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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s":[{"insert":"郑国东郭有姬氏者，郑侯爱妾之亲眷，城北富户也。国人因其居所而号为东郭先生。家有良田九万顷，每岁庄客所付粮麦粟无算。堆于大仓，如山如海，然仓有鼠，夜间呼伴唤友，三五成党，互相攻轧，吱吱不息。至于遗留便溺，仓之粟臭如鼠粪。一岁大荒，树无皮，地龟裂，河断流。姬氏贪吝，囤积居奇，合郑侯粟而粜之，民大怨。太史告曰，民愤犹如热油鼎沸，请治鼠患。郑侯惧，令姬氏治鼠。\n姬氏乃令门客捕鼠，客试用笼、药、水、烟，笼中有肉而鼠不慕，使水、烟则洞中下留暗渠上掘烟道，肉且不食无论药鸩，皆无用。又使猫捉之，久之，鼠则群起环击之，首尾难两顾，后鼠阴献幼鼠与死鼠，猫衔死鼠献于姬氏，姬氏喜犒之鸡豚，猫怠而纳公私两贿。时鼠益巨，而粟愈加臭朽而价愈高。民大忿，姬氏怒，以为客无能而逐。\n后盗跖起，东掳齐鲁，西略卫晋，侵暴诸侯，诸侯皆惧。客亦投之，之郑无粮，献计于跖，乃攻东郭，破姬氏仓，尽取粮粟，余则分城中贫弱，贫弱喜而三拜盗跖。姬氏于乱后省仓，竟无一米之遗，然鼠粪累如小山，猫鼠嬉戏于粪山便海之间，亲昵无暇。是岁冬大寒，城中人相食，心肝以斤卖，肺肠煮于鼎，鼠猫亦无居所而为饥者啖之久矣，其中有鼠王，重百斤，力能搏虎，炙之而油膏滋滋作响。\n客闻之，笑曰:鼠者所谓手段高明，不过机巧而已，纵为大虫，能食人，然利爪苦无猎之地，机巧无弄智之所。一旦仓空粟尽，如釜底抽薪，火无柴薪，自断尔。姬氏者，郑侯所爱也。吾常见诸侯大夫自辖其智，自美其美，自倚其武。咆哮怒呵，如羔羊闻山中豺虎之长啸。奸权弄计，若环环相扣之巧夺天工。思之，叹之，夸之。以为天意在己。然终一日，虎无羊鹿而卖于戏，或久饥成病，死于山野。余常劝郑侯善人，郑侯夸尧舜仁孝，汤武革命，桓文霸业，然观其形色，颇不意。盖推自持兵多将广，民者素不习兵，纵举国抗侯，亦无能为也。兵者大夫国之宝也，民者山泽国之产也。郑侯经纬为网，自成一系。民者群鸟也，以有心算无心，以组织捕散乱，易也。近国人不务农事，溺杀婴孩以绝郑侯之望。不出三年，民必徙晋，无民之侯譬如丧家之犬。闻卫公好鹤而恃其君威以轻人，狂也，为狄人害。吾诚恐侯有卫公患，旦生夕死。\n后盗跖退，郑侯知民怒己，乃迁居大泽湖中鹿台宫辟厉王之祸，以为民众无弑君之法，遂令大夫公族管山林河泽，为郑之国产。郑人世居郑地而受盗兵之害，思慕王化而受公侯荼毒，有百害而无一利，皆奔晋、楚。\n五年后，跖复攻郑，郑侯求晋不应，近卫之师与之接，大败。不得已，求于国人，国人卫郑都而弃鹿台，郑兵掠鹿台而去，侯亦饿死。\n有后人叹曰:郑侯者，得玉以为山，得粟以为田，明愚显外以自夸智，僵固近死而不知变，皆以他人为愚，自以为得计，身死国灭，此愚夫也。自承家庙，专任国事，以民为仇雠，励志盘剥，外忍晋楚而内残国人，此莽夫也。草木不以人为而亡，而人恒亡，劈斩空劳也。我尝闻天地塑人，未闻人以塑天地。齐国管仲者，顺应天时，谦逊万物，不恋甘沃，时时学之，不偏死理，不较其尖，未以己高异他人。终万众一心，民富国强，襄桓公以成霸业，此智者之道也。\n今之天下，尧舜前代本为公有，未闻有君王大夫，诸侯窃据，而自任国主，诩祖有功，欺民无志，民或无志，然其有智，一战为民抛，二战则为大夫弃，有责无利则为民，责利两济则为卿大夫，有利无责为桀纣也。郑侯之死，理之然也。\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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