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猎猎P3
归途
雨后的早晨格外清爽。阳光斜斜地照在草叶尖头挂着的水滴上，透着前面的倒影。一行马车停在路上，一双大周式样的靴子跨出最前面一辆马车，走到地上两人旁边。
朦胧中，正阳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周人的面孔。他面容白净，衣着华丽，正蹲在自己面前。旁边，一群随从围成一圈。姑娘也被惊醒，见到这么多人，连忙紧紧抱住正阳的胳膊。
“小伙子，你是大周人？”身着华服的人开口问道。正阳撑起身子，抬起头看着他。好久没听见正宗的大周官话了。
“对。我是大周梁州人。”
“小伙子，怎么在这沦落至此啊？”
“从角斗场逃出来的。”正阳低下了头。
“这个姑娘也是从角斗场带出来的？”那人笑了笑。
“对。是她帮我拿到钥匙。”
“两位上车吧。车里有温酒，喝一杯暖暖身子。”那人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正阳扶起姑娘走向马车，姑娘却再也走不动。旁边华服者的随从正要帮忙，正阳却弯下腰把姑娘抱了起来，侧着身走进车厢。
“来，喝一杯吧。”华服者倒上两杯酒，摆在正阳和姑娘面前。姑娘轻轻拿起杯子，慢慢凑到嘴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华服人，又看了看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正阳。
“我叫方马，吴州人。做买卖的。从越州拉了批货，卖到萨尔斯苏丹国，再从苏丹国进货来帕克斯帝国卖。这不，带着帕克斯进的东西，南下的路上遇见你了。”方商人爽朗地笑着，“在帕克斯啊，角斗场里大周人不多，但是也不是没有。基本上啊，都是北三镇的兵，叫狄戎俘虏了拉去卖给帕克斯奴隶主的。小兄弟你是梁州人，恐怕也是这样来到角斗场的吧。哎，话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这个姑娘又怎么称呼？”
“对。我叫郑阳。她。。。”
“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正阳小小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的帕克斯语如此流利。
“我。。。我没有名字。我从小就被作为奴隶卖给伊苏斯城的提比乌斯先生。”姑娘裹了裹毯子，抬起头轻声回答。
“逃出来的路上她扭伤了脚，又被雨淋了一夜，已经病了。烦请先生寻处医治。”正阳端坐直起身，朝方商人拱了拱手。
“当然可以，但是你能给我什么回报呢？”方马狡黠地一笑。
“这。。。”正阳一时语塞。
“刚从角斗场逃出来，肯定身无分文。我也不难为你，你既然是军班子弟，还混过角斗场，肯定有一把武艺。你就在我们商队里当个护卫吧，正好我还怕镖师人手不够呢。”
正阳面露喜色，拱手躬身，“多谢方先生！”
“方先生，咱们走哪条路回去啊？”正阳把马车拴在旅舍院子里，紧走几步赶上方马。
“哪条路？当然是南边啊！到帕克斯帝国最南端，坐船过海峡，然后穿过萨尔斯苏丹国，从南州回到大周。你还想从北边先穿过诺达亚蛮子的地盘，再横跨狄戎的草原不成？”方马伸了个懒腰，“帕克斯境内基本没什么大事。但是进了苏丹国大漠那危险就多了。行了，你快去看看你那个金发姑娘去。”
姑娘的房间门前，正阳轻轻叩了叩门。听到一声弱弱的答应后，正阳推门而入。姑娘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周式衣服，此时正倚墙坐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上身裹着毛毯，看见正阳进来，笑了笑，从毛毯下伸出手示意正阳在她旁边坐下。
“好些了？”正阳坐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姑娘顺从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你连个名字也没有，叫你也不好叫。”正阳沉吟片刻，“也不知道你家世如何，不知道你姓什么。你的肤色白得像丝绸一样，就叫你阿绫吧。”
“阿。。。绫？”姑娘重复了一遍。
“对。以后你叫阿绫。”正阳轻抚着她的头发。
“方先生？”正阳朝迎面走来的方马打了个招呼，“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哎呦，怎么了，小郑？”
“您的帕克斯语说得那么好，能不能。。。帮忙教教她大周话。”正阳稍微有些犹豫。
“小事小事！没问题。”方马哈哈笑了两声，“哎对了，我该怎么称呼她啊，她没有名字。”
“现在有了。”正阳微笑着。
“你给取的？叫什么啊？”方马一把揽住正阳肩膀，凑了上来。
“叫阿绫。绫罗绸缎的绫。”正阳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绫。。。嗯。。。一听就是个富贵的好名字啊！小老弟啊，回到大周，你可得好好努力，让她富贵啊！”方马哈哈大笑，拍了拍正阳，两人擦肩而过。
方马的商队沿着帕克斯帝国的官道一路南行。路上，隔一段也有和大周差不多的驿馆。离城近处，也有军队往来巡逻。到下一个城市的市场，正阳也帮着一起卸货。令他有些惊奇的是之前在家司空见惯再熟悉不过的陶瓷物件，在这里却是昂贵的抢手货。“小心着点。这瓷碗瓷瓶，在这可不比银子便宜！”卸货时方先生总是反复叮嘱。
“腿伤好了？”看着到处蹦蹦跳跳的阿绫，正阳在路边坐了下来，随手拔起一片草茎叼在嘴里。
“不疼了。”阿绫回过头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我要跟着方先生一起回大周。你要回家吗，还是想跟我一起走？”
“我还不懂事就被卖做奴隶，我一直没有家。我要跟着你。你在大周一定有家，一定很舒服。”阿绫摘下一朵野花，别在自己衣领上。
“差不多歇够了，咱继续走吧！再走不远就出了帕克斯地界，到了港口了。”方马招呼着商队收拾东西继续前进。
“方先生，这苏丹国的港口也很热闹，也是秩序井然啊。”正阳有些不解地问。
“别高兴太早。出了这一片，茫茫的大沙漠，八百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呵，在那里啊，你最好指望没有人影。要是远远看到有人来了，那可做好流血厮杀的准备吧，沙漠悍匪来去如风，可都不是善茬啊。”方马叹息一声。
“方先生，不要担心，我可是梁州狼军出来的。”正阳接了一句。
“梁州狼军。。。唉，郭总兵带出来的兵啊。可惜了郭总兵啊。”方马转头看着正阳，“二十年前那场战争，我有幸见过郭总兵的飒爽英姿。”
“什么？说来听听！”正阳的眼睛里顿时焕发出光彩，急忙凑了过来。
“不过我没当过战兵。大周举国上下就那么十来万战兵，个个都是精锐，哪轮得到我啊。我那时候就是个辅兵，跟着郭总兵的队伍打仗。打起来的时候啊，郭总兵带着梁州骑兵，一窝蜂扑上去，拿弓箭狠狠射他一顿，转身就跑。跑远了再重整旗鼓再来他一遍。几次下来，对面的阵型松动了，郭总兵挺着偃月刀就带队杀了进去。狼将军，名不虚传啊。”提起当年的经历，方马也不由得激动起来。“小郑，你是梁州军战兵，这骑射的功夫，肯定不赖吧？”方马拍着正阳，笑了笑。
“不敢说太厉害，毕竟好久没碰了。”正阳仰起头，“不过枪剑倒是一直勤习着呢。”
萨尔斯的大漠茫茫无尽，走在其中格外艰难。白天烈日炙烤，阿绫躲在车里不出来，正阳也被晒得受不了不愿多动弹。倒是方马和几个老镖师走过多次，早已适应。而到了夜里，反而格外寒冷。多亏了方马给他俩的皮袍和温酒，才没搞个头疼脑热的。
“还有多远到城里啊。。。”正阳掀开帘子伸出头。
“不远了，再走半日不到差不多。。。”方马看了看远处，话说了一半却一时语塞。
“怎么了？”正阳挪过来。
“看远处。八成是沙匪。”方马指着远处地平线上的几个黑点。
“停止前进！圆形摆开！”镖师头扯开沙哑的嗓子喊着。商队把马车围成一圈，几个镖师把拉车的马儿解下来骑上，伙计们也各自拿起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躲在车阵中间。
“方先生，你一路帮了我这么多，现在我该是时候报答你一下了。”正阳从一个镖师腰间拔出一柄周直刀，牵过一匹马翻身骑上。
“小郑，小心点！别让阿绫。。。”
“放心吧。生死修罗场我闯了多少次了。”正阳把刀在手中转了一圈，骑着马走到最前面。
十几名轻刀快马的沙匪在商队面前一字摆开。商队一边，八个镖师站成两排，正阳在最前面。打头的沙匪提着弯刀傲慢地走出来，正阳也针锋相对地走出阵前，寒光闪闪的周直刀横在肩上，歪着头看着沙匪头领，嘴边挂着一抹冷笑。
“喝啊！”一声爆喝，沙匪头领纵马冲来！正阳眉头一皱，一磕马腹，如离弦之箭迎着对手冲了过去！两马错镫之间，一声脆响，火花飞溅，两把刀已经结结实实拼了一记！
正阳拨转马头，端起了刀。沙匪头目双眼圆睁，大胡子下看不出是怒是笑，拨过马来高举着弯刀，再次全速冲了上来。正阳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斜举直刀迎面而上。马头相接，沙匪反手一刀横扫，而正阳却上身猛地一伏，让过刀刃，再次转向，反而从后面咬住了对手。沙匪头领哪里会任由对手衔尾追击，跑出一段便拨马转向。然而从全速转过一百八十度向后哪里有那么容易，而此时刚刚加速起来的正阳已然冲到他面前！刀尖直挺，轻轻一挑，正阳甩落刀尖上的血滴，沙匪翻身落马。得胜的正阳把刀一背，对着从车厢里紧张兮兮探头的阿绫微微欠身。而镖头则没有给正阳太多时间在女孩面前卖弄，一声令下，乘胜追击，冲向了刚刚失去头领的沙匪。正阳连忙亮出刀转身杀回去，再次把锋利的周直刀砍进宽大的苏丹长袍。
“小郑兄弟，干得漂亮。”镖头朝正阳拱了拱手。
正阳把刀一转，刀柄递过去，“咱好歹也当过梁州战兵。”
“都说梁州军是狼军，今天可是见识到了！果然如饿狼狩猎一样。”镖头接过刀，重重点了点头。
“老大哥过奖。”正阳翻身下马，掀开帘子连忙一头钻进车厢，坐在阿绫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
苏丹国的城镇也如大周和帕克斯一样繁华。穿着长袍蒙着面纱的居民，来往穿梭的大周和帕克斯的客商，热闹的集市，一切都是生机勃勃。但是，最高的建筑屋顶的新月旗，却总给正阳一种压迫感。在萨尔斯国都城外，正阳见到了从前只从父亲口中听说过的马穆鲁克。他们人人穿着厚厚的链甲，座下战马也是身披大铠。每个人鞍带弓箭，腰悬弯刀，手挽骑枪和圆盾，背负双手战斧，个个利落精干。他们列阵前行，那严整有威的气息不亚于大周的具装甲骑。
一路上，每个城镇短暂停留，做完买卖就动身赶往下一处。路上小股的沙匪正阳基本没有放在眼里，也没有几个在他看来值得一提的对手。比起帕克斯角斗场那些训练有素如狼似虎的家伙，这群人简直不入流。而在方先生的指教下，阿绫也基本上能用大周官话跟大家交流。
萨尔斯的大漠已经远去。大周帝国南州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
“小郑啊，过了哨卡了，咱们到了大周了。”方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是想继续跟着我们，还是想去别处啊？在我这你可以当个伙计。”
“不了，方先生。我还有别的事要办。”正阳举杯与方马一碰，一饮而尽。
“也好，也好。带着你的姑娘，找个地方安家。”方马粗野地笑了几声。
“别了，方先生。谢谢你收留我们，谢谢你教阿绫说大周话。您一直是我的朋友。”正阳拱手。
“我也得感谢你，一路上玩命走镖呢！每次遇见贼人都是你冲在最前面。行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小郑兄弟。”
“你要回家乡吗？”阿绫一只手把着正阳的肩。
“不。我回不了家乡。”正阳叹息一声。
“为什么？”阿绫问。
“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的家世。现在我来给你讲一讲。”正阳轻轻拉起阿绫的胳膊，走向一家酒馆。
“我是将军之子，你只知道这个。”正阳略微歪着头，直视着阿绫。
“嗯。”阿绫答应一声。
“我父亲和大将军向来不睦。之前一直仰仗丞相袒护，但丞相去世了。我父亲被大将军诬陷造反，我家族都被杀害。只有我被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救走，然后流落到角斗场。”正阳低下头，声音压得低低的，放在桌上的双手握紧拳头，微微颤抖。
阿绫把手轻轻包住正阳紧握的双拳，“别太难过了。至少现在你有我。”
“但是，我不能容忍仇人逍遥法外。”正阳声音也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眼眶微红。
“但是现在我们要找到安顿的地方。救你的那个人，他会收留你吗？”
“王昭，昭叔。。。他肯定会。”
“那么我们就去找你这个叔叔吧。”阿绫一把握住正阳的手腕。
“我那个叔叔在翼州，是大周帝国的最北端。而我们现在在最南端。”搭的客商的车上，正阳手里拈着一支草茎，看了看身边的阿绫。
“没事，在这比苏丹国的沙漠舒服多了。”阿绫笑了笑，倚在正阳身上，“这次你不用什么事都跑在前面了吧？”
“那当然。这次咱们是花了钱的客人。”正阳拍了拍临别时候方马给他的钱袋。
不知不觉间，上都城已在眼前。“阿绫，帮我个忙。”离城门不远处，正阳在阿绫耳边低语。
“什么忙？”阿绫轻声问。
“帮我挡住脸。卫兵问，就说我病了身体不舒服。”说完，正阳躺在了阿绫大腿上。
“从哪来的？”卫兵问道。
“从南州来。”商队头领答到。
“多少人？”
“八个伙计，七个镖师，两个搭车的。”卫兵挨个查看商队的车子，数着人数。“怎么还有个帕克斯女人？你们两个是搭车的？”
“对。我们从角斗场一路到这。”阿绫的声音有些紧张。
“喂，你起来！”卫兵指了指正阳。
“长官，他病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阿绫央求道。
“唉。你小子也是因祸得福啊。”卫兵轻叹，挥了挥手，“放行！”
“我们要在上都呆一阵子，不往北走了。”商队头领说道。
“没事，我们再搭别的车马去翼州。”正阳拱手道谢，“走吧阿绫。咱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上都我没来过几次，都是小时候来的。”一边走，正阳一边跟阿绫聊些有的没的。“我父亲曾经带着我来看丞相。。。哎？”光顾着和阿绫说话，正阳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骑着马小跑，急匆匆的人。那人穿着锦衣华服，背负御林军刀，看样子是个天子内卫。
“不长眼啊！”天子内卫斥喝一句。
“对不起大人。。。”正阳低下头道歉，拉着阿绫继续走。可刚走出两步，天子内卫从背后叫住了他。
“你刚刚好像说什么你父亲带你来见丞相？”天子内卫下马走了上来。
“啊，这。。。小人胡言。。。”
“抬起头来！”天子内卫托着正阳的下巴，眯着眼端详着正阳的面孔。“你好像是郭玄的那个儿子？”
“大人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正阳急着挣脱，紧紧抱住阿绫的胳膊就要走。
“站住！”内卫低喝一声，手一抬，一支弩箭从袖中飞出，擦着正阳耳边飞过，钉在墙上。正阳轻轻拍了拍浑身僵住的阿绫，转过身面对着这个天子内卫。
“郭玄的儿子跑了，没想到今天又送上了门！”天子内卫冷笑着从背上拔出御林军刀，“没想到送个信我还能遇到这么一块大肥肉。”正阳也拔出直刀，挽了个花。
“没错。我是郭玄之子。我的项上人头你能不能拿去领赏，就看大人您自己的本事了。”
一阵风吹起地上的灰尘。两人叉开弓步的双腿在地上停留片刻，辗转腾挪几下，同时迎着对方冲了上去！内卫长刀直劈，正阳举刀格挡，却被震得身子一沉，几乎蹲坐在地！内卫低吼一声，长刀绕着刀柄根部转了一圈，又是一记上挑斩了过来。正阳侧身闪过，上前一步就势转身，反手一刀砍向内卫咽喉。内卫把御林军刀收回，在肩前缠头裹脑一个斜横，拦住一刀，猛地一记肩撞推开了正阳。紧接着，内卫长刀挺起，奔着正阳中路迎头突刺。正阳挥刀低扫，劈开内卫的刀尖，趁势上步朝内卫逼近过来。内卫左手捏住刀背中段，抬起刀刃朝正阳面前横拉过去，逼退正阳后直接拖地上挑，斜斩而出，正阳才俯身躲开，内卫便又一刀横扫砍了过来！正阳举刀格挡，两把刀刀面相擦，火花四溅间，正阳紧缩的瞳孔映射出一点寒光！
后仰倒地，一个后滚翻站起身稳住架势，正阳再次挺起了刀。鲜血从他颧骨上的一道口子里一滴滴流出，而他却纹丝不动。内卫也双手把军刀端与肩平，上前两步，左右一抹接上撩，举刀至最高处后对准连续腾挪的正阳狠狠劈下！正阳没有格挡这一刀，而是侧闪避开。长刀劈在地上，内卫拖刀转身，贴着地一个横扫。正阳没有后退，反而直接一跃而起，一步直接踏在内卫肩上！内卫被踩得身子一歪，正阳趁机从背后一把抓住内卫的头，一刀抹喉。
擦了擦刀上的血，正阳长舒一口气。
阿绫颤抖着手拉住正阳的胳膊，“我们快走吧。”
“等一下！这家伙说他送信，我看看他送的什么信。”从内卫身上摸出信封，正阳顾不上打开看，揣在身上，一把挽住阿绫的胳膊走向内卫的马。“咱们快走，出城门，去翼州。”
马蹄声远去，空荡荡的街巷上，片片落叶飘过。地上的血迹尚还温热，一片落叶轻轻落在死者那尚还圆睁的眼睛上。
正阳已经换下了那个天子内卫的锦袍，左手控着缰绳，右手提着御林军刀，腰间的直刀随着马蹄声颠簸着。阿绫坐在正阳后面，紧紧抱着正阳的腰腹。
在街巷交汇处前，正阳勒住马，拍了拍阿绫的手。“下去，你自己出城。出了城再找你。”
“为什么？”阿绫十分不情愿，声音也微微颤抖。
“我要用他的衣服蒙混过关，天子内卫身边带着一个异国女子，解释不了。卫兵拦住你，你就说你是跟着商队来的，走散了。”正阳拿开阿绫的手，翻身下马，拦腰把阿绫抱了下来，“没事，在城门外等我，出城我马上就来接你。”
看着阿绫犹豫不决频频回首的身影消失在街巷拐角，正阳跨上马，从墙角后纵马而出。自己从小在梁州军中长大，父亲的战袍也穿过不知多少次了。但是，天子内卫的锦袍，之前只有小时候随父入京远远看过，穿在身上还是头一次。天子内卫的锦衣华美精致，内衬软甲，贴合舒适，比自己在梁州军常穿的锦袍好得多。手中的御林军刀，修长的刀身从头到尾足有一米五六，光是刀刃就超过半个人高，刀身笔直，刀柄缠着防滑的皮革，刀鞘的装饰也富丽堂皇。这种长刀，不光是战阵砍杀的利器，更是荣耀门庭的证明——只有禁卫军和天子内卫才有资格持有和佩戴。而禁卫军每一个人，都蒙大周帝国在上都一带赐予田宅，天子内卫虽无田宅，也个个享有厚禄。在梁州军，正阳也从未见过这么豪华的武器。
“大人，留步！”城门卫兵恭敬地拦下正阳。
“赶着去送信呢！”正阳扬了扬御林军刀，“耽误了大将军的事拿你们是问！”正阳不需要太刻意装腔作势，毕竟他贵为总兵之子，这份傲气是从小就有的。
“是，大人。”卫兵低下头，连忙放行。
“阿绫！阿绫！”跑出城门，正阳急急呼喊。
“郑阳！”阿绫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扑到正阳身边，抓着正阳的胳膊攀上马背。
“走，我们去翼州。”正阳把马头往北一拨，沿着官道一路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