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从端午到除夕

我梦里总是念着故乡的胡同,念着从左往右数的每一幢房子,念着每幢房子里与我结下缘分的人,念着和这些人度过的每一个节日。尽管在经历棚户区改造后的楼群里寻不到半分当年的痕迹,但在我的梦里,胡同还是好好的在那里,人们也好好的住在那里。梦里的我会挨家挨户地闲逛,到了饭点干脆就留在某户家里蹭饭,也会再次遇到童年给予过我关怀的这些人,说着匆匆分别后没能说出来的话。
比如,该给住在胡同最左边的“老米太太”道个歉,小时候实在不该躲在她家窗外的墙角,唱着胡编乱造骂她的歌谣,只是因为她不放自己家的孙子、孙女陪我出来玩。也该谢谢她端午节里为每个孩子亲手编织的五彩绳,赶在天没亮的时候送过来,让我奶奶系到我的手腕上。等到节日过后的第一场雨,我把五彩绳剪下来随着雨水冲走,就好像冲走一切灾殃,之后一整年都会平平安安。我没能说出来的道歉与感谢,隔着生与死的洪河,只能托付在梦中。梦里的“老米太太”还是分别时的样子,头发不多,我爸还开过玩笑推荐人家打薄。人又不好说话,明明喜欢小孩却非要逗小孩生气,一个人拉扯子女交给她带的三个孩子。还有她家养的狗,名字我不记得了,但是只棕黄色的狐狸犬,不好接近得很。
我童年与她家的三个孩子玩得都好,我们的游戏除了过家家、大富翁、打麻将外,还有中元节特别节目——鬼故事接力。到如今,不会有人这么大胆地陪我玩了。不过,那也是我们办过的唯一一场中元节特别游戏。我还记得,为了搞气氛,我们开了前后屋所有的门,关了所有的灯,只点一根蜡烛。给穿堂风一个尽情发挥的空间,让它带着夜晚的凉意好好地吓一吓这些闲着没事的小朋友。我们还聪明的上了一个保险栓,就是那只棕黄色的狐狸犬,对了,我想起来了,它叫球球。都说狗叫声,快叫人,慢叫神,不紧不慢叫鬼魂,我们几个就放心地让球球给我们守门,只要它的叫声不对,我们就立刻开灯。大概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做这么刺激的游戏了。所以,偶尔回到梦里的胡同,还会给我几场带着恐怖元素的片场体验,但都有惊无险,靠着机智与胆识完美通关。
胡同左边的拐角是何大娘一家,他们一家三口与我都有很深的缘分。何大娘替我开过好多次家长会,何大爷在我没钱坐公交的时候借给过我一块钱,他们家的儿子是会包容我拿水气球扔他的青梅竹马。我犹记得我在他们家创造过干饭最高记录,五碗半。真是不知道那些米是怎么进到我的胃里的?何大娘他们一家三口除夕会回到农村老家,不知道他们确切回来日期的我,在整个过年期间会好多次的去看他们家黑色铁门外面的锁头还在不在。
除夕啊,我们家热热闹闹,努力地吃出带硬币的饺子是我每年最看重的事情。到了守岁的十二点,奶奶会在上香,家里的供奉堂子很多,小小的房间便到处都是烟,在熏得眼睛流泪的烟雾里给老祖宗们上香,然后等到第二天中午撤贡品,我就有了好几周都吃不完的水果。爷爷会穿着那身白大褂站在胡同的十字路口中央,在梦里不对我说话,只是对我笑。
回忆顺着时间散漫地走,哪些节日其实没那么的重要,只是仿佛直尺上的刻度点般,让人能清楚感觉到时间在流淌。时间带来了欢聚也带来了分别,带来了端午节后将五彩绳顺着雨水扔下去的冰凉触感,明明只是一条由雨水积成的小沟,却往往在梦里化作一条河,我在河中还捞起过煮熟的大鲤鱼,不情愿地分给吝啬的老米太太。也带来了中元节几个孩子的不安与兴奋,他们神经紧绷,一个人不小心发出尖叫便吓得众人抱作一团,紧贴着传递了朋友们互相依偎的暖意。最后带走了一个又一个除夕,带走了被淘汰的旧城区,带走了终将长大奔四方的孩子们,带走了青梅竹马的暧昧萌动。
我遗憾,偶尔会想起从何大爷借来的一元钱还没还,可却不知道他把家搬到了哪里?也满足,满足于林林总总,就好像我抬头仰视着参天大树一样,尽管并不能说出哪片叶子要更翠绿一点,但叶子们洒下的阳光确实的照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变成了我心底永不衰败的绿意,陪着我从求学,陪着我工作,陪着我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住所。只要我闭上眼,梦里总有家。

散文我是离开高中就再也没有写过了,不知道写得怎么样,总之,我尝试着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