“我怕把我自己给毒死……”
“……Bueno，”尼尔想起了琪亚娜第一次进厨房的那天，算了，不想回忆了，“看见猎物以后别先想着开枪，下马，找个隐蔽的地方，瞄准之后再动手，这是基本操作明白吗？”
“明白了。”
“初春，可能还没什么动物，打不到也不用太沮丧……”
尼尔还在想着先宽慰宽慰她的时候，琪亚娜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转身下马钻进了草丛里，定睛一看，居然是几只兔子在雪地里蹦跶。
“运气真好。”
“我的运气一般不差……嘶，别动，爱丽丝，待会儿再去好吗？”琪亚娜把已经跃跃欲试的大狗按在身下，低头将枪口对准了猎物。
……
“真是惊人，要不你就负责带人出门吧，小琪？”尼尔看了一眼琪亚娜马背上各色各样的猎物，自己都没打过这么多。
“本小姐可是很忙的，考虑考虑吧。”
“可惜，我已经算是个大叔了，要是还能像你这样年轻我肯定也要出去闯闯。”
“呵，想出去闯什么时候都不晚啊。”
“算了，我就该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根，我离不开的，小琪……”
“谁是乖孩子？谁是？”尼尔还想说些什么，但琪亚娜已经和狗狗玩起来了。
两人就这样默契地回到了镇上，艾比率先来迎接他们。
“狩猎愉快。”艾比接过琪亚娜手里一捆沉甸甸的猎物，顺便踢了一脚尼尔，“某人怎么教别人打猎自己一点东西带不回来啊？”
“别糗我了，以后外出的工作就交给小琪吧。”
“真的？你没开玩笑？”琪亚娜只是当他随口说的，没想到他真有这想法。
“我干不动了。”
“你连四十都没有喊什么老。”琪亚娜觉得有些好笑。
“明白了，那你也歇着吧……琪亚娜，和我来吧，我带你看看每周的巡逻路线，顺便带你认认人。”但没想到艾比居然很理所应当地答应了。
“……好吧。”琪亚娜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你看上去有些不理解。”艾比看出了她的疑惑，在带她离开的时候和她搭上了话。
“尼尔，他有什么问题吗？”
“……琪亚娜，你觉得我们这些圣痕持有者和女武神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呃……猎人？”
“不，我们……单从身体的程度来看，和女武神是别无二致的，我们都拥有圣痕。”
“你的意思是……”
“对，圣痕持有者的共性，我们的寿命……都不会很长。”
“……”
“你知道上一个留在这里的圣痕持有者死去的时候只有多少岁吗？她才二十多岁。我们这里不像天命，还有那么专业的手段来帮助她们，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这么早早去死。”
“……”
“这不是你的错，不必这么伤感。”艾比宽慰她道。
“尼尔……他在找什么东西吗？”
“……你看出来了？”
“嗯，感觉他不像是刻意为了打猎而出门一样，他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找……他的妻女。”
“？！”
“三年前，他和他的妻子离婚了，一个月后，他的妻子带着他的女儿离开了这里，下落不明。”
“他离婚……也是因为？”
“嗯，他觉得自己给不了这对母女什么东西，虽然他的妻子一直在挽留他，但他还是选择了放手……不过他们失踪以后，他就已经后悔了。”
“三年以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所以他一直留在外出巡逻的队伍里，有时候甚至会脱离队伍几天几夜才回来……不过这次，他主动选择退出，可能……他也厌倦了吧。”
“……”
琪亚娜不知道该把这一切怪罪给谁，错误的究竟是圣痕计划，崩坏，还是这个错误的世界呢？
……
“清理完这片区域，大家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琪亚娜放下手中的长枪，对一起巡逻的队员们说道。
“可恶，这片区域怎么会有崩坏兽。”受伤的人埋怨道。
“受伤的人先返回，能打的人留下，三人一小组，遇到战车级以上崩坏兽先汇报再出手。”琪亚娜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虽然只有几个小队，但毕竟是一群没什么经验的人，和训练有素的女武神部队相差甚远。
开始有些理解学院长和舰长的压力了……
“崩坏兽！崩坏兽！”没过一会儿，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跑来，都是一副被吓傻了的表情。
“冷静，等级是多……”
不用看了——
蟹钳一般的巨大手臂从矮坡上爬出，那硕大如平房般的身躯唤醒了普通人内心深处对巨物的恐惧，遮阳避日的外壳下，怪物的嘶吼声都是如此的振聋发聩。
怪物的压迫下，所有人只能双股战战，连向她们挥舞而来的巨掌都被忽略掉了——
“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怪物之下，白发少女的身躯屹立不倒，那娇弱的身体挡住了如卡车般大小的怪物手臂，这也让其他人从发愣中挣脱了出来。
“快！掩护伤员撤退，这里可能还有其他崩坏兽，会被这个大家伙吸引过来的！”
琪亚娜堪堪支持着和阿湿波的战斗，倒不是她打不过这家伙，而是她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
开玩笑，自己连凯文·卡斯兰娜都打赢了，还打不过这么个崩坏兽吗？
！！！
可惜，就在这时，被阿湿波吸引而来的崩坏兽也蜂拥而至。
可恶，难道必须要用了吗……琪亚娜咬紧牙关，把手伸向了腰间的天火圣裁……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一抹身影伴随着怒吼从琪亚娜身边闪过，艾比带着增援终于赶到，被包围的众人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好，终于到我了……”琪亚娜闭上眼睛，起势，踏步——
“寸劲——”
“——开天！”
轰地一拳，阿湿波的一只手臂被击碎成了碎片，而这也不过是琪亚娜收力后的程度。
剑气在她手中凝聚，踩上崩坏兽碎裂的巨掌，起身纵跳，赤金色的长剑稳稳地扎进怪物的头颅。
“给我，倒下！”拽住剑柄，将全身的重量全力下压，刀刃在崩坏兽的头颅到腹部切开一道完美的切口。
巨兽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以完全被碾压的姿态坠落山坡。
“琪亚娜！你没事吧？！”收拾完残兵蟹将后，艾比也赶紧过来查看她的状况，毕竟琪亚娜这一边的情况最严重，伤员也是最多的。
“我没事，不用担心，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
“伤员已经撤退了，我们也回去吧。”
“嗯。”
……
琪亚娜刚回到小镇，一个黑影猛地扑了上来，差点把她撞倒在地。
“嘿，爱丽丝！”
狗狗在她身上舔来舔去，看样子已经和她很熟了。
“谁是乖孩子？谁是乖狗狗？”
“你俩感情可真好。”艾比看着一人一狗打闹的模样笑着调侃道。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帮我拽住这小家伙。”琪亚娜把爱丽丝抱起来丢给了艾比，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行吧，别忘了还有调查报告要填，上一次还是我帮你糊弄过去的。”艾比苦笑着提醒她道。
“知道了！”
……
琪亚娜手里攥着一个项链，虽然已经残破朽旧，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东西。之前她在尼尔的房间里看过他妻女的照片，这个项链是他妻子脖子上戴着的，她想把它还回去，她们估计已经遇害了，这至少也算是个念想。
敲门声
“尼尔！尼尔！”
“Hermosa señorita，找我有什么事吗？”
“别开玩笑了，cabron，我是来……”琪亚娜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尼尔看琪亚娜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疑惑地问道。
琪亚娜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尼尔的房间里，很多东西都被收拾扔掉了，尤其是有关于他妻女的东西，甚至连放在最显眼的壁炉上的合照都不见了。
“怎么了，小琪，你不舒服吗？”
“我……我是来……”琪亚娜又有些犹豫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又在纠结要不要把东西还给他。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走了。”琪亚娜用力地摇了摇头，像是逃跑一样赶紧逃离了这里。
在确认尼尔没有追上来后，琪亚娜又钻进了一个小胡同里才停下脚步。将手心张开，那串项链已经被捏得不像样子了……
他在尝试放下……琪亚娜把脸埋在膝盖上。一个找了三年自己妻女的人，想要让他放下，他到底鼓起了多大的勇气，现在突然告诉他，她们都死了，再给他看妻子的遗物。
这太残酷了，琪亚娜做不到，她干不出这种残忍的事。
算了，就这样吧，或许就这样埋进土里，他还能幻想自己的妻女逃走了，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琪亚娜难过地想道，将项链揣回了口袋，向镇子外面走去。
“琪亚娜！”
虽然先听见的是艾比的声音，但赶过来的却是爱丽丝，狗狗一看见她就挣脱束缚亲昵地朝她跑来。
“这小家伙可真黏你……怎么了？”艾比看着琪亚娜只是蹲下来挠爱丽丝的脖子，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事，我有东西落在外面了，等一会儿就回来。”说完，琪亚娜招呼爱丽丝和自己一起出门。
……
似乎是察觉到了女孩的不活跃，爱丽丝跟着出门后也没有多活跃，只是默默地跟在琪亚娜身后。
找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有一颗带树洞的大树，琪亚娜把项链放进了树洞里，拿泥土把洞口盖住。
“冬天在外面很冷吧，我感受过的，我明白……”琪亚娜对着树洞发了会儿呆，自言自语地说道。
“走吧，爱丽丝，我们回去吧。”
……
时间来到现在
“菲娜！”
“小琪！”
寻人小队还在风雪中摸索前进，但突如其来的大雪遮挡住了他们在雪地松林中聊胜于无的视线。
“你该相信天气预报的。”
“Hijos de puta，该准的时候不准。”尼尔裹紧了大衣，一边咒骂着反复无常的天气。
“最好期待一下她们没离这里太远，这种天气是不可能在外面呆超过两天的。”艾比担忧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菲！小琪！”
“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回去吧，我们剩下的人够找她们了。”艾比劝告他道。
“怎么？你要我丢下她们不管吗，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尼尔！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艾比严肃地吼道。
“……”
“回去，我不能……”
“尼尔！艾比！”
远处传来了求救声，两人顾不得争执，赶紧快马加鞭带着人前去查看。
菲娜和一些伤员靠在树下，甚至还有一些尸体……
“再不来都要冻死了……”菲娜的一只眼睛被血渗入根本睁不开，大衣和头顶上全是积雪，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Lo siento，miel。我们来晚了。”尼尔一边给菲娜包扎伤口一边清点着人数。
“怎么回事？”
“……猎人。”忍受着疼痛，菲娜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的单词。
“有多少人？”
“很多，但都被琪亚娜打跑了……”
“琪亚娜在哪儿？”艾比这才发现琪亚娜并不在这里。
“她去追那帮混蛋了，她说这只是一些斥候而已，等她们回去通风报信还会来更多……”
“该死……”
“你们得去帮她……唔……！”菲娜刚想站起来，腿上的伤就硬生生把她按了下去，“她一个人有危险！”
“你们太虚弱了，必须回去……小艾，你去找小琪，我和其他人把菲带回去，顺便叫更多人支援你们。”尼尔把还在挣扎的菲娜按住。
“行，我会在沿途的树上作记号，你们跟过来就行。”
“找到人后，先让她回来……我知道那丫头倔得很，但没找到敌人之前一定不要轻举妄动明白吗？”
“我明白。”
“艾比！”临走之前，菲娜叫住了她。
“什么？”
“一定要找到她，我欠她条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