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塞的社会学理论由社会有机体论和社会进化论
第一节社会有机体论和社会进化论
斯宾塞的社会学理论由社会有机体论和社会进化论组成。他依 据生物学原理，将社会比喻为单个的生命有机体，形成了社会有机体 论;将社会的发展比拟为生物体般从简单向复杂的进化，形成了社会 进化论。
斯宾塞社会学理论受到了他所处时代中在英国最有影响的马尔 萨斯人口论、亚当·斯密的功利主义经济学和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的 影响。
一、社会同生物有机体的比较
斯宾塞指出，世界由无机领域、有机领域、超机领域所组成。无机 领域指物理学、化学所涉及的领域，有机领域指生物学、心理学涉及的 领域，超机领域指社会学涉及的领域即社会有机体。社会有机体和生 物有机体之间有相似之处,但也有区别。相似之处在于:与非生物相 比，社会和生命体一样表现出明显的聚集增长的特征;其结构随着体 积的增大、规模的扩张而变得复杂化;伴随着结构的进一步分化，功能 也不断分化;其所变化的各部分相互依赖（都有相互依存的劳动分工 现象）；其组成部分都是具有独立生命和功能的个体，所以整体和部分 的变化并非完全同步——如果因为灾难等原因整体不存在了，其组成 部分不会立即随之消失;如果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则整体的生命将可 能长于部分的生命。总之，“一个社会和一个活的动物之间的类似性 不仅被证实到平常提出它的人们完全未料想到的程度,而且生命的同一定义对两者也都适用。”
关于社会有机体和生物有机体的差异，斯宾塞指出，第一，社会有 机体不像生物有机体那样有一个确定的外部形式:作为一个形式上分 散的整体，社会是抽象的;第二,社会的个体成员具有流动性、分散性, 各组成部分之间的合作需要靠符号体系来沟通,不像生物有机体那样 固定在空间的一点上且各部分紧密联系在一起;第三,在生物有机体 中，组成部分是为整体而存在的,社会有机体只是增进个体目标的工 具和手段。因此,社会是一个超机体。
二、社会有机体论与社会进化论
以生物有机体为参照，斯宾塞从发展、结构、功能等方面论述了社 会有机体与生物有机体的共同性，构建了他的社会有机体论:“给每个 器官一项职能,每个器官都有它自己的职能,这就是一切组织所遵循 的法则。要做好它的工作,一个机构必须具有做那项工作的特殊适合 性;这也就暗含对任何其他工作的不适合性的意思。肺不能消化，心 脏不能呼吸，胃不能推动血液循环。每一片肌肉，每一种腺，必须有它 自己特别的神经。身体上没有一根纤维不具有一个把食物带给它的 渠道。”社会有机体的延续、发展与生物有机体一样,需要几大系统 即“器官”的支持。斯宾塞认为，社会有机体由六个主要“器官”组成: 家庭制度、礼仪制度、政治制度、教会制度、职业制度、工业制度。它们 对应的是生产（负责提供营养）、分配（调节社会供需要求，交换产品 的流通）、调节（处理社会内外事务，保证各部门协调运作）这三种功 能系统和工人阶级、商人阶级或工业资产阶级和政治组织中的管理阶 层这三种社会阶级。社会的三大系统是相对独立又相互依存的,它们共同组成可以自我调节的社会有机体。
斯宾塞认为:宇宙间的一切都是普遍进化的——不仅是自然界, 社会领域也如此。生存竞争和适者生存的原则是支配社会进化的主 要动因。在生物领域，优胜劣汰阻止了种族退化的现象，保证了生物 整体的幸福。人类社会也遵循这一法则。这一法则能够使社会不断 排出其中不健康、低能、呆笨、优柔寡断、缺乏信心的成员，从而使社会 朝更加美好、理想的方向进化。我们可以把文明“看作一种朝着为充 分表现每一个人个性所需要的人与社会进步之素质的进步。成为他 天生的情况——做正是他自发地要做的事:这对每个人的充分幸福, 因而对所有人的最大幸福，是最重要的。因此，根据适应的法则，我们 必须向着使每一欲望全部满足——或使个人生活完满实现——成为 可能的状态前进。
基于生物进化过程是自然过程的立场，斯宾塞反对国家对社会的 过多干预。他认为，任何人为的干预都只会破坏社会进化的进程。 “进步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一种必然。文明并不是人为的，而是天性的 一部分;它和一个胎儿的成长或一朵鲜花的开放是完全一样的。人类 曾经经历和仍在经历的各种改变,都起源于作为整个有机的天地万物 之基础的一项规律盘只要人种继续存在,事物的素质保持原样，这些 改变必然会以完美告终。正如可以肯定地说，单独耸立的一株树长得 粗壮,而在群树中的一株树就长得细弱；……同样可以肯定地说，人 类的各种机能必然会训练成完全适合于社会性状态；可以肯定地说, 邪恶和不道德必然要消失，可以肯定地说，人必然要变得完美无 缺。”斯宾塞反对社会革命,认为革命就是违反自然规律。他认为, 在社会的自然进化过程中，“毫无疑问，人类的进步，的确和趋向更完全的个体化一样,也趋向更多的相互依赖:毫无疑问，每一个人的福利 每天都更多地包含在全体人们的福利之中；因此，毫无疑问，尊重所有 人的利益是每个人的利益之所在。”在社会福利方面，斯宾塞反对国 家的各种扶植弱势群体的公共政策。
斯宾塞还指出，社会进化并不是直线的,倒退有可能发生，但这种 倒退不是落后，而是与社会发展和社会环境相适应。社会进化的性 质、方向具有多元性，社会发展有不同形态。
斯宾塞的社会有机体论是社会学借鉴自然科学研究方法的一种努 力,对社会学理论脉络中的结构功能主义和人类学史中拉德克里夫·布 朗的功能主义理论产生了重要影响。其局限性在于站在生物还原主义 的立场上来研究社会，用与生物类比的逻辑来论证复杂的社会结构和社 会进程，有将社会学生物化的倾向，对复杂社会现象的解释过于简单化。 在社会进化论方面，斯宾塞把适者生存的生物学原理看做是社会进化的 重要机制，用以解释社会的发展进程，有导致种族主义、欧洲中心论的倾 向，还会对弱势群体产生不良的社会后果,且会忽略造成社会强势群体 与弱势群体差异的政治、经济、历史根源。
第二节 尚武社会和工业社会（有机体的进化类型）
斯宾塞从社会内部控制方式的角度将社会分为尚武社会（又译 “军事社会”）与工业社会这两种类型，前者对应的是传统社会，后者 对应的是现代社会。
―、两种社会类型
斯宾塞指出，在尚武社会中，社会成员的合作是强制性的联合行为;在工业社会中，社会成员之间的合作是在自愿的基础上进行的。 在国家与个人的关系方面,两种社会类型的区别在于前者将国家视作 全部，后者将个人视作全部。“从国家就是一切而个人等于零的一个 极端前进到个人就是一切而国家等于零的另一个极端,社会必须经过 许多变更了的结构。贵族政治与民主政治并不像它们被人们认为的 那样，是各自分开、互相冲突的原则：它们和它们彼此的混合物，以及 它们与君主政治的混合物,标志着走向完整的个性这一进步的若干阶 段。”关于两种社会类型的其他方面的比较见下表：
斯宾塞补充说，从尚武社会到工业社会是一种社会进化的过 程，但由于环境的影响，这种进化并不是阶段性向前的，而是交叉发 展的。
二、对斯宾塞社会类型说的评价
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最根本的变迁是什么？ 一种新的工业文 明将取代依赖战争和征服的旧的文明的社会各方面发展的总趋势如 何？这是古典西方社会学家们概括当时所处的历史进程时普遍关注、 探讨的核心问题。现代化进程激发了社会学思想先驱们的这些思考。 换言之，古典西方社会学理论是在现代性的困惑之下展开的：现代世 界与传统世界有何不同？现代社会为什么、如何会变成这样？现代社 会的主要结构是什么？现代世界会走向何方？现代人的特质与传统 社会中的人相比发生了哪些根本性的变化？斯宾塞的社会类型说提 供了对传统、现代这两种社会类型的一种概括。
第三节社会关系的个人主义诠释
社会与个人的关系几乎是所有社会学家都必须面对的基本问题。 近代欧洲哲学在探讨社会概念时形成了两种主要观点:社会唯名论、 社会唯实论。前者以霍布斯、亚当·斯密为代表,以社会为名称，认为 社会只不过是众多独立且相关的个体的集合名词而已，并不是对真实 的客观存在的反映，没有实际的价值和意义，注重个人，强调个体、个 人的价值;后者以斯宾诺莎、黑格尔、孟德斯鸠为代表,强调社会并非 一个虚的、纯抽象的概念，它不仅是对一种真实的客观现实的反映，像 物理世界的事物一样真实，而且超越、凌驾于个人之上。社会唯实论 注重社会的价值。由社会唯名论、社会唯实论所反映的探讨社会和个人关系这一传统在古典西方社会学家的社会理论中得到了继承和 发展。
作为功利主义哲学在社会学领域的代言人，斯宾塞在社会与个人 关系问题上秉持个人主义立场，认为：自利的个体各自自由地追求自 身的利益就能够自发地形成和谐社会。但同时他也认为，社会是一个 实在的存在物。
一、社会的起源——个人的利益和目的
与孔德将家庭作为社会的基本单位不同,斯宾塞将个人作为社会 的基本单位。他认为,社会是一种持久的集合，是一个实体——有定 居生活，各组成部分的分布有恒定性。这种实体有自己独特的性质和 作用。个人决定了社会的起源和性质，社会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和目的 而建立的——人类早期结合成群体是为了应付险恶的生存竞争压力。 所以，社会应该成为为个人谋取个人利益和幸福的工具。这种观点带 有明显的社会契约论的痕迹。斯宾塞强调，正是在对个人幸福的追 求中，社会才得以产生。“公民的最终福利不仅要求他自己应避从道 德法则，也使他关心其他每一个人都遵从道德法则。社会性状态需要 的这种相互依赖关系必然使所有人的事以间接的方式成为他的事。 对于只盯着自己账本的人来说，人类的事务进行得怎么样好像无关紧 要。他们认为他们懂得最好不要为公共事务给自己找麻烦,制造仇 敌，损害他们的生意。可是假如他们的确这样自私，以致只要自己的 煮肉锅填得满满的，就对同辈人的事一点也不关心，那么就该让他们明白这是和他们的英镑、先令和便士有利害关系的。仅仅对钱袋的精 明就应诱使他们去推进人类的福利——假如没有更高尚的动机的话。 难道他们看不出当他们购买肉、面包和杂货时,他们不得不拿出一些 钱去维持监狱和警察吗？难道他们看不出买一件上衣时向他们索取 的价格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抵偿裁缝无法收回的坏账吗？他们生 活中的每一笔交易都在某些方面因普遍缺乏道德而受到妨碍。”和 斯密一样，斯宾塞认为，追求个人幸福的动机这只支配市场经济的“看 不见的手”和普遍道德原则之间有紧密关联，个体性和社会性在追求 个人利益和幸福的过程中可以紧密结合起来。
二、生物还原主义的社会观
斯宾塞认为，和化学元素的性质决定化合物的性质、花草种子的 性质决定长出的花草的本性一样，社会分子的性质决定了社会的性 质——个人什么样,其所处的社会就是什么样。换言之，社会性质反 映的是组成社会的个人的性质。所以，要了解整体，就必须先了解分 子。“当我们发现每个人和他作为其中一个单位的社会之间的联系在 本质上是多么必不可少时,这种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的交织就看得更 加清楚了。我们通常把一个国家比作一个活的有机体。我们谈到’政 治体'，谈到它各部分的功能,它的成长和它的疾病，似乎它是一个人。 但是我们通常使用这些表达方式作为比喻，很少想到这种类似有多么 接近，可以贯彻到什么程度。然而，一个社会与一个个别的人一样，是 完全按照相同的体系组织起来的，以致我们可以感到他们之间有着超 过类似的某种东西。”
三、 社会存在的价值在于实现个人自由
斯宾塞认为，社会没有神经中枢，所以无法追求脱离个体幸福的 集合体的幸福。每个人才有喜怒哀乐的能力。于是，人类社会的一大 特点就是:整体是为部分而存在的，个体幸福是社会存在的唯一合理 的前提和可能的目标。社会必须按照每个人的自由受到所有人同样 自由的限制这一规则组织起来。对于个人来说，行动的自由是幸福的 第一要素，“自由是个人正常生活的先决条件，而同等自由则成为社会 正常生活的先决条件。假如同等自由这一法则是人与人之间正确关 系的首要法则，那么，就没有任何实现一项次要法则的愿望能使我们 有理由去破坏它。”
斯宾塞指出，那些能够最大程度地维护个人自由的社会是最为理 想的社会，或者说,一个社会存在的价值取决于它能够在何种程度上 实现个人自由的基本原则。“凡对权力的敬畏心最大的地方就是对个 人自由侵犯最严重的地方。这多少是一种自明之理:因为除非权力崇 拜的情感很强，强制性的奴役一只有通过它才会广泛地侵犯人的自 由一是不可能的。例如，假若不是因为这种情感的压倒一切的影 响，古波斯人是绝不会容忍他们自己被视为其君主的私人财产的。但 是这种顺从与缺乏道德意识相关联可以最清楚地从这一受到承认的 事实看出来:容易卑躬屈膝是与同样容易施行压制相伴的。”
以上体现的是斯宾塞社会学理论中社会唯名论的思想。
四、 社会唯实论的观点——社会是一个实在的存在物
斯宾塞在坚持个人主义立场、强调个人主义和社会服务于个人的。同时,也认为:社会是一个实在的存在物，具有生物有机体的特性，个 人与个人之间应该且必须相互依赖，以维护整体即社会的存在U “假 如人们对于运用其各种机能所需的自由有同样的要求权，那么每个人 的自由必然受到所有人的相似自由的限制。当两个人在追求各自的 目的而发生冲突时，其中一人的活动，只有在不干扰另一人的相似活 动时，才能保持自由。我们被投入的这个生存范围并没有提供所有的 人不受约束地从事活动的空间，可是由于他们的素质,所有的人又都 具有进行这种不受约束的活动的相似要求权，唯一的办法只有平等地 分配这不可避免的约束。因此我们就得到一个普遍性的原则，即每一 个人都有权要求运用他各种机能的最充分的自由，只要与所有其他人 的同样自由不发生矛盾。”斯宾塞认为,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的这种 和谐统一是自发形成的,不是通过人为干预形成的。
斯宾塞的上述观点试图调和社会唯名论和社会唯实论的对立。
总体来看，斯宾塞通过自己的努力使社会学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 的影响，启发了后来的结构功能主义。但他的社会学理论有明显的自 然主义和庸俗进化论倾向,这使他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辩护士和 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奠基人。另外，斯宾塞和孔德一样，其社会学理论 没有从根本上超出思辨哲学的框架，仍属于高度思辨的理论范式。孔 德和斯宾塞都热衷于把自然科学的原理、方法直接套用、推广于社会 领域:先构思一种适用于一切领域的一般原理或第一原理，然后再从 中演绎出一套社会学原理。这种方法不能凸显社会学研究方法的特 性。但是，忽略斯宾塞对于社会学发展史的作用也是不客观的。 “除 了因出生年代晚于孔德而不得不屈居’亚圣'地位以外，'斯宾塞在社 会学史上的地位起码是与孔德旗鼓相当的'，而他在生前的影响还超 过了饱受磨难的孔德。其实，我们今天还在讨论孔德和斯宾塞,并不单单因为他们的思想还能给我们一些教益和启发，更为重要的是，他 们的思想连同他们为社会学的建立而呕心沥血的一生,都已经构成了 我们称之为'社会学传统'的一部分。我们无法脱离这一传统,是因为 我们要靠这份’遗产'去，盘活'今天的事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