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他是一个某某年高考的落榜生，那个时候落榜很正常，只有十分之一二才可以上大学或者中专，但在考试之前他也是一个天之骄子，很多人都认为他会成功，老师这么认为，同学这么认为，除了父母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是那年，他辜负了老师朋友的期待，唯独满足了父母的愿望，他失败了。
或许再也忍受不了父母的白眼，或许承受不住弟弟受宠的嫉妒之火，又或许只是假装一切与自己无关，他傻了。当消息穿走在街坊四邻中时，年幼的我只知道他傻了。
某天听说他又跑到街上去了，破烂裤脚沾染一些屎渍，一只手提着裤腰，一旦松开就会露出半截内裤，手上的指甲弯曲枯黄，上衣破烂露出大半肩头，脸上黑一块黄一块的污渍，头发蓬乱油腻吸附许多灰尘。他从街南走到街北，又从街北走回街南，来来回回，不知疲倦。街上的人早就对这一幕见怪不怪，谁也猜不到行人心里想了些什么，认识的人翻一个白眼，对他父母不管不顾的行为评头论足，一些年轻学生会像我一样递一个同情的眼神，偶尔送个吃不完的烧饼，大部分人则面色如常只是下意识的避开，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他身旁形成了一个弧形，他就像是湖泊的中心，他身在湖中，行人则在岸上，仅此而已。
他从前也曾跑到街上闲转，那时他的父母好面子，还会把他绑到一处废弃破院落里，吃喝拉撒就在那个院落里，他跑出去过几次，后来他的父母也就不管了，任他东转西转，反正脸上早就没了光，少他一个废人养活更好，也算是对名声扫地的报复。
七月流火，我去了城里求学，两周回家待两天，不知是在我离开的哪一次，再回来时，他已经不见了，街上再也没了湖泊，行人依旧来来往往。那时已是深秋，朴素的情感下我还曾担心过他的归宿。后来听人说，有一夜来了一辆柴油机车，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个个戴着白手套蓝口罩，抬着他往机车上一扔，拍拍手，驾着车扬长而去。当时我想他应该是已经死了吧或者生了病快死了吧。后来的后来我也再没有见过他，我想他应该已经去世了吧。

每每想起来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件传言中的事情，有时候会感叹造化弄人，有时候也会对他心里承受能力嗤之以鼻，不过我的种种反应对于当事人来说都无所谓，他早已不知魂归何处。地球少了他仍然会转就像少了我也一样，有时候会觉得这样一个人大概会成为当年生活的一个标本记录在我心里，因为书上说被世人忘记才是真正的死亡，我记下他，让他在那个世界多活一段时日，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过的好，或许好吧，我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