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69(上)
第六十九章(上)
整天都阴雨连绵的天空,突然猛地一亮,一抹残阳竟在这掌灯时分跳了出来,还破天荒地带着足以穿破浓密乌云的刺眼光芒。让人恍然如置身于仲夏的傍晚。
一道残芒蓦地斜入寝殿,不偏不倚地将李宁令整个罩住,李宁令逆光而立,看不清表情,原本已剑拔弩张的气氛腾地就似被这抹残芒点燃,“噌”地一声,长剑出鞘,剑锋直逼野利荣的咽喉而去。
“王爷!”野利锦大惊,一把抓住李宁令的手臂,跪在地上乞求道,“求您不要杀我哥哥!”
“说!你把玉蚕藏哪儿去了?”李宁令眸光犀利,言语森寒,虽有野利锦的阻拦,但她手中的青峰还是在野利荣脖间留下了一线划痕。
“哥!”野利锦见哥哥还是被李宁令的剑气所伤,心疼又气急地看着野利荣的眼道:“你怎么这么倔!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赶紧把玉蚕还给她啊,你不要命啦!”
“是!不要了!”野利荣腰板一挺,昂起脖颈,锋利的剑锋瞬间便割破了他颈间的皮肤,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野利荣却似乎丝毫不在意,直视着李宁令高声道:“你要杀就杀好了,与其看你以后痛苦一辈子,不如你先给我来个痛快的,也省的以后我比你更痛苦。”
此话一出,野利锦和李宁令俱是一怔,野利锦没有想到,她的哥哥竟然会选择这种极端触怒李宁令的方法来表白。
“你什么意思?”李宁令微微皱眉,不是不明白,是完全出乎意料。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你拉着我的手叫我“阿荣哥哥”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为了你,我拒绝了陛下给我的将军之位,心甘情愿地做个小小的近卫长,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留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守着你,保护你!我知道,你眼高于顶,小锦也劝过我,说你不会喜欢我,我不信!你不也常常对我笑,对我好吗?汉人不都讲“日久生情”吗?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怎么就看不见呢?”野利荣抬眼逼视着愣在他面前的李宁令,他今天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把心中憋了好久的话说出来,“凭什么展昭一出现,一切就都变了?凭什么你对他的笑,对他的好,和对我的不一样?我的公主殿下,他才在你身边几天啊?而我在你身边整整十三年了!十三年啊!”野利荣的声音很高,转而却又垂下了眼帘,暗哑了目光,缓缓道,“可是,看到你笑得那么心醉,我本已渐渐打算认命了,就算我自己再不甘心但只要你幸福,我愿意把这份情就这么压着,压一辈子!”重新抬眼看着李宁令,野利荣再次拔高了声音,许是心痛,许是怒极,他的声音颤抖着,“但我万万没有料到,你竟然会为了展昭,动了交出玉蚕的念头!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做不到!展昭没有玉蚕不一定会有事,而你没了玉蚕就会远嫁辽国!我国势弱,怎与辽国抗衡?你一旦嫁过去,能有几天的好日子?我不能让你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今天就算你生我的气,哪怕你会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让你把玉蚕给展昭的!”
“你!”野利荣的这番疾风暴雨般的表白和宁死都不肯交出玉蚕的犯浑,让已经心乱如麻的李宁令更加混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野利荣的“痴恋”,若搁在以前,李宁令定会言辞犀利地呵斥,并会立时毫不留情地将他逐出近卫队,让他有多远离多远。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她竟莫名地说不出太狠的话来,也许,情本无错,只是错付了而已。
无心回应野利荣的告白,李宁令长剑再递,杏眼圆瞪,厉声道:“其他的,我不管!立刻把玉蚕还给我,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你就杀吧!我死也不会交出玉蚕!”野利荣一动不动地钉在地上。
“哥!你疯啦!用命去拼值得吗?”怕李宁令脾气上来真伤了自己的哥哥,野利锦一把搂住野利荣的脖子,用自己的手臂挡住李宁令寒锃锃的长剑哭道。
“你问她,为了展昭用一辈子去换值得吗?”野利荣沉着声音答道。
“野利荣!你放肆!”李宁令喝道,虽然已是怒极但终究还是并未再将长剑挪动半分。
“启禀王爷,开封府的两位校尉求见,说是奉开封府包大人之命前来勘验。”门外响起近卫军的禀报声。
手腕一转,撤回长剑,李宁令转身向殿外高声道:“本王知道了,请他们偏殿稍候,通知展护卫,本王随后便到。”
“遵命!”门口的近卫军闻声而退。
见野利荣是铁了心的抗拒交回玉蚕,李宁令深吸了一口气,冷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野利荣道:“外人想尽办法抢夺玉蚕都无功而返,却不曾想它会失在我最信任的人手中,你可真是我的好近卫。不过,我李宁令要做的事从来还没有谁能阻挠。”言罢回身高唤:“来人!”
门口的两名近卫军闻声而入。
“把野利荣押下去,关起来,另,着令所有没有值守的近卫军立刻将野利近卫长的房间里里外外仔细搜一遍,再以他的房间为中心向四周搜寻,务必找到玉蚕。”
两名近卫军闻令,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本王如今可是叫不动你们了?”李宁令寒着脸挑眉道。
“遵命!”二人窥见李宁令的神色,连忙上前,却又不敢动手将野利荣架下去,只能怯怯对野利荣拱手道:“近卫长......”
野利荣暗暗咬了咬牙,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将衣摆一抖,转身大踏步而去,两名近卫军兵士连忙快步跟上。
眼见哥哥被近卫军带走,又回身看着黯淡了眸光的李宁令,野利锦的心中是说不出的难受。
再没有任何言语,李宁令回剑入鞘,疾步走出了寝殿。留野利锦一人讷讷望着那抹残阳渐渐逝去了方才的强势,徒留一丝黯然,不久便连那一丝黯然也完全褪去,寝殿瞬间便被黑暗笼罩。
夜,猝不及防地降临。
偏殿之中,座边的茶香悠悠,却留不住两位六品校尉的身影,奉茶的侍女刚刚退下,二人便从座上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向外望去。
当看到那抹熟悉的绯红身影疾步而来之时,两个铮铮的男儿不自觉就有些鼻酸。
“王朝马汉,果然是你们!”展昭弗一迈入偏殿便见到那两身熟悉的黑色校尉服,眸中是掩不住的欣喜,“许久不见,你二人可好?”

“......”
见二人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展昭心中也涌起一阵感慨道:“上次的不辞而别,并非展昭本意,只是......圣命难违......”
“大人!”王朝马汉此时方才将哽在喉中的“石头”咽下,撩袍跪地,一声“大人”终于齐齐出口。

展昭不料二人竟会是如此反应,连忙将二人扶起,“自家兄弟何须行此大礼?如此一来,岂不生分?”
一把抓住展昭伸过来的手臂,王朝有些激动地仔细打量着展昭,关切问道:“您......您一切可还安好?”
“我很好。”展昭答道。
“您的伤呢?好些了吗?”另一边,马汉微微皱着眉问道。
“不碍事。”展昭笑道,“不要总是问我,你们怎样?先生可好?张龙赵虎呢?”
“好好好,我们都很好,张龙那个小子,大人没有派他来,您是没看见他那张大脸不高兴得都能拧出水来。”马汉答道,“若真让他来了,说不定真会哭一场。到时候可就真热闹了。”
展昭闻言不禁失笑,他几乎都能想见张龙的表情。

“先生也很好。您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先生不是在忙公务就是把自己关进房里,遍阅医书,调配药方,这不,”王朝从怀中取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瓷瓶递给展昭道,“这是先生托我们带给您的他新为您调制的药丸,要您即时服用。”
“有劳先生挂念。”展昭接过瓷瓶,嘴角微扬,心中漾起一阵温暖,这位长者虽说常常让他“苦”不堪言,“痛”彻心扉,但他却是展昭除师父之外,最感亲切之人。
“喏,先生还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您。”马汉将一封信取了出来,却并未递给展昭,只是将信件贴在胸前,严肃地对展昭道,“先生吩咐,信件须在您服药之后方能给您。”
展昭微微一怔,心中暗叹:“先生就是先生,果然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旋即打开瓷瓶,倾出一粒药丸,刚要送入口中,却闻得马汉又道:“展大人且慢,先生还吩咐,这药需......”
“含服?”展昭笑着挑眉道。

马汉一愣,讷讷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展昭垂眸一笑,将药丸放入口中,一如既往的苦,也一如即往的暖。
见展昭已然服药,马汉忙将信件递上,展昭接过信件展开一看,其上只有整整齐齐的二十四个大字:“炼制不易,勿予他人,一日一粒,切莫忘记,不许冒进,小心仔细”。
展昭不由得就有些心有戚戚,这主簿先生,虽与他相隔甚远,也许久未见,却将他的桩桩件件都算得准准的,最后一句更是最深切的关心也是最严厉的警告。当真厉害!
“展护卫,这两位想必就是开封府的两位校尉了吧?”李宁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展昭回身,朝李宁令拱手一礼道:“展昭见过王爷。”
“开封府六品校尉王朝。”
“马汉。”
“见过召靖王爷。”
王朝马汉撩袍,正欲跪拜之时却被李宁令抬手止住,“二位不必大礼参拜,此处不比外面,无需拘礼。”
王朝马汉对视一眼,忙收了脚步躬身道:“谢王爷!”
李宁令快步走到殿前坐下,目光再次投向二人,见二人气宇轩昂,正气凌凌,不由得心中慨叹,看来“开封府”真是个出好汉的地方。
李宁令又将眸光转向展昭,见他此时面色如常,似乎恢复了不少,心中也稍微放松了些。
“二位也与展护卫熟识?”进门之时,见三人间彼此心系,两位校尉眼中更是关切之意尽显,再想到今日晨间的那位“黑大人”,李宁令问道。
“......”王马二人不料召靖王爷与他们初见的第一个问题竟是问他们和展昭的关系,有些诧异。
“我二人曾跟随展大人多年。”王朝拱手答道。
“原来如此。”李宁令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冲王朝马汉微微颌首道,“二位既与展护卫有旧,那就有劳展护卫带二位前去勘验现场吧。本王还有事要办,就不奉陪了。”李宁令说完,便起身匆匆离开了。
昏黄的烛火摇摇晃晃地耀在空空入也的营房之中,虽然众兵士的尸体已然被移走安置,但那一道道标明陈尸之处的石灰线还是在这昏暗地屋子里煞白地直逼人眼,死亡的气息仍然浓得萦绕不散,令人倍感压抑。
王朝马汉细细地勘验着,将现场的一切都绘制成图,又将一干证物都归置齐整,连番动作下来已近戌时。
展昭见二人俱已堪验完成,又见天色已然不早便对王马二人道:“千刃堂凶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时已然入夜,你二人务必尽速赶回府中,谨防千刃堂趁夜偷袭,小心保护大人!”

“是!”眼见得千刃堂如此滥杀成性,王朝马汉心中自是知晓其狠辣,不敢怠慢,朝展昭拱手应道。
“请展大人放心,我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定不让他们伤大人分毫。”马汉道。
“嗯,好兄弟。”展昭点点头,拍了拍马汉的肩膀。
“那......展大人,我们......我们就告辞了。”王朝有些不舍地再次拱手道。
“多加小心。”展昭颌首道。
三人对视一眼,王马二人转身离开。
“王朝马汉。”就在二人跨出门口之时,却又听得展昭叫住了他们。

二人回身,“展大人还有何吩咐?”
“派人保护魏武。”
王朝马汉微微一愣,看向展昭,旋即会意,拱手应道:“是!”
目送着王朝马汉的两骑快马没入夜色,展昭回身,对馆驿门口值守的兵士道:“提高警惕。”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