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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翻】原体列传·黎曼鲁斯《伟大之狼》(十)

2020-07-11 22:56 作者:川流子息  | 我要投稿

Chapter.V

在他苏醒之前,黎曼鲁斯于深眠中陷入了缥缈而昏暗的梦境。

最初的画面是关于杜兰的。他记起了那场追寻首都星球的漫长狩猎,狼群在虚空里集结,随后猩红平原上便燎起短暂但残酷的战火。他记起了那张野兽的面容,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它身披军团动力甲的模样,随后这怪诞诡异的画面便尾随在身后,猛烈地侵袭着他的内心世界,令他在发狂的边缘徘徊,直到他的兄弟向他发起挑衅,彻底燃尽了仅存无几的理智。随即,他记起了那场打斗,他弄丢了克拉肯之嚎,还打碎了莱昂的头盔。

但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远到连年月本身都模糊不清,尽管盘旋在脑内的记忆一如他的心跳般沉稳切实。光阴若白驹过隙,回首往昔,这些曾真实发生过的故事似乎也涂抹上疯狂与超现实的色彩,有如经过吟游诗人润色加工后的传奇故事,它不是真正的过去,而是段自由延展、不断变化的离奇幻象。

比约恩那时也在杜兰么?时光流逝不留影踪,留下的只有遗忘与疑问,可比约恩似乎永远守候着他,从这一切尚未开始前便在等待,等待着属于他的时代降临。

他再度回忆起与莱昂之间的爱恨情仇,现在看来简直滑稽可笑而又毫无意义,甚至他们本可以避免这场无谓的意气之争。对于暴君的怨恨也早已烟消云散,自那之后他又亲手取走不计其数的生命,鲜血奔流成宽广的河川,而原本他所享受的复仇快感与谋杀艺术,在如此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早已不再是可以游刃有余品味的乐趣了。

也许,他想,杜兰本身就是一次考验,属于莱昂、属于他,抑或是二者皆是。要如何才能激怒原体们呢?他们会挥剑相向吗?他们将会在怒火的驱动下做出何种举动?到底谁才是更强的一方?

可这些问题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答案。他需要对抗的是更为可怖的敌人,但这些敌人再也不是许久以前便散落在星河四方的人类同族,他们同样诞生于全父的领域,是全父所司掌的神圣穹苍中最为璀璨的星辰,是最值得信赖的灵魂,他们本该在黑暗中燃起火焰,守护这灿烂光辉。

梦境里落下更多支离破碎的画面,有些是保持原貌的历史,有些则是夸张缥缈的传奇想象。他望见豪泽尔(Hawser)朝他走来,而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凡人的命运格外奇异。接着他来到了尼凯亚会议的现场,在那时命运便已暗自铺下通往灾祸的道路。然后鲁斯发现自己站在熊熊燃烧的金字塔前,它们正是被他亲手焚为废墟,痛楚与悔恨噬咬着他的心脏,那时他还曾与另一位兄弟交战,而下一秒它便被亚空间内掀起的凄厉风暴所吞没。

在那之后是阿莱克希斯上层叠堆积的尸体,冈恩的死和雅兰特的血战。如此之多的战士拥怀死亡而眠,无论是睡眠还是清醒着,他仿佛都能望见无数幽魂将他围在中央,投来寂然无声的凝视。

而到最后,恐惧之海将淹没这所有的一切,它们翻滚、上涌,直到浮沉在脑内的只剩绝望。倘若珍之重之的事物被剥夺殆尽,即便是原体也会感到无助彷徨。他目睹过围城结束后的泰拉,只剩焦黑、脆弱的废墟,而他来得太迟,除了哀泣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曾穿过荒废皇宫,那时他双脚交替抬起落下,靴子深陷入尽是死者遗骸的泥沼。

那时他就早有预感,那就是这跗骨之蛆般的罪恶感将一路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永远不会消散。无论他曾夸下多少海口,又兑现了多少,都无法改变那个事实:在最终的考验降临时,他却没有及时赶回泰拉。有些伤口可以治愈,但有些将永远裂开狰狞巨口,无法闭合。

彼时彼处,几乎没有人胆敢接近他。那些在荷鲁斯所发起的毁灭袭击下幸存下来的人们仍茫然机械地游荡在城垛上,在泰拉的残垣断壁间,仍有小规模的战斗不时爆发,或许还要持续好几个月。但他却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因为那场最为浩大冗长的纷争早已落下帷幕。

他未曾目睹多恩将全父的躯体带回泰拉,亦未曾目睹他们将圣吉列斯的遗体带离。因为当他来到泰拉时,他发现大局已定,覆水难收,大厅层层封闭,人类之主所下达的最后一条谕令已被执行完毕。现在他已远离尘世,锁在由他亲自设计建造的高山中,即便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无法再一睹他的容颜。

谁敢说在目睹过那座只有恐怖与苦痛的监狱,那座注定将余生尽数埋葬的坟墓后,还不会心生绝望?又有哪个灵魂,在曾体验过这世上一切的美好与幸福后,还敢说不会被它所摧毁?

所以当鲁斯发现真相后,他逃走了——生平第一次他做出了这个选择——逃离所见的景象,遁入皇宫内部,满怀对沉甸甸压迫在心脏上的毁灭景象的愤怒。黑暗顷刻间缠绕上来,簇聚拉扯,扼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将意识拖入昏迷的深渊。那时他精疲力竭,先是雅兰特上的苦战,又是不顾一切、狂乱绝望地冲往泰拉的旅程,而压垮最后一丝理智的稻草,无疑就是他的发现所带来的难以置信的恐惧。

因此他倒下了,倒在他未能守卫的皇宫深处,在寒冷幽暗中睡着了。

但在他苏醒之前,黎曼鲁斯于深眠中陷入了缥缈而昏暗的梦境。

他又在梦中回到了芬里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那个芬里斯。新下的雪花澄澈明净,在冰凉耀眼的日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彩。狼牙堡尚未动工,高峰维持着原貌,它静静矗立在遥远南方地平线上,山脊涂抹了数道斑驳纹路。

他踏入白茫茫的原野里,皮靴深深埋进厚重积雪,呼吸所吹起的袅袅雾气笼在脸前。他要走过一段漫漫长路,踏遍叠嶂层峦,直至彻底搜遍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

有位流浪者跟在他的身旁,身披粗织灰色长袍,看不见面容。那张脸始终藏在兜帽下——你无法抬眼直视,否则你的双眼就将被灼伤,有如凝视平整雪地上刺目的反光。

他也不清楚究竟从何时起他们便开始结伴而行了——或许只有片刻,也或许已经走过了一生。

“是时候了,鲁斯族的黎曼。”流浪者轻声开口,那声音年轻又苍老,同时具有男性与女性的特征,但始终温柔细腻,其间浮沉着沉郁凝重,宛如身背整个时代重负般的哀伤。

“什么时候?”他答道,停下了脚步。

流浪者转过身,朝阿萨海姆的顶峰投去视线,天空闪烁着水晶般的色泽,群山并立,沉默不语,如齐整军阵般屹立在永恒之中,凛然不可侵犯。“该去完成你为之而生的目标了,或者放任你的悲伤毁掉你。由你选择。”

鲁斯不明白。“我是为了保护您而被创造出来的。”他说。

“不,一直以来你都搞错了。你是被创造以保护我的造物的。”

流浪者再度动身,他往上攀去,手中拄着枝铁松制成的拐杖,身形佝偻。

鲁斯站在原地,目送他的离去。那更远的远方是他无法抵达的目的地。空气寒彻骨髓,最后一次,他转过身,步履蹒跚、满身疲惫地沿来时的路折返,狼牙峰沉默不言,彼时要塞尚未自平地升起,雄伟山脉得以维持它原初的模样。而他从一开始就命定了要完成的工作正在等待着他,那将是穷尽一生才能得以实现的伟业。

随后幻梦消散,如春日雪融,然而梦里冰霜世界的寒冷化为空旷宫殿内盘旋的冻霜,日光悄然降下,为泰拉冬日苍凉单调的大块灰色增填了数分柔和的暖意。

鲁斯醒了。他眨眨眼,瑟缩着打了个寒颤,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确信自己仍然待在晕倒前所处的位置。在他的背后是描绘杜兰征服战的纪念壁画,时间停留在870.M30,画面上他乃是永恒不朽的原体,与他的兄弟并肩作战,维持英勇无俦的姿态,击退恶龙,带来和平。这古旧的艺术品看起来仍旧完好无损,但与这幽邃殿堂内的万事万物一样,它同样掉入了厚重的历史尘埃里。厅堂内晦暗、冰冷,一如梦境中的芬里斯,淹没在呼吸可闻的寂静里。可他却不是孑然一身。他的兄弟同样注视着这幅壁画,注视着两人永远凝固在过去中的身姿。天使之主依然面色苍白,神色淡漠,但现如今这垂死世界的星火余烬仿佛在他的肌肤上抹上了层微蓝的色调。

“你还记得杜兰。”莱昂对他说,怨恨自他的唇角悄然涌落。

“我记得。”鲁斯摇晃着站稳脚跟,他低声回答。此刻他尚未完全摆脱梦境,仍像个迷途者似的有些迷茫无神。在赶往泰拉的路上他从未合过眼,而路途太过遥远,当荷鲁斯发起最终攻势的消息传来,他们尚在星海里无望地追赶。他和莱昂,作为一对旧恨深重、纠缠多年的老对头,但最终的杀戮之时来临,他们又在哪?作为结局来说,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陡然,长剑被莱昂抽了出来,苍灰色的金属边缘在低温中泛着光。鲁斯认出了这柄剑,这与当年决斗时莱昂所用利刃是同一柄,那时他将它从莱昂手里击飞。而据说在那之后的数十年间,天使之主再未令所持武器脱手滑落。

“我曾以为,在杜兰上时我已知晓愤怒为何物。”莱昂死死盯着眼前的画面,“但那时我实际一无所知。”

鲁斯一言不发,自他的身边走了过去,他意兴阑珊。历史并不会铭记他们是因何耽搁,而只会记下第一军团与第六军团并未及时抵达,而这也就足够了。

“黎曼,回来。”莱昂嘶哑地叫道,他举步跟了上去。

“为什么,兄弟?”他问,堆积如山的灰尘悄然飘落在了他的唇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莱昂在画廊尽头追上了他,那儿摆放着更多的画幅,描绘一场又一场胜利的图景落了灰尘,冷冷清清。他的手狠狠捏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莱昂把他拽了过来。

“还有未完成的事,那场决斗。”莱昂嘶声低吼,灰色双眼盈满无名怒火,“年复一年,最后我们都忘记了它还没了结。”

“你走了。”鲁斯陈述道。他完全不想与莱昂再打上一架。“当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我如果当时不走。”莱昂说,狂热与怒火攫住了他的理智,所吐露出的话语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真的,我会杀了你。但现在我已经无所谓了,你知道吗?因为一切都完蛋了,这个世界彻底疯了,留给我们的只剩待清算的陈怨。”

鲁斯却压根连防御的姿态都懒得摆出来,很久以前他就脱下了动力甲,只穿了件厚重长袍。那雪亮锋锐的剑尖正抵在他的胸口,而另一端则紧攥在莱昂手中。

“这个世界并没有终结。”鲁斯告诉他,他深深望向莱昂的双眼,轻声道,“希望尚存,除非我们选择放弃。但我们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就把它留在杜兰上吧。”

莱昂的面容因狂怒而扭曲了,“你总是学不会教训!”他嘶吼着,鲁斯看见了从他的身上所散发出的悲恸,“你本可以再快一些的!正是你那愚蠢的骄傲让你在虚空里磨蹭个不停!”

然而,鲁斯仍然垂手静立,一动不动。尽管此刻莱昂的双眼中已经盈满了野兽般的疯狂与危险。

“我与你,我们身负同样的罪孽。”莱昂又催促道,握紧长剑的手指收得更紧了,“和我战斗吧,这样我们就能审判彼此,以罪人之手终结罪人之命。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了。”

就在那时,鲁斯便已经清楚莱昂此刻绝不会回心转意了。他的兄弟看起来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身处何处,或许他又回到了暴君的王座间里,因他那不容亵渎的骄傲受损而怒不可遏。

所以他没有动。鲁斯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剑刃的阴影落在毫无防护的胸口上,然后他摇了摇头。

那声凄厉惨烈的嘶嚎,与其说是为了庆祝胜利,倒不如说是因极度痛楚而爆发出的哀鸣。莱昂紧握住剑柄,狠狠将它刺了下去,锋刃深深埋进他的身体,凿穿血肉,在抵上原体的骨头时开始弯曲,阵阵不堪重负的尖啸随之响起。

鲁斯同样咆哮出声,他的后背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然后黑暗再度涌来。他向后倒去,砸在遍布灰尘的地板上,砰然巨响在寒冷、黑暗的房间里回荡着,而长剑依然钉在他的身上。

他仰起头,视线里最后的景象便是站在他身旁的天使之主,身材高大,脸色煞白,对遥远往昔无限悔恨的疯狂萦绕周身。

紧接着世界再度归于寂灭。就像在杜兰上,又一次,他的意识开始消退。鲁斯觉得自己在坠落,越坠越深,直至穿过了无穷无尽的虚空,而后他终于昏迷了过去。

-tbc-

>下章完结,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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