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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夜

2023-03-30 01:56 作者:悠陌forever  | 我要投稿

抱着哪怕是被钓上来的鱼也要扑腾几下的态度,我姑且还是让阿明问下他有没有亲戚朋友之类的在温州,能不能给我介绍个工作之类的。虽然他本人是又气又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我已经关掉微信抱着缩头乌龟的心态不管了。

只要我闭上眼睛,就看不到坏消息了。

重新打开地图导航,这一次的目的地搜索,输入“人才市场”。

我不知道手机地图上的导航有没有过时靠不靠谱,我也不知道地图上显示的这个人才市场能不能帮到我,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如果一直站在这里,那就肯定没一点用。

催促我从网吧的沙发上走向车站的莫名心焦感又萦绕开来,我戴上耳机,把声音调到最大,提着我手里仅有的破塑料袋,在温州市区的车浪人潮里,在路边绿植的树荫底下,快步走了起来。

我甚至开始狂奔!

等我顺着导航的指引走到这个离我最近的“人才市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条不算多偏僻也不算多显眼的巷子里,墙边上昏黄的路灯下面,我静静地站着,审视着眼前这个在漆黑的夜色里艰难地发出最后一点光的“XX人力”的招牌。

和我想象中宽广到能容纳很多人的广场和罗列规整的窗口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才市场”,它垂着卷帘门,只留了几十厘米的缝隙,里面也没有一丝光透出来,然后可能还没有半个理发店店面那么大。

你问我为什么要拿理发店作比较?因为在这家人才市场旁边,就是一家敞开了门的理发店,还有正在理发店里炒菜的老板娘。我暗自比划了一下,确实没有人家一半大。

荷包蛋的香味顺着飘然而起的炊烟急速地钻进我的鼻腔,然后迅速地通过神经系统让我的肚子发出了急促的声音。

“你是来找工作的吗?”

就在我还呆站在路灯底下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从路前边里的一辆面包车车身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身高比我高一点,国字脸,露着一丝奇怪的文质彬彬的气质的中年男人。

“啊……嗯,是的。”我呆愣愣地回答道,天可怜见,如果要轮数“我一生中社恐发作的前几名场面”,当时是怎么也要算一个的。

中年男人熟练地拉高卷帘门,打开灯,然后地招呼跟个僵尸一样的我坐在高出地面十几厘米的沙发上,然后开始跟我介绍。

坦白说,我当时的不善言辞已经到了某种境界,谈话内容基本上就是他一直在说,然后时不时问我几句,然后我呆愣楞地回答他的问题。活脱脱一个标准的“没见过世面,非常好骗”。

中年男人说自己叫欧阳,我当时来的正是时候,他过个半个小时就要召集人去物流点卸货,如果我有意向的话过会就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可以做临时也可以做长期,长期的话他们租了个屋子睡觉,我还有地方可以住。

还有个去处是家离这里挺远的汽配厂,他认识那边的领导,可以把我介绍过去。厂子那边也是包住,有宿舍,有食堂,每个月放假的时候可以和人一起坐车去市区玩。汽配厂那边一天工作13到14个小时,要一直站着在流水线旁边操作;物流点卸货要十二个小时,而且没货的时候可以坐着聊天玩手机,比汽配厂清闲,月工资也少个几千。

我察觉到他在推销汽配厂的时候,明显更为上心也更愿意费口舌,替我规划设想去那边工作了多久多久以后便可以怎么怎么样,还说我可以去那边试一试,觉得不合适也可以马上回来之类的,便意识到了他在对我画饼。

不知道他介绍一个人过去可以拿多少,我回忆起以前闲的没事的时候看过的浏览器新闻,对我现在坐着的地方大致有了点数。

不过他说的吃住那些也不太可能是假的,我现在急需的是,有一个住的地方,然后开始有收入进账。再说了,我到这里来,本来不就是抱着进厂的心态吗?

我坐在离地十几厘米的沙发上沉默了十几分钟,可能想了很多,也可能什么都没想,最后答应了欧阳去那家汽配厂。

就是不知道我这个病秧子瘦弱体质能不能撑得过每天十几小时的流水线了,没准去了没几天就给人撵出来了,我心底苦笑道。尽管欧阳给我保证只要撑过一开始的那一个多星期就习惯了,我还是对自己的体能没什么信心。


欧阳说他现在马上就要去接人去物流点,让我明天早上八点再过来这里,他会介绍人带我过去厂里。于是我便提着我的破塑料袋,又回到了浓厚的夜色里。

又是手机地图导航,感谢科技带给人们的便利,让我可以不至于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抓瞎。我在导航列表的宾馆里选了一家最便宜的,回到又宽又长的大马路上,穿过一个又一个岔路口和红绿灯。

其实我本来想着的是能不能找个公园在椅子上躺一晚上,或者是找个开着灯的营业场所缩一晚上,因为我确实是没有钱。不过既然第二天都要去工作了,那还是找个宾馆住一下吧,我想洗个澡。

“开个房间还要48小时核酸证明?”我看着眼前的老板,像个破旧的收音机一样大声地重复着。

老板带着无奈的笑点了点头。其实现在想想,在那个时候,这种事情应该算是常识了,可惜对于当时在算是相对清静祥和老家度过了快两年的我来说,这种知识完全处于未知的领域。

我掏出手机,出示我绿色的健康码和行程码给老板看,试图以此说服他让我入住:“我今天下午来这边的时候做了核酸的,你看,这里有检测记录,我是做了核酸的,只不过报告还没出来而已。”

老板却看着我的行程码皱起了眉头,“你这个行程码下面的途径地区不对啊,你是不是经过了中高风险地区?”说完,他也掏出手机,开始找出实时中高风险地区表格朝我对比起来。

“那是我们县隔壁县!虽然都是一个市管的,但是实际差了老远呐!”天可怜见,当时的我怕是在我整个一生中都是一等一的据理力争声嘶力竭,恨不得拿出给窦娥昭雪的气势来。

老板看着手机,严肃又无奈地摇摇头,指着我背后墙上贴着的宣传报说:“你打一下那上面写着的电话号码,你这种情况要社区他们说可以住才能住。”

“你说你是今天刚来这里的对吧,记得到时候社区有人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好好配合工作,不然小心你行程码变黄码。”

我照着那上面写着的号码拨号,在长久的响铃过后,提示我暂时无人接听。

再拨号,还是无人接听。我坐在宾馆的大堂里面,跟个木头人一样不停地打着电话,听了快二十分钟的无人接听。

我问老板能不能通融一下,他很坚定地说不能。现在想想,那肯定也是不能。

我觉得我应该快要崩溃了,但是我没有,我甚至在拨号的时候注意到了我手机已经不剩多少电量。然后我醒悟过来,我出来的时候,就带了手机和耳机,钱包,还有那个破塑料袋这几样东西,我甚至没有带充电器。

我问了问老板这附近哪里有卖充电器的,然后从宾馆里出来了。不管我今晚能不能住下来,我都需要一个充电器,我连仅有的一点点钱都要依靠这个手机,它没电就真完了。

又是在绚丽的霓虹底下在红绿灯间穿行,不过这次在穿过某个路口之前,我的手机响起来了。

是宾馆老板提到过的社区询问电话。

我接通,用我能够做到的最恭敬乖巧的语气来回答电话那边的人提出的各种问题。

我不知道正在阅读这行字的各位有没有过突然被席卷而来的大潮落下的感觉(所以说真的会有人看我写的这种东西吗),但是当电话那头的人用非常讶异的口气说“哦!是长途——汽车来的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看着巨浪迎面而来,却发现自己甚至都没有被他拍打过的小虾米。

所幸我留着来这边的长途汽车票,这是一个能证明我行程的有力证据。赞美上帝,感谢佛祖,还好我够迟钝够懒,到现在还没有扔掉它,它还在我的口袋里。

我加了那个电话的微信,把我的身份证和车票行程码之类的全部发了过去,换来了一个“可以,没问题”。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当我从路边的花坛直起身子来,收拾好身上的东西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有点崩溃。

我没有在宾馆里感到崩溃,没有在一直拨号无人接听的时候觉得崩溃,却在路边的花坛,在确保了自己今晚有地方可以睡,行程码会正常不会变黄码的时候,崩溃了。

我没有哭,我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我点开和博士的聊天窗口,把这半天发生的事情和他仔细说了。用我能够做到的最委屈的语气,就好像个孩子。

卖充电器的地儿找到了,我用五十块钱换了一根数据线和一个充电头,插上电以后我的手机以一个堪比龟爬的速度在上涨电量,因为我跟那个老女人说我要最便宜的那种。

其实我感觉我应该是被宰猪了,我当时就有预感,我现在很确信。但是我需要一个充电器,我手机要没电了,这手机明天起来必须得满电,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玩意能充上电,就够了。

我顺路买了两个面包,回到宾馆,给老板出示了一下我微信上面的聊天记录,然后开了个房间。在房间里安静地咽下其中一个面包,把另一个放在床头柜上。这是我今天的第二顿饭。

抱着不洗澡就对不起付的房钱的想法,我在吃完面包后飞速把自己脱光,然后进浴室,冲水,抹洗发露,冲水,抹沐浴露,冲水,最后擦干。

没有带任何衣物,我甚至原样套回了我那双臭袜子。然后给手机充上电,戴上耳机,听了一会歌以后便睡了。

明天还要早起进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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