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之鹰 第4章
巨大的舞厅内,穿着着光鲜亮丽服饰的人们正在成双成对的跳着交际舞。雷鸣般的管风琴正在留声机的帮助下演奏着《基督世界的主权王公加冕礼的清唱剧》,这首拿破仑皇帝的加冕曲是埃律西昂宴会中的常用曲目。
此时,在一种达官显贵中显得衣着普通,但凭借着一头华丽的白发而略显突出的尤里乌斯正在伸出自己的手,等待着莉贝希奥的回应。按常理来说莉贝此时应该立刻接受或拒绝,但莉贝的眼睛看着尤里乌斯的脸,就这样过去了半分钟时间,他们也只是立在那而已。
莉贝知道尤里乌斯腼腆的性格,对于他而言这已经算是极限了,而这漫长的等待换来的尴尬更是让他害羞的脸都发红了。看着自己恋人抽搐的表情,莉贝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啊~尤里乌斯是在邀请我跳舞吗~”
“你管他是不是,快点给个回应啊...”尤里乌斯小声的从嘴角挤出一句话。
莉贝希奥笑了笑,握住了尤利乌斯的手。两人牵着对方放手走到了舞厅的正中央。在管风琴声的陪伴下,两人相视而笑,互相行了个礼。
“所以,你知道跳交际舞吗。”尤里乌斯小声的问道。
“我从来都不喜欢舞会,不过我还是大概知道一点的。两个人揽着转圈就对了吧。”
“啊啊啊...不是不是。”尤里乌斯说道:“不过也差不多,反正这里也不是什么正经舞会,就随便吧。”他揽着莉贝,引导着她在舞厅里缓慢的跳了起来,不过事实上他的步伐还没莉贝跳的好。
“你这不也跳的不怎么样吗?”
“我从未说过我跳得好啊,我只是以前经常参加宴会看别人跳过而已。”
两人小心翼翼的跳着,时不时踩到对方的脚,撞到对方的胸口,不过还算顺利。尤里乌斯一边跳着一边望向远处,自己的姐姐保莱塔似乎远处和别人共舞着。
“尤里乌斯,怎么我感觉这里的气氛怪怪的。”莉贝小声的贴在他的耳边说道,她的眼睛则不安的看着周围。
“确实。”尤里乌斯一边利用舞蹈转圈,一边看着四周,且不少那些站在门口荷枪实弹的哨兵,在那些坐在椅子上用餐的人士中有一些人衣着整齐,挺直腰杆的望着跳舞的人群,显然他们是被安插到人群中的便衣警卫。而且虽然礼仪配剑是这种舞会中常用的装饰,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很多人的配剑其实是货真价实的军刀,而从窗外看去,远处楼宇的屋顶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身影...对于一普通的贵族而言,这样的安保显然太过夸张了。“我来之前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位马尔库·加莱库斯,他貌似是位老兵和商业公司高管,也许都是自己雇佣的安保人士吧,虽然看起来有点夸张但要知道埃律西昂的治安并不算特别好所以...”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莉贝犹豫的一会,用更小声的声音说到:“为什么感觉,这个舞会里这么多人选择性别相同的舞伴啊..”
“啊,这个啊。”尤里乌斯听到后笑了笑:“要知道这里可是罗马,这种文化大概埃涅阿斯从特洛伊那带来的吧。”
“文...文化?”
“总之,在埃律西昂的大型宴会,千万不要到处乱走,知道吗。”尤里乌斯继续说道,不过这次他的语气严肃了很多:“放纵的酒鬼袭击不情愿的客人的事在这些‘高等宴会’上发生的可不少,千万得小心一点。”
莉贝听完后借着舞姿环看了下四周,发现确实有不少人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仔细想想要不是因为自己一直握着尤里乌斯的手的话,或许已经有不少人来搭讪了吧...不过她又发现比起这些,似乎有更多的人注视着尤里乌斯,可能是因为一个有着银白色头发和雪白皮肤的修长男生更加值得注意吧。
因为他们入场的比较晚,原本漫长的舞曲只体验了一会就结束了。人们逐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等待着看节目表演。尤里乌斯刚刚坐下,保莱塔就走了过来:“我刚刚看到你们了,感觉还不错嘛。”
“感觉也就那样了...舞会什么的...”尤里乌斯小声念叨到:“比起舞会我更在意吃的,这个宴席上的菜肴似乎也太少了吧。”
“那我去给我的弟弟拿吃的吧。”保莱塔说完又离开了,对于这个四处乱跑的姐姐尤里乌斯实在没什么法子管得住,不过至少她似乎已经融入这个新社会了。
舞台上,人们欣赏着戏剧演员们表演《酒神的女信徒》。酒神巴克斯化身为人,回到他希腊的人间故乡,引入酒神祭典,并要处罚不敬拜他的人。
许多人都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戏剧,也有些人四处走动,毕竟这是宴会少有的安静时间,非常适合那些上层人士来互相搭讪和商讨大事。正在尤里乌斯和莉贝讲解为什么底比斯王彭休斯要反对巴克斯崇拜者的祭拜仪式时,他看到一个人真走向自己。
“尤里乌斯·波拿巴阁下,能够受我的邀请来参加这场宴会真是让我倍感荣幸。”他拿起一瓶酒杯聚过头顶以示敬意。
尤里乌斯明白这就是给他们发来邀请函的尤里乌斯·马尔库斯·加莱库斯,这个和自己有着一样名字的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大块头和深色的皮肤,鼻子上的伤疤和脸部周围的小伤痕似乎向人民揭示着他作为老兵的过去,穿着着和尤里乌斯一样的云白色的短托加,不过紫色的镶边暗示了他现在的地位——元老院成员。
“我想这只是一场公共宴会,虽然这里表现的有点全副武装。”尤里乌斯假装思索了一下的回答到。
“因为出席这场宴会的人有许多昔日的敌人。”马尔库斯笑着坐在了他们的对面:“这里的许多人都是在继承危机中押错宝的军人和政客,不过这些都是过去式的了。”
“所以你就让大家和荷枪实弹的警卫一起跳舞?”
“这道不干事,你要知道,埃律西亚的治安本身就不是特别好。光是这个月就已经有几个人的手或脑袋被炸掉了,这里还是公共场合,绝对要多加防范。”
这倒是尤里乌斯不清楚的,虽然他曾经在一些旅游杂志上看到过一些关于在埃律西昂一定要看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之类的提示,不过在首都都严重到这种程度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在埃律西昂境内是没有传统意义上全国统一编制的“警察”存在的,治安职能交给了各行省的民兵、行省自己组建的警察部队和埃皮雷克托军团,所以广泛存在着人手不够的问题,许多时候类似抓小偷之类的事情都要交给私家侦探或民间组织解决...不过这倒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一到晚上小孩子都不被允许出门的,原因似乎是因为“要是陌生人拐走可就是一辈子做奴隶了”...
舞台上,底比斯王彭休斯装扮成女子,打算混入探一探信徒们祭拜酒神的仪式。
“话说,作为一个法国人,你有没有听说过‘法兰西之蓝’。”马尔库斯望向尤里乌斯说道。
这让尤里乌斯感到一丝慌张,因为他了解那个故事,而且他似乎还佩戴着它。法兰西之蓝是一刻蓝宝石胸针,他父亲克劳迪乌斯将这个东西作为传家宝交给了他。不过他父亲也告诉他要随身携带这东西,但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拥有这颗宝石,“除非你有找一日能发现这块东西的秘密,否则让太多人知道只会惹来杀意。”所以尤里乌斯一直把他放在衣服之间的夹层里。“我想马尔库斯先生您猜错了两件事,第一,我只是半个法国人,至少我自我的认可是罗马人。第二,我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什么法兰西之蓝,不过法兰西的国家象征确实是蓝色。”他说道。
“那是一颗蓝宝石,据说有整整100克拉这么大,据说原本是一座神像的眼睛,后来被盗墓贼挖出来,作为波旁家的皇家珍宝,还曾被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佩戴过,不过这是个带有厄运的宝石,玛丽最终也因为它的厄运上了断头台。”
单纯把蛋糕王后和法国大革命的事迹归咎于一颗宝石会不会太牵强了。尤里乌斯想着。
“后来这颗宝石被人偷走,几经转手且据说所有获得它的人都遭受到了厄运。被一个不列颠商人拿去了,他还将其用在1851年巴黎世界博览会和1855年埃律西亚世界博览会上展出。但那位商人很快先破产后离婚。宝石之后在本世纪初被交给了奥斯曼的苏丹哈密德二世,结果没过多久他就被突厥青年党废黜了。宝石也被拍卖并被普鲁士皇帝腓特烈三世买下,结果一战后他的帝国被彻底肢解。宝石也流落民间,只在巴黎有几次露面,而且都是被您父亲,克劳狄乌斯·波拿巴配搭着,而他遇害后家产自然就被你继承了,我想你可能知道什么。”
尤里乌斯放下了酒杯,沉思良久,坐在一旁的莉贝感受到他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当中。过了一会,他说道:“马尔库斯先生,我想你如果深入一点调查的话或许就会发现,我和我父亲之前关系并不算融洽,倒不如说我父亲和我们家的关系都不算特别融洽。他常年在外不知做什么。而且他过世后并没有留下什么家产,几乎都给我的母亲了,所以对于什么宝石我并不知道去向,甚至从未见过他带过那种会让人印象深刻的装饰品...不过我有些好奇您找这个所谓的不详的宝石做什么。”
“倒也没什么。”马尔库斯笑道:“买下一刻如此漂亮又有故事的宝物再送到博物馆可是件值得炫耀的事,事实上我也是受到埃律西昂帝国博物馆高层的委托询问这件事的,至于那些传言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有点可惜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就是了,不过你确实对那块宝石没什么印象吗,我想如果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的话博物馆那也不会少给报偿的。”
“至少我的脑海没有。”尤里乌斯说道。“我是经常穿梭在各种博物馆,但比起宝石我对文物更加关心。”
“那好吧,先恕我失陪了,我还需要去见见别的客人,有什么需要找服务员就行了。”马尔库斯站起身来,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和尤里乌斯握了一下手之后就离开了。
如同如临大敌之后一样,尤里乌斯在沙发上滑了下来,等到他调整了下姿态重新坐好后,莉贝希奥对他问到:“所以...那颗宝石真就怀有诅咒。”
“得了吧,别的且不说什么,按那些传说的说法这颗宝石在一战后才流落民间,可事实上从出生的时候起我就看过它了。”尤里乌斯派了派自己的胸口,在外套的下面正式那颗他们讨论的法兰西之蓝。“那些所谓的故事只不过是报纸为了噱头编造的故事而已。你看我带着它这么久也没有发生什么啊。”
“也许你之前在法国的事情也算得上厄运?”
“不知道...其实我父亲倒是说过那颗宝石很早就到他手上了,再我出生之前他就带着。所以要么是他撒了谎,要么是马尔库斯刚刚说的传言是假的,我倒是更倾向于后者。”尤里乌斯继续说道:“不过我父亲说过如果不怀好意的人知道的话会惹上很多麻烦,所以我刚刚撒了谎。”
“竟然这样,不要带着它不就好了吗。”
“这个我也问过他,毕竟这个贵重的东西对我来说几乎没什么用,不过他坚持要我带着,说‘等到合适的时候就会明白了’。因为这是他的坚持所以我也就照办了。”说完他又沉默了下去,回忆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自己的父亲是个怪人,作为一个出生在欧洲第一大皇族的贵族,在几乎家中其他成员都是狂热的君主制拥护者的情况下,他参选国会议员,并于家族所支持的波拿巴党人相对抗。这使得家族陷入了分裂,他的弟弟们在兄长和父亲的抉择中争吵不休,最终他被自己的父亲剥夺了继承权, 亲王爵位由他的儿子继承——最后也沦落到尤里乌斯了。而他的父亲几乎很少回家,虽然会常常寄信回来,但寄信人的地址都是一些听着就相当遥远的地方,比如齐国的江南东道吴郡,匈牙利共和国的布达佩斯,沙皇俄国的圣彼得堡。直到尤里乌斯的祖父去世之后他才回到了法国,但依旧积极着群众运动,直到被刺杀之前。
如果说那颗宝石真的会带来厄运的话,这算的上是吗...
“来,尤里乌斯,你喜欢吃的巧克力,我拿了好大一碟....诶,你们怎么这幅表情啊。”保莱塔坐在了两人所坐着的沙发上。
“为什么你每次都可以完美错过一些重要的现场呢。”尤里乌斯漫不经心的回答到。
舞台上,可悲的彭休斯被发狂的信徒们当做野兽杀害,他的头颅被自己的母亲高高举起,这一切该说都在巴克斯的算计之内,但不也是在彭休斯自己选择的结果吗。
是啊,无论是自己的命运还是来到这片土地的自己,比起所谓的厄运似乎都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算真的是厄运,他也不会对自己的选择有所后悔,毕竟这是他所认为的正确的事,那竟然如此,这颗吊坠是不是会真的带来厄运,或许也不重要了。
“尤里乌斯,你没什么事吧...”莉贝小声的问到。
“没什么,只是在思考刚刚发生的事情而已。刚刚马尔库斯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敌意。”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你心情感觉不怎么样呢,要不去四处走走?”
自己的姐姐说的是对的,与其坐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到处走走平复下心情。尤里乌斯抓了袋巧克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此时宴会的主要内容都结束了,许多人都开始四处走动了起来。
“尤里乌斯他怎么了,好像心情很复杂的样子。”保莱塔问向莉贝希奥。
“那个宴会的主办人马尔库斯刚刚来过,问了尤里乌斯有关他那颗胸针的事。然后他就这样了。感觉马尔库斯邀请我们来就是想把那个胸针搞到手的样子。”
“那个胸针吗,好像父亲他交给尤里乌斯的时候就千叮万嘱的说过不能交给别人来着,尤里乌斯可能想起父亲了吧,毕竟他在世的时候尤里乌斯一直都很叛逆的。”
“所以那个胸针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这么重要?”
“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对保莱塔而已,她对此物品唯一的记忆就是在自己七岁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父亲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她走进了父亲的办公房想要让他继续与自己讲讲在东方遇到的事,但打开房间后发现他并不在。桌子上凌乱的散落这许多写满字的纸,而那颗宝石正放在那闪闪发光,似乎是他在取下观察的时候突然出于什么原因出去了。
帮他收拾一下吧。保莱塔想到,虽然平时这件房间是禁止进入的,但她还是大胆了靠近了桌子,把那些文件整齐的叠好了放在旁边。然后她拿起那颗菱形的胸针,这颗日后她才知道名字的“法兰西之蓝”的宝石比一般的宝石大得多,而且一般的宝石都是晶莹剔透的,而这颗里面却有很多的纹路,像一条条线段一样,而且似乎是雕刻在内部的。保莱塔细心的看着这颗与众不同的饰品...
“保莱塔?”父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让保莱塔吓了一大跳,她匆忙的将宝石放回了桌子上。“我想听你讲故事。”保莱塔小声的说道:“可是你不在,所以我帮你整理了一下...”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保莱塔,我说过这件房间的特殊性吗?”
“有,无论什么时候我和尤里乌斯以及其他人都不能进来。”
“好了,先出去吧,晚上我会和你讲讲的。”他说道:“不过你要记住,要遵守和别人的承诺,知道吗。”
“知道了,父亲...”保莱塔小声的说道:“不过那个胸针真好看,是送给母亲的礼物吗。”
“事实上,那是我留个尤里乌斯的礼物。”克劳狄乌斯笑着蹲下来和自己的女儿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交给他,不过现在我可以借给你看一会。”
保莱塔听后略显失望。“真的吗,可是尤里乌斯他作为男孩子应该不会喜欢胸针这种东西的吧...”
“不,他会喜欢的。”克劳狄乌斯摸着保莱塔的头说道:“这是宿命中终究归于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