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机轮传记(16)——人物本纪 青黎(下)
上回书说到,元天宗立宗大典之际,消失多年的剑客残氏突然现身元天宗,不仅打乱了冷门的计划,还开导了境界停滞不前的青黎,在转达了葵的道歉并转交了宝剑堇光后,赶回葵门见到了飞头道士一行人。而青黎这一边,阔别多年又见老友残氏,还终于和葵冰释前嫌,解开心结后终于一举突破大天尊境,元天宗的江湖声望亦是水涨船高。皆大欢喜之际,葵传来一封密信,紧急将青黎召回了葵门,好在亦是虚惊一场。
在葵门,众人受到邀请加入道门,并得知了一个惊天计划。
“将这个已经陈旧太久的飞行机轮,彻底改天换日。”
自神主创古籍,开辟东方大陆以来,机轮已是近两百年传承,若是算上远古飞射术修行者那些已是难以考据的亘古历史,恐怕还得再加上几百年。而在座的众人,恐怕修行最长者也不足百年,谁又敢自称无敌于机轮?
踏入至尊境界的葵不敢说,永夜十二剑合一大成的蓬莱山辉夜不敢说,在众人面前隐瞒了天人合一秘密的残氏更不会如此说。
以至于当青黎听到这个红发道士此言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荒唐,太荒唐了。
如果说在座众人达成一致要推倒冷门这座老山,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史书上记载了多少王权更替朝代颠覆,冷门坐拥皇宫号令天下修行者已经数十年,如今早已呈现颓势,未必不可倒,即便不是如此,就算只是和葵的这层关系,他也会支持推倒冷门。
可是他隐隐知道,飞头道士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冷门,烈门,甚至于东方大陆上一些如巨龙盘踞般的势力都在机轮有活动的痕迹,如果改天换日这个说法成真,那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他无法想象。
青黎不会知道飞头道士还曾是粘界至尊遗传之时的所见所闻,如今的世界,即便青黎修为已攀爬至金字塔上层,但仍是太大了。
最终,道门联盟的提议理所应当的仍是没有完全通过,不过众人仍是代表各方势力和飞头道士留下了一些余地,这倒也完全足以达到飞头道士心中的预期。
这一世,是他作为飞头道士再一次身死道消,还是做到一些上一世没做到的事,说实话,他也没底,可如今这第一步总算初有成效,总归是好事。
……
而青黎与葵门众人这边,葵首先是当众宣布了恢复青黎的葵门长老身份,宗主亲命,自然也没人敢出来拿元天宗说事。安排完这些场面上的活,葵,残氏,青黎,再加上刚破关而出的紫金猫,四人寻了一处清静之地好好庆祝了一番重逢之喜,紫金猫和青黎二人也是不消多久便熟络了起来。
酒桌之上,四人之中,葵虽是女子之身,但剑气最盛,不愧是当世以剑术证道数一数二之人。
而残氏的气场则最为诡异,另外三人对其也算得上相熟相知,却仍看不透这种诡异到底从何而来。
紫金猫身上亦是剑气,和葵又有所不同,青黎虽不甚精通此道,但也看得出来,这是剑阵气息,比起剑术少几分锋锐,却也更为玄妙深邃。
自从上一次解开心结之后,青黎不再为他人所扰,反而发扬起了自己的学究精神,不断向紫金猫探讨着剑阵之法,紫金猫本就性格开朗,更是知无不言。
一来二去间,本无意讨论飞射术的残氏和葵二人受另外两个所影响,也逐渐加入了讨论之中,葵说起绀珠剑阵,谈及剑阵融入剑术的玄妙之法,唯独残氏对剑阵可以说是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于是还是以说那剑术剑招为主。
一番探讨下来,青黎对剑阵,绀珠剑,璋空剑等等都可谓受益良多,四人相谈尽欢。葵此后还大开一场宴会,宴请整个葵门和四方友人,于是关于元天宗和青黎到底会靠向哪一边这一机轮江湖争论许久的话题,终于有了结论,冷门这一回不仅是丢了面子,里子也受损不少,当然这还远远不足以伤及根本,只不过在一些聪明人眼中,机轮局势的天平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最终这场尽是喜事的相会也是尽欢而散,青黎启程返回元天宗时还喝得微醺,另外三人相送,葵更是喝了不少,罕见地露出了些许伤感的神情,先是死死地盯着不明所以的青黎,突然大力地拍了几下其肩膀,好悬没给他拍散架。
“你那个什么元天宗,要是整不下去了,就早点关门大吉,兄弟这边葵门养着你不成问题,懂了没?”
葵这一番醉话惹得三人哈哈大笑,离别的些许惆怅气氛也被冲淡了不少,最后葵还是被紫金猫架着回去的。
而令青黎始料不及的是,自己在葵门逗留的这短短几天里,元天宗已经发生了巨大的事变。
……
花了一天时间赶回元天宗,酒才刚醒,元天宗的大门前却站了一位不速之客,冷门大小姐殷梓鑫。
却见殷梓鑫仍旧是当年所见时的那身淡黄衣裙搭配红色披风,显得清纯可人,然而在青黎印象中,这位冷门大小姐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首先是那副面孔,浓妆艳抹,与当年几乎素颜示人可谓大相径庭,看到青黎后那抹刻意以至于有些妖艳的笑容更是让青黎直接打消了主动上去打招呼的念头。
虽说如此,但毕竟人家挡在自己宗门大门口,总不能视而不见,青黎走近几步,开口询问:“原来是梓鑫侄女,好久不见,今日莅临本宗有何贵干?”
“小女在此等候青黎师叔多时了,在此向师叔讨教一剑。”
青黎感到有些蹊跷,但既然人家都问剑到家门口来了,岂有不接之理,于是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只见殷梓鑫也不含糊,当即起剑,两步向前,青黎一眼看出是璋空剑术,却也不曾拔剑对敌,仅是前后躲闪。殷梓鑫见青黎不肯出招,却并不恼怒,反而笑脸愈发灿烂,银铃般的笑声配合道道剑气破空之声,场面一度十分诡魅。
又一剑落空,殷梓鑫突然停手,却并未收剑入鞘,只是缓了口气,大概是笑得有些累了。
青黎见状后退两步,站定后说道:“若是仅仅如此的话,今日就不要想着让我出剑了,青某随时欢迎侄女再来问剑,也替我向殷门主问好。”
殷梓鑫闻言又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只是此时的她显得有些疯魔:“那请师叔再看这一剑如何?”
剑气横生,殷梓鑫手中剑却丝毫未动。
霎时间两人之间不过百尺距离已是异象凭生,青黎再一看周围被布下了丝丝点点的剑气,剑气汇聚,隐隐有凝聚成剑的动向,似乎连温度都升高了几分,配合着还残留的几分酒气稍有些燥热。
“剑阵?有意思。”青黎终于正眼看向这一剑。
璋空剑阵,以四季元素为阵眼,调出其中两季凝聚成剑,春夏两季正是天气逐渐炎热的时节,这才引发了这等玄妙景象。
青黎这才准备抽剑对敌,不曾想剑阵竟又凭空消失,原来是殷梓鑫已经收剑入鞘。
“抱歉,小女突感身体不适,恐怕无法再与师叔讨教了,还请不要见怪。”
说罢,殷梓鑫就要离去,青黎只觉得莫名其妙,隐隐还有些来自直觉的不安,虽然此女如今多有些古怪,但这姑且与他无关,倒是方才正准备运气出剑时,神识扩张发现元天宗内多有不寻常,只是当他正想叫住径直离去的殷梓鑫时,却发现人已经不见踪影。
……
与此同时,元天宗内,一位在宗内颇有声望的尊者人物竟然正在对小鱼儿大打出手,周围一众弟子没有一个敢上前插手这种尊者级别的拼死相斗,稍有不慎帮不上忙不说,还得把命搭在这里,当然前者是次要的,后者才是一众人畏手畏脚的根源。
青黎原本还当是切磋或是有什么矛盾动了手,第一时间却也没打算插手其中,只是静观其变。
只不过接下来这场斗争看起来愈发不像是普通切磋,只见那位尊者长老剑剑阴狠,招招致命,小鱼儿尚且不及尊者圆满的修为在其手下只得苦苦支撑,正在这位货真价实的尊者占尽上风,就快一招刺穿小鱼儿心口之时,一柄飞剑突然从远处破空而来,以在场所有人反应不及的速度先一步穿透这位尊者的胸膛,前一秒还尽显神威的强者如今捂着胸口,已经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这是要造反么?”
宗主青黎现身,顿时更是鸦雀无声。
“难道如今内部切磋还要生死自负?我怎么不记得我立下过这种规矩?你们这些长老又是在干什么吃的,小鱼儿今天若是死了,你们还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不成?”
小鱼儿看到师父归来,还救下自己一命,却并没有往常的那种欣喜,反而只见她默默转身离去,那柄剑拖在地上滑动的声音,更显得场上那落针可闻的死一般寂静。
青黎有些诧异于徒弟的反应,但也暂时顾不得那么多,正准备回头看那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半死之人,只见那人突然拔出胸口飞剑,临死前竭尽全力一剑竟然是想刺杀宗主青黎。只是这一剑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只怕是其全盛时期的一剑青黎也未必放在眼里,但那人死前的古怪眼神,却让青黎此后许久都印象深刻,
那种热切又绝望,凶狠又恐惧的复杂眼神。
先是派人将地上这具惨死尸体收拾干净,再向一众弟子长老询问情况,青黎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这位被青黎当场打杀的死者正是元天宗一位长老,而其当场暴起的原因竟是冷门的一封传书,由冷门大小姐殷梓鑫亲自送达,信上内容仅仅在少数几个实力和死者接近的长老级别上下的人物中传阅,在青黎再三逼问下才有一位长老支支吾吾地说出实情,原来信上内容不多,却字字诛心:“反出元天宗并以人头为贡者,依人头分量大小封职,元天宗长老可继任冷门长老,过往恩怨不予追究。”
冷门这封信看似荒唐,实则可信度极高,毕竟在这紧要关头,整个元天宗都听说了宗主青黎回归葵门之事,那青黎还会不会回来?葵门会不会找其中一些人秋后算账?谁又说得准呢。
冷门大小姐亲自来访,一封有冷门和皇城官印的密信,在此等诱惑下,这些早年亡命江湖的狠角色又岂会没有产生觊觎之心者?
于是这位青黎印象中还是小鱼儿当年请来元天宗的高手,当即便有了取了小鱼儿人头去给冷门投名状的心思,歹念横生,欲望便随之而来挥散不去,恐怕这位尊者死前还惦记着自己日后进入冷门坐着至少长老级别的位置逍遥快活的憧憬,可惜如今尸骨已寒。
青黎遍体生寒,倘若自己晚回来一天半天,恐怕元天宗就要在今天灭门了,小鱼儿一死,面前这些看似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家伙又有几个能忍住不反?冷门如此狠毒的阴谋,竟然由这个当年还在自己面前乖巧礼貌的殷梓鑫实行,更为可狠的是,若是今日冷门计成,江湖上恐怕只会传出宗主青黎因心生回归葵门之意,导致元天宗内乱,自相残杀,害死了自己的徒弟。
看着这满堂高手,青黎突然感到有些疲倦,看似蒸蒸日上的元天宗,其实不过是被裹挟在机轮江湖中的一叶扁舟罢了,他这个勉强算得上定海神针的人物在还好说,若是再有哪天如这次一般离去几日,又会发生什么,他又能如何是好。也许自己的行事作风并不能撑得起一座宗门,
焦头烂额之际,青黎还是决定先去看望一下身体和精神都受伤不浅的小鱼儿。
“师父来了,小鱼儿伤势有些重,暂时没法下床接待师父了,还请见谅。”
出乎青黎预料,小鱼儿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受挫时表现得如何委屈或伤心,反而冷静异常,坐在床上调息恢复。
这下反而青黎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找个地方坐下,于是师徒二人就这么尴尬地坐在两边,过了小一炷香,青黎实在坐不住了,试探性得开口问道:“要不,我去给你找点恢复用的丹药?”
小鱼儿笑盈盈地答道:“那就谢谢师父了。”
青黎如释重负地走出房间,不曾看到转身后小鱼儿笑意瞬时消失的脸。
当青黎再次回到房间时,小鱼儿已经能够起身行走了,看到徒弟恢复地这么快,青黎总算放下心来,开始说起方才从那些长老口中得知的消息,却说到一半就罕见地被小鱼儿打断了。
以前,青黎很少过问宗门的事,小鱼儿经常像这次青黎所做一样将宗里发生的事向他娓娓道来,往往得到的答复都是“你来决定就好。”非到万不得已必须由他这个做宗主的出面的事时,青黎也是百般不情愿,宗门内许多老人都知道,青黎是名义上的宗主,其实宗主该做的事,大部分都是由小鱼儿在做。
当初小鱼儿对自己这个师父满怀信心,耗尽人脉把自己能扯得上关系的高手都想尽办法拉入元天宗,只为了壮大元天宗的声势,只是如今,元天宗的人似乎确实是越来越多了,多到小鱼儿当初都不曾想到的地步,可是青黎似乎并无法以一己之力压制住这满堂高手。
“师父,元天宗对于你来说,是不是负担。”小鱼儿突然的一问,将本还有几分师徒相宜的气氛拉至谷底。
青黎一怔,随即认真思索着说道:“虽说有时候那些事是挺麻烦的,但其实也有许多受益之事,其实也挺……乐在其中。”
“其实师父应该也知道的,当初你和葵宗主因残氏的事决裂,是我从中趁虚而入,这才有了元天宗,才会让师父现在这么两难,说到底都是小鱼儿的错”
青黎无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从头到尾他都知道,当初自己最为失意,唯二的两个好友一个不知所踪,另一个当场跟他断绝了来往。
可要说他只是故意利用小鱼儿去走出那段灰暗时光,倒也说不上,元天宗亦是他的心血,他对自己这个徒弟其实也确有不少真心,但他似乎确实也不该让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面对小鱼儿的自责,青黎心情复杂,不知怎么回答,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也许小鱼儿不该待在师父身边”小鱼儿仍不见半点情绪激动,仿佛只是将深藏了许久的心里话和盘托出,“师父这样的天之骄子,本就应当和葵宗主他们这样的大人物一同展露锋芒。”
青黎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可能是因为心底里那种无法否认,可能是因为实在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理所应当了。
以前看过一部佛经,记载了一句话:世间一切,因果皆有缘,青黎大概预料到了此后会发生的事,于是选择了不再像当年那般牵扯不下。
第二日,蒸蒸日上的元天宗突然原地解散,令机轮江湖颇为困惑,事后听说源于内部叛乱,再联想到宗主青黎往来于葵门的举动,许多人恍然大悟的同时又颇有些感叹世事难料,而宗门的实际最大主事人小鱼儿也不见踪影,只给宗主青黎留下了一封诀别信,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
“世俗烦扰,修行艰苦,来世只盼再无我二人相关,心心相印,相濡以沫,此情留我一人独想最好。”
十年后,机轮又是一副新气象,而当年那个苦心孤诣只为求与心上人共渡一场的小鱼儿,听说了当年自己无数次幻想着未来的人已是堂堂三圣之一,至尊之境,她却似乎真的无所谓了。
籍着同乡之谊,在江湖新四大宗师之一所创立的朝日神教中过着无人问津的隐居生活。当年之事,没人知道她到底真的释怀与否,不过,悄然突破大尊者境界的她最终却选择了安静地离开了飞行机轮,去往了一个同样热闹非凡,纷纷扰扰的新世界。
……
元天宗宗门解散,按机轮惯例会由各大势力派遣一位负责人收拾残局,说到底其实就是瓜分宗门弟子,毕竟都沦落到解散的地步了,也怨不得别人原形毕露,一块砧板上的肉而已,如狼似虎的各大门派自然是争相分食。
在此之前,青黎斜躺在元天宗正堂屋顶上,看着脚下往日毕恭毕敬的弟子长老来去匆匆的身影,心情复杂。
他突然就想起了离别之际,葵对他说的那些醉话,抱着无可奈何的心情,一封飞书千里传送,第二日葵门宗主便大驾光临即将倒台的元天宗。
元天宗正堂内,一众长老弟子站在下侧,上侧有两人,即将卸任的宗主青黎,和葵门宗主葵。
“元天宗解散,本应按江湖规矩各大宗门各自请一位客卿长老出面善后,也算是互相之间给个面子,不过鉴于青黎宗主前不久刚刚恢复了我葵门的长老身份,本宗主也就越俎代庖,来先行处理一些事。”
台下人成百上千,无一不是大气都不敢出。
要知道这位是谁,这位可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四大宗师,机轮最大山头之一葵门的宗主,台下又有多少人曾经因为与这一位结下仇怨或是与葵门有些恩怨,明摆着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逃?
在场众人没有一位敢说自己能在当今机轮硕果仅存的至尊境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的,恐怕单是青黎这位货真价实的大天尊强者都够他们喝一壶的,那个因为敢信了冷门的邪去对小鱼儿动手的兄弟,现在尸骨就被随意丢弃在某块地里的,这可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有了这些计较,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否心里有鬼,此时此刻都不敢作任何小动作了。
在葵说着场面话的这短短一炷香时间里,在场众人可谓度日如年,终于是等到其所说的话接近了尾声。
“以上这些就是本宗主对元天宗的一些安排,还有葵门的各大架构,当然本宗主也不会强求各位加入葵门,过两天各大宗门的客卿长老还是会来的,到时候再听他们细说便是了。”
听到此话,许多确实和宗门恩怨不相关的人都长舒一口气,要是被强行裹挟去了葵门,他们恐怕就是喊冤没处去的境地了。然而那些曾与葵门有恩怨的人反而愈发不安,葵这番话当真是宽宏大量打算放他们走?他们怎么觉得都不可能,其中更有甚者还是牵扯了几桩命案的,若是真去了别的门派,自己怕是能不能活着走出元天宗的大门都是个问题,到时候葵门只需要给出一个杀人偿命这种无可归咎的理由,难道那些宗门还能为他们伸冤不成?于是最后葵派人统计此次收编名目时便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但凡是记录在案与葵门有结怨的,反而都自愿加入葵门,想来是觉得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也总比当即丢了性命要好得多。
“最后一件事,本宗主听闻前两日冷门大小姐殷梓鑫到访,带来了几封密信,收到密信者留下,其余人等,请自便。”
一时间稀稀疏疏走了不少人,选择留下看看情况凑个热闹的一些人眼看越来越不对劲赶紧跟着最后的人流离开了正堂,走出好远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来由得一身冷汗,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最终堂内只剩下不到二十人,悉数是长老,修为境界起步也是通玄巅峰,每个人都曾收到过殷梓鑫带来的密信。
“本宗主知道,当日收到密信的不止你们这几个,放心,本宗不会让你们在黄泉路上久等他们的。”
在场众人,包括青黎在内俱是心头一颤,反应最快的那个已经转身一个蹬步就要逃跑,下一瞬却当场暴毙,最为惊悚的是由此人开始,偌大正堂近二十人再无人说出一句话,台上二人是沉默,台下近二十人则是已经悄无声息的逐个暴毙。
死于宗师葵的辉针心法,心念所致如剑之所指,杀人于无形。
青黎直到很后来才完全明白葵当日每个决策的用意所在,至于大开杀戒的这一段,其实最为浅显简单,这些人已经被冷门盯上了,即便今日不死,也不敢反元天宗或是葵门,日后却一定会被冷门利用,威逼利诱,冷门总有办法让这些人将刀剑指向他们,不如当日直接斩草除根。
……
有了葵横插一脚,江湖上的各大势力对元天宗的瓜分大都兴致缺缺,最终大概是一合计,只委托了几位客卿长老前去,有趣的是,这几位竟然都是同属多个门派的客卿,加上也都互相认识,干脆组了个团就跟观光旅游似的来到了元天宗。
其中有一位还是青黎故识,名为孔葛,此人钟情于修行妖冥剑阵,在十年后的第二次曲水流觞大会上,与东洋那位机轮公认的妖冥剑阵第一人俞苏柯论道而胜之,一时名声大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彼时,孔葛此人在中原机轮江湖倒也算颇有名气,因其剑阵操演娴熟,灵犀所致仿佛人剑浑然一体,宛如开了天眼一般,剑阵之中四方所见通透,好似比别人多了三双眼,一时江湖盛传八开目的说法,而其本人却不以为然,自称造诣不如俞苏柯,更远未至于全知之境,再加上妖冥古籍中所记载的八分不得圆满之说,江湖上就有了六开目的说法,这一回孔葛本人却不再有反对,于是“六开目圣尊”就成了江湖盛传的最终版本。
然而天机难料,不曾想近两年江湖上又出了一位真正生出六只眼睛的六开目魔尊,竟也说不出是那魔尊学这圣尊,谁叫别人真的长了六只眼睛呢?孔葛也是常被江湖晚辈认错名号,离谱到走在大街上被人认出来,还会有稚童高呼魔尊来了,实属无奈至极。
……
话说两人久别重逢,青黎作为尚且的东道主,也得尽地主之谊,邀孔葛到内阁闲谈喝茶。
青黎这边苦心经营的宗门刚刚倒台,孔葛作为朋友倒也不好说什么,刻意避开了相关事宜,于是两人余下的共同话题只得论剑。谈到这个话题,孔葛得知青黎最近突然有了修行剑阵的想法,便来了兴致,直言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于是青黎问道:“剑阵修行极致,是否真的能做到以弱胜强,以道压术。”
孔葛沉吟片刻,答道:“这个说法已经流传许久,其实并不完全准确,剑阵极致是什么景象我不好说,但仍旧是基于境界修为。要说以弱敌强,或许可以,但以弱胜强,恐怕没那么简单。剑阵的特点也是优势之处在于要对古籍本篇更为全面考究,而不是修行剑术那般更重剑招,可以说,同等境界修为,一个修行剑阵的人往往对古籍本身的了解要比剑术修行者更深,当然,亦有对剑术剑阵都造诣颇深的修行者,这就得另说了。”
见青黎确实在仔细聆听,孔葛喝了口茶,越说越起劲,
“为什么说这个说法不准确,归根结底,境界和修为才是飞射术修行者的基石,如果一个通玄修为者想要以剑阵胜尊者,那条件极为苛刻,个人认为要么此人虽是通玄修为,但其实剑阵境界已有尊者领悟,要么对方是个除了剑术剑招什么也不会的剑匣子,后者尚且不提,因为再独情于剑术的剑客也不可能当真没有一点剑道感悟,前者的话,似乎也很少见,不过绝不会没有,毕竟江湖上也确实不少境界与修为不对等的人物。”
“照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得练练剑阵了,不然岂不是说不准哪天就要被人当剑匣子给捅穿去。”
“哎,事先说好,练剑阵可以,但我刚才这话里可没有半点影射你的意思啊。”
两人哈哈大笑,这番打趣下来,孔葛此行来“瓜分”朋友的宗门这一他认为多有些难堪之事,倒也被消解了不少这种尴尬。不过孔葛要是早知道青黎和葵对元天宗的安排,也就早早不会有这种感受了。
……
元天宗最终还是被瓜分殆尽,甚至于连带着宗门所在的这片山头都被各大势力划为自己的势力版图,更不必说那些在之前侥幸没有收到冷门密信得以活命的一众长老和高手,在见识到了那些前几个时辰可能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的人,后一会就全死在了正堂之上后,很多人早也没了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着找个门派安安生生过日子即可,前途和修为是自己的,可命难道就不是自己的了?
各个宗门的客卿长老就这么好似领着自己孩子般领着一群原元天宗弟子及长老各回各家,诺大一座元天宗一时间只剩下了青黎一人独坐高台之上赏着月色。
此时此刻,青黎反而没了前些日子的焦虑与烦躁,心境就好似这安安静静的元天宗,也好似空中悬挂的明月,倒是平静了不少,最后,青黎就这么在月下缓缓闭上眼,好似睡着了。
……
第二日,不再是元天宗宗主的青黎,孤身离开元天宗旧址,没有回到自己发家之地的葵门,也不曾回到自己当年读圣贤书的故乡,反而去了一个十分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找了一个彼时还不曾在机轮十分出名的名号,飞头道士。
“青黎天尊是否听说过天宏帮?”
“倒是有所耳闻,早年在机轮也算有些名气,不过其本身似乎并不是机轮门派。”
“确实,此门派来自东方大陆,应该是出自大陆上的皇家门派旭日神教,多年来已是在蒙二民和机轮飞射术修行者间盘根错杂有了不小的根基,而机轮早几年由冷门为主的年岁里,也少不了这个门派的活跃其中。”
“飞头道长和我说这些,难道是那天宏帮要对日渐势弱的冷门下手,以此正大光明的把手脚伸到飞行机轮之中?”
“倒也未必,首先冷门还远未至于式微至此,其次飞行机轮独立于东方大陆多年,飞射术虽为神主所创的古籍正统之一,但却因修行艰苦,飞射术修行者比起整个东方大陆的人口也算是少的,这也正恰好使得整个机轮自为一体,很难被哪怕是旭日神教染指,剑客自有剑铸傲骨,此言非虚。”
旭日神教,东方大陆上无可置疑的中原正统皇室,生于东洋的神主向来不亲自过问中原大小事宜,此下则有了旭日神教名为信徒管辖着东方大陆最为辽阔的中原一块。根据一些无法考证的民间谣传,早年有一批远古飞射术修行者来到了东方大陆,同时带来了一股风气,让彼时还较为稚嫩的中原东方大陆认识到原来飞射术修行至此,还能如此骇人,于是纷纷提剑效仿,久而久之就有了飞行机轮,那一批远古飞射术修行者也就落地生根,成了如今的烈门。
青黎细细思索着飞头道士所言,留下了一段空白留给其接上下文。
“此番提起此事,倒也和青黎天尊所说有几分接近,是那天宏帮与冷门似有来往,毕竟前两年的曲水流觞大会让冷门好好的涨了一波声势,将本被葵门打得君不君臣不臣的朝廷和宗门直接挽回了一丝生机,在下一个十年的曲水流觞盛会之前,恐怕冷门不会坐等好不容易到来的机会白白流失。加上最近青黎天尊这边和冷门又添新恩怨,恐怕得尤其小心。”
“那就多谢道长赠言了。”
虽然飞头道士说的这些话让青黎颇以为然,但毕竟忌讳交浅言深,很多事青黎可以说,但还是暂且少说为妙。
“青黎天尊也不必猜疑贫道,天尊今日能够造访此地贫道已是深感荣幸,先前所提道门之事也不必今日就要答复,想来天尊已是自有打算,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青黎听到最后一句,顾自莞尔一笑:“江湖再见?”
飞头道士笑道:“那就江湖再见。”
……
于是青黎携两柄剑,来去无根处,这一回,真真正正地走了一遍江湖,却见机轮江湖远不似他以往想象的那般,他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修行一路观察,最终发现剑或许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却每个剑客的心中或许不只有剑,还有太多难以一一道明的东西,一心为剑或许并不现实,因为人只不过是诺大江湖里一叶扁舟,就连青黎扪心自问,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所行所为皆是为剑。青黎突然没由来的想起残氏,当年剑心澄澈如他是否也曾如此想?青黎不知道,或许下次见面可以问问。
自从佩剑远游修行剑阵以来,青黎总是有诸如此类的遐想,小到人间兴荣一草一木,大到沧海桑田转眼一瞬,有时尽在胸臆不得不发,有时怅然若失拔剑四顾心茫然,长此以往,整整一轮春夏秋冬,剑客青黎已见过天生万物荣枯,手中赤炼红蛇剑一起一落,已是一座比起那日殷梓鑫所现更为浩大完整的夏春剑阵,可惜没人能看到这颇为震撼的一幕。
就在此一瞬,仿佛突然悟透了什么道理的青黎自嘲一笑,
“原来我还不曾是剑客。”
随后将那柄葵所赠的堇光宝剑随手一掷,落在了人迹罕至的荒山里,只提了那柄老朋友赤炼红蛇,再度走上路途。
古语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而真正的剑客而非侠客,往往只为手中剑而生,若有不平,皆以一剑报之。
……
这一年机轮江湖也不消停,其中最为瞩目的当属冷门大小姐殷梓鑫竟然在继承冷门门主之位前便越级高升,成了旭日神教的祭司,位同门派长老,这下不少人都笑言曰殷天鑫这个当爹的恐怕见了女儿还得行礼如百姓见大臣了。
这种大消息青黎自然有所听闻,于是他突然想到葵门,似乎也该回去看看了,好似负笈游学的书生,无论走多远,外面的世界有多繁华,总要回家看看的。
好巧不巧,启程回葵门的第二日青黎就“偶遇”了一位老熟人,正是那位机轮正当红的神教祭司殷梓鑫。这位已经长大成人褪去稚气的姑娘正坐在荒郊野岭的一处大石头上,好似在等谁。
其实就是在等他,青黎不去想也猜得到,阔别一年多,虽然那时见到这个衣裳不改初见的少女时就已是浓妆艳抹,如今却真正是脱胎换骨再上一层楼了,倒也更搭得上这副打扮的气质。
这一回,换成了青黎主动开口招呼:“梓鑫侄女,今时不同往日,恐怕得改口尊称一声殷大祭司了。”
坐在石头上的殷梓鑫笑眯眯回应道:“青黎师叔这话就见外了,晚辈岂敢让师叔尊称。”
“想来加入旭日神教也是辛苦,还得听师叔一句劝,无论到了哪里都得洁身自好,切不可为了前程失了底线,日后可就不好嫁人了。”
若是熟识青黎的人在场,恐怕得吓得大跌眼镜,这哪里是温文尔雅的青黎会说出来的粗俗话。
本还笑脸相待的殷梓鑫霎时间变了脸色,跳下巨石与青黎相对而立:“看来师叔对晚辈多有成见啊,这话可太不好听了。”
青黎淡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件颇为惊人的隐秘,这也是在听飞头道士说完当今机轮形式之后便相通的一件事:“当年在元天宗,那封密信,恐怕不是你老爹或者哪位冷门长老的主意吧,想要借机轮势力自己的手平衡对立态势,某些大人物就要我元天宗的生计作为代价,在下也是颇为冤枉啊。”
此言一出,脸色晦暗的殷梓鑫又突然大笑出声,缓缓向青黎施了一个万福,妖娆至极,
“师叔明察秋毫,晚辈佩服,还望师叔莫要见怪,这都是为了家里长辈得以安享晚年,晚辈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是否晚节不保,还得看你家长辈日后作为,但是这宗门之仇,我还得跟侄女讨一剑的债。”
剑客的恩怨,自然出剑以报之。
赤炼红蛇出鞘,殷梓鑫早有准备,更是提前一剑先声夺人,
璋空剑术,
看来今日殷梓鑫还想着要讨教那一场未完的剑阵。
且看这一剑,更是快到了极致,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起手一剑看似只是普通的筑基剑招,却有平常两倍快,怕是对璋空剑不熟悉的剑客都拆解不及。好在青黎此时的璋空剑术,仍是中原机轮数一数二。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轻松破解了殷梓鑫抢来的先手一剑后,青黎以同样的招式用更快的速度刺了回去。
奇怪的是,这一剑殷梓鑫明明能够招架,却一退再退,直到退出了荒山林野,退到了一处更为空旷之地,此时青黎这一剑再来势汹汹也已是强弩之末,不再有极大的威胁,仅仅是轻描淡写一记横栏就挡下这正中一剑。而青黎也不再在这一剑上多做文章,仅仅是后掠几步止住后劲。
两人又一次回到了开端,这用作试探的两剑虽然直接让两人的战场换了个样,却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剑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以同一式起手,璋空古籍中罕有人研习的夏春剑阵,此时天地能量大动,一起势便是两座,当世夏春剑阵最为惊艳绝美的两座,就这么针尖对麦芒地碰撞在一起。
第一轮对碰,似乎是青黎小小占优,只见数量相当的两拨元素剑一一对撞,最终不知为何竟是青黎这边余下一柄天蓝色光刃,甚至留有余势自上而下直冲殷梓鑫头顶而去,猝不及防的后者连续倒退三步堪堪躲过,只见面门上一柄赤炼红蛇直冲而来,情急之下殷梓鑫正准备破釜沉舟以伤换伤地再横略一剑,却发现那柄红蛇不仅停在了其面门上,甚至自己玉石俱焚的一剑也被某物所凝滞不前,定睛一看,竟是另一柄青蓝色的光刃。
青黎闲庭信步回到原位,对着面色难看的殷梓鑫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剑阵之争,小胜两剑。
不信邪的殷梓鑫再次起手,起了一座比方才更为声势浩大几分的夏春剑阵,不等青黎还招便直略而去,数十柄颜色各异的光刃皆是指向青黎一人。
下一刻,就连身在其中的殷梓鑫都没怎么看清,好似是从青黎身前的地底突然略出了数十柄光刃,再下一瞬,光刃之间又如方才那般碰撞一起,这一回殷梓鑫也算吃一堑长一智,赶忙后撤,果然犹如两军对阵幸存的那一道光剑袭来,少女止住退势反手一剑拨开,暗道这青黎真是狡猾,竟然早就在挑衅的时候悄悄凝聚了一座新的剑阵。
站住身形,接二连三吃了几个闷亏却依旧无伤大雅的新任神教祭司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却只见不远处的青黎只是淡然地又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又是两剑?还有一柄在何处?
然而这一回殷梓鑫根本没有反应的空间,背后一柄天蓝色光刃已是钉入后身,竟然如冰雪般直接融化在了其娇躯之中。
只见其一身红装变为暗红色,竟然连眼中秋水都有些被凝固住的迹象,这让她实在忍不住低声痛苦嘶吼着,好一会缓过劲来,浑身仍在发抖,握剑的那只手已是渗出丝丝血迹,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捂紧了衣服,眼眶发红,十分可怖。
“身为剑客,手中剑可不能松了。”青黎依旧轻描淡写,缓缓提剑走近,想来这一剑之后,胜负已分。
殷梓鑫突然挣扎着站直了身,面色狰狞,提剑指着青黎狠狠地说道:“剑客?我早就不是剑客了,出生在冷门的第一天起,亦或是成了那祭司的时候起,我都不再是剑客了。”
提剑,练剑,舞剑,却不是剑客,何其可悲。
青黎正想说什么,却见那殷梓鑫一退再退,最后干脆撒开丫子狂奔而逃,不知这个疯姑娘又想搞些什么名堂的青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追了上去。
两人你追我逃,就这么持续了整整半日,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终于,在青黎就快要顺路赶到葵门的三里之外,殷梓鑫不再一味逃跑,反而转身递出轻飘飘的一剑,这让前者一时有些错愕,但仍不敢大意,不再冒昧前追的同时以剑格挡,那一瞬间,青黎分明看到了殷梓鑫那抹诡异的笑容,却已经躲闪不及。
一声惊雷,整片天地之间的云雨消散,一条蓝黑色巨龙带着奔雷之势不到一个呼吸间就已经狠狠地撞击在了那柄赤炼红蛇剑上,青黎浑身散发出真气以抵御那股宛如天劫的可怕力量,却仍是有些招架不住,情急之时,身前赤炼红蛇剑突然红光乍现,那条势不可挡的雷龙竟然生生被撞退数十丈远,只见竟然有一只吞天巨蟒在与之对峙,蓝色雷龙对上赤红巨蟒,这种神明降世般的可怕场面足足持续了半炷香才消退而去,两只庞然大物都在最后一声巨响中灰飞烟灭。
待尘土散去,只见青黎虽然显得有些疲惫,额头上已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却依旧没有什么伤势,只是手中那柄赤炼红蛇剑,已经实在不堪重负,砰的一声就碎裂满地。
对面少女身后夕阳落山处,一抹雨后彩虹挂在天空,煞是好看。
青黎轻叹一声,将地上碎片凝聚成剑原本模样,轻轻收入剑匣,这柄陪伴了他多年的老伙计终究还是没能“寿终正寝”,毁在了与那只来历不明的雷龙对阵之下。
不远处殷梓鑫不适时宜的嘲笑道:“青黎师叔,剑客手中剑可不能掉啊,可若是剑断了,又当如何呢?”
只见青黎只是缓缓将剑匣轻轻放在稍远一些的地上,回到原位,喟然叹曰:“旭日神教果真是古神近臣,就连当世人都还触碰不到的新古籍都能被你搞到手,我辈普通修行者无法与之相比呐。”
殷梓鑫娇笑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晚辈如师叔所说,走了不干不净的路子才到手的虹龙古籍。”
新生古籍,神主每十几二十年都会颁布一部新的古籍,江湖素来有个说法,剑不惧老成唯独怕新,新的古籍意味着新的剑术,青黎初见自然是难以招架,至于还有一些玄之又玄的气数之说,若是真有,恐怕这位走了终南捷径的殷梓鑫便是当今天底下唯一一位能够独享古籍虹龙气数之人,则是尤为可怕了。
殷梓鑫说完这些话,还不待青黎说些什么,直接便是好几座剑阵悍然出手,再不是那璋空夏春剑阵了,大概也是被青黎两次玩弄于股掌,多少留下了些阴影。
只见手中已是没有剑的青黎竟仅凭真气化剑,凝聚了一座与夏春剑阵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剑阵,仍是取自璋空古籍,仍是那座夏字头的剑阵,
夏冬剑阵。
殷梓鑫则不理会,深知没了剑的青黎不过是强弩之末的她只是不停地凝聚出一座座取自不同古籍的剑阵,不由分说地向青黎袭来。
纵然那夏冬剑阵看起来固若金汤,殷梓鑫多个来势汹汹的剑阵袭来都没能碰到青黎的衣角,但长此以往只会是此消彼长的态势。
已是有些疯魔的祭司少女进攻愈发狂烈,而那座夏冬剑阵却始终摇而不倒,这让其甚是恼怒,一面更加猛烈的攻击一面言语嘲讽着,
“带着这么一把破剑就敢在本小姐面前装模做样,看你如今这副样子还能撑多久。”
却见青黎闻言只是笑意淡然,缓缓摇了摇头,抬起手比了一个一的手势,
“第一,赤炼红蛇是一把好剑,成了这样是我这个用剑人的过错,”
殷梓鑫只是冷哼一声,继续蚕食着这座煌煌夏冬剑阵,
“第二,我其实是有两把剑的。”
如今已是旭日神教祭司的冷门大小姐眼看青黎手势变为二,这话落在耳里,突然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我辈剑客可以自谦,但不可自轻,更不可自视甚高,尽量不去提自己提不起的剑,不去为不可为之事。”
……
远处,葵门高楼处,有两女远眺着这场大战,
“真不用出手相助?”
“不用,要是连这个殷梓鑫他都对付不了,还练什么剑。”
……
殷梓鑫攻势不停,根本不管青黎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还不累么,我看着都嫌累”
已被汗水浸湿全身的殷梓鑫仍不理会,
“侄女都出了十几剑,我这个做师叔的,也该还你一剑了。”青黎后退两步,仅仅是这两步间,夏冬大阵仿佛重获新生,阵内光刃一柄柄重放光芒。
“堇光剑来,剑阵,起!”
远在千里之外的残心塔顶,剑客残氏身前那柄被青黎随意丢在荒野的堇光剑突然生了翅膀一般自行出鞘,一闪而逝,残氏看到这一幕,只是笑了笑,嘀咕着:“剑也能到处乱扔,也不怕被人捡了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殷梓鑫分明看到两手空空的青黎手中,多出一柄来历不明的剑,此剑样式十分出名,剑名堇光,曾经三手,如今归青黎所有。
殷梓鑫瞪大了眼睛,近乎绝望地不可置信着。
“世间不平事,凡剑客皆可以一剑斩之……当然了,一剑不平,还可以有第二剑,甚至六十剑,我身不死,剑亦不止!”
夏冬剑阵轰隆作响,天生异象,剑阵此时分明已是六十柄光刃铮铮作响,才放晴的天空又一次黑云滚滚,雷声阵阵,
……
九年后,第二届曲水流觞大会上,青黎于红门以同样的一座夏冬剑阵唤出第六十一剑,当世第一。
直到后世道门一统,冷门倒闭,四宗三圣之一,已是至尊境界的青黎仍更喜欢人们称他一声剑客,此前三十年此后三十年,人去物散,唯剑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