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然X罗浮生】对戒（Ⅲ）
会是梦吗？
拥抱很真实，温度也很真实。
休息室很静，把觥筹交错的喧嚣都关在门外。罗浮生在这里等了很久，就像分别的这些年一样长久。挂钟滴答的响，加湿器也安安静静的，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他几乎以为井然不会来了，站起身准备离开。
“咔哒——”
门被打开了。
井然看到他只是愣了一下——也可能是就这么原地站着看了他很久，罗浮生其实不太知道，因为自己突然像喝了很多酒，大脑一片空白，反应也迟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看着他的。等他想起眨一眨眼睛的时候，眼眶堆积的液体就大颗大颗的砸下来，掉进熨烫妥帖的西服里，快得连睫毛都来不及沾湿。
罗浮生迅速低下头，指腹用力抹了一把。
井然好像变了点，又完全没变。
五官更精致，也更有棱角，漂亮的人闭上眼睛，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就冷冷清清散出来，罗浮生辨别不出他的表情是什么情绪，总之很平静。
但也很紧绷，手指还会像以前一样交叠在一起，轻轻的捏。
罗浮生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好像就是想等井然给他一个反应，不舒服也好，冷着脸色也好，让他走或者诘问都好，总之看他一眼。
但井然只是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呼吸也浅浅的。
或许，你会想让我留下来吗。
罗浮生这么想，俯下身，手掌甚至按在了井然身后的沙发背上，压出凹陷来。他一定要井然知道自己贴近，再没办法装作没有发现。
漂亮的眼睛终于在呼吸洒上来的时候睁开了。
琥珀色，琉璃一样的眼睛，哪怕有一点点怨恨，罗浮生都会落荒而逃。但他睁开的时候，被酒气蒙上一层雾似的，易碎，委屈，还有梗着的倔强，那种想藏又藏不住的情绪，只一眼就能让人疯了。
于是唇贴了上来，想用力咬又舍不得，只好抖着。
我好想你。
眼睛紧紧闭着，想说的话和思念都一起渡过去。
井然从休息室出来就像换了个人。原本一直坐在高脚凳上自己一下一下啜酒，只偶尔同熟人聊几句的人，开始来者不拒。
想要结识他的人太多了，但都知道大设计师的脾气，一直端着酒水猫在暗处观察，看见他这边人多了起来，自觉面子没那么拿不出手的都胆大起来，一个个等在周围靠过来，原本不是什么一定要喝的酒也客气的喝了，故意似的，好像只是想把自己灌醉。
“井先生，还记得我吗？”
又一杯冰冰凉凉的酒水递过来，井然收了收心思，睫毛敛下来压住烦躁，拿起自己的玻璃杯。
一杯水晶蓝的鸡尾酒在半路截住了，同他轻轻一碰，发出轻微又清脆的声音。
好没礼貌。
井然不满的蹙了蹙眉。
“不好意思，我们可能还有些事要聊。”带着笑意的、熟悉得让人陌生的声音。井然侧过头，轻轻抬眼看着身旁突然出现的人，他坐在高脚凳上，视线刚好能看到罗浮生漂亮的下颌线，说话时会动的喉结，还有微微绷紧的下巴，在自己的注视下愈发有几分紧张，最后嘴巴都抿起来。
井然眼睛慢慢的眨，一直盯着，直到罗浮生被盯得脸红了，看他一眼，又匆匆避开，“你的手机忘在休息室了。”
他轻轻的应。
“……跟我来吧。”
他一定是喝醉了，才会亦步亦趋的跟在罗浮生身后，走出明亮的大厅，走进电梯，走到停车场。眼前的人重重叠叠，模模糊糊，看不清却一定要跟得紧紧的，井然一言不发的走在他身后，只半步远的距离，一瞬不瞬乖巧极了。
啊……晕乎乎的，抓也抓不到。
所以是梦吧。
井然本来话就不太多，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少。喝了酒之后更少。
很多心思都压在心里不肯说，哪怕身旁就是他很重要的人。井然总也有自己的坚持，独自消化令人疲惫的无力感已经成了习惯。
但今天跟过去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也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但不敢睁开眼睛，怕一睁眼就清醒，怕只是幻象，只好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在罗浮生帮他系安全带的时候闻到淡淡的香气，眼尾发酸。
汽车平稳的开了十几分钟，停在便利店门口，井然敏锐的听到车门解锁的声音，猛地抓住罗浮生的手腕。
下车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握得罗浮生几乎有些痛了。
罗浮生对上他警惕且红着的眼眶，被眼睛里的慌乱撞软了心坎，轻声道，“我去帮你买些解酒的东西，不然头会痛。”
井然的目光落在十几米旁的便利店，眼神闪了闪，迟钝的收回手，重新闭上眼睛。
等到罗浮生下了车，才侧过头，轻轻靠着门框，目光穿过驾驶座，一瞬不瞬的盯着玻璃门里的身影看。
罗浮生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头发也卷卷的，但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了，可是更好看，沉稳利落的那种好看。手腕凉凉的，是空调的温度太低了吗？男生二十多岁之后还会长个吗？是不是因为更瘦了所以看起来又高了一些。手上没有戴戒指，结…结婚了吗，有没有女朋友……不行，一想到这里就好生气，想抓住他问……
井然神情难受的皱着眉，看见罗浮生结了账快速往这边过来，身后的灯在他周边洒了一层虚晃的光影，像故事里走出来一样。
啊……对，声音也好听，每个字都温柔极了，对别人从来不会这样，所以随便什么都好，再多和我说说话吧。
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过你的声音了。
罗浮生把井然扶到床上，又倒了一杯水，打算让他先吃点解酒药。素来节制的人酒喝多了会很难受，委屈感就爆棚，尤其眼前这个人还让他那么难过。
井然皱着眉握住罗浮生掰药的手，“不要。”
头发软软的散着，眉心微微皱着，嫌弃都写在脸上，孩子似的。罗浮生还是第一次见到井然喝醉，而且是在这么个时机，想起以前如果不是他哄着逗着，井然连度数稍微高一点的酒都很少碰，就担忧又心疼，“你喝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不难受吗？”
“不难受。”井然抓了他手心的药丢进垃圾桶里，罗浮生一阵哑然。
靠在床头的人往底下缩了缩，眼睛难过的垂着，低声道，“吃了会吐，睡不着。”
罗浮生愣了愣，把水杯放到一边，“那要不，喝点牛奶？”
“…腥。”
“葡萄糖呢？”
“苦。”
“蜂蜜水？”
“……哥哥，我真的喝不下了。”井然皱着眉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罗浮生一阵心软，赶紧把他扒出来，“好好好，不想喝就不喝，换身衣服睡觉好不好？”
谁想井然一下从被子里冒出来，突然抱住他，脑袋埋在罗浮生的颈间紧紧把人箍在怀里，力道几乎要将他揉碎了。
罗浮生表情一凝。
“浮生。”他的声音闷闷的，吐字又轻又缓，说给自己听似的，像问句，又像是不甘的自责，揪得人心都一阵一阵的疼。
“是我不好吗…”
罗浮生红了眼，眉心难过的拧着，声音也梗了一下，干哑艰涩，“不……不是的。”
“我什么都听你的。”闷着埋在脖侧吸了口气，呼吸重了几分，声音也哑得发颤，“不分手，好不好？”
“……”罗浮生用力咬了咬牙，鼻尖红着，抬起手摸他的后脑，用下巴蹭他的耳朵，“都过去了，然然。”
井然更大力的抱他，热烫的眼泪都顺着领口滑进去，很快浸湿了一大片，但还是一点声音都不肯发出来。
过了很久才收紧了手臂，蹭他的时候睫毛扫过皮肤都是滚烫的，语气认真得令人难过。
“我不该想出国的。”
罗浮生抱紧他，“别胡说。”
井然闭了闭眼睛，低低的问。
“你过得好吗？”
“……还好。”
“可是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井然在他脖颈间埋得累了，就抬起头把下巴搁在肩膀上，用鬓角蹭他的耳朵，“我想给你发消息……上飞机的时候，每次回来的时候，论文第一次发表，情人节还有圣诞节，毕业那天，工作室成立那天，还有陷入麻烦，几乎露宿街头的那段时间，我一遍一遍翻你的社交账号……只是想看看你。只要看看你，就什么都抗得过去。”
“可是什么都没有，一张照片都没有……”
“……”罗浮生哑着声音，“对不起。”
罗浮生知道的。
井然到意大利的每一条动态，他都仔仔细细的看。有时候是校园里的猫，有时候是学术论文，还有无意义的几张风景图，他走过哪里，看过哪里，什么时候失落，什么时候想他，井然知道罗浮生一定会看的，所以每一条动态其实都只是发给他一个人，偶尔实在忍不住，会不太明显的泄漏出想念，但又很快删掉。
异国他乡总会很难，井然有段时间遇到棘手的问题，熬着夜做方案，啃了两个月干面包，应酬很晚回来还弄丢了钱包和很多证件，手机也磕坏了，后来就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要靠药物才能可以勉强睡四五个小时。那时候实在扛不住，他抖着手指给罗浮生发消息，问他，“可不可以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又咬着牙撤回。
罗浮生都知道。
他想发点什么，可顾虑太多。井然开心的时候，罗浮生怕自己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平平常常的日子，又怕动态会给他添堵，现在这种，心疼又难过，但更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动摇他，让井然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所以他登录了罗诚的账号。一直以来埋没在井然粉丝列表里只会点赞偶尔评论小心心的僵尸号，第一次给井然发了消息。
显然没料到罗浮生会跟他说这三个字，听到道歉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更紧的抱住他，感受着对方的心跳，轻轻的摇头，问，“我是不是特别失败。”
“……别这么想。”
“你很棒，拿了那么多奖，参与了很多了不起的工程，现在整个行业谁还不知道我们然然啊，特别厉害，真的。你从来不需要靠其他人来肯定。”
井然的眼神出现了片刻迷茫，他看着墙面的别墅模型发呆，很久才轻声说，“但是真的很难过。”
“这里。”
他摸索着握住罗浮生的手，覆在心口的位置。
“空荡荡的。”
罗浮生总觉得，拥抱比亲吻更有力度。
身体紧贴着，将人环进自己的怀抱用力抱住，甚至可以感受到心跳，温热的脖颈贴着，小臂也用力收紧，就会有融为一体的踏实感，好像能就这么不分开。
“浮生，浮生……”
“我在。”
“罗浮生……”
“我在。”
“我不爱你了。”
“……嗯。”
“我不要爱你了。”
“……好，不想爱了就……呃！”话音还没落下，被恶狠狠地咬了一下，颈侧疼得发麻，又被真实的疼痛激得清醒起来。
会疼。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