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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的晚夏8(2023/1/21)

2023-01-21 23:21 作者:丁小爷p  | 我要投稿

8 伴侣

事后,根津先生按照约定发来了邮件。上面有模特的丈夫的联系方式。他是一家位于所泽的名叫救命寺的寺院住持,叫富泽青澄,五十四岁。所以说《伴侣》的模特就是这一位的夫人。

这一幅名为《伴侣》的作品,是一幅F百号的油彩画。所谓F百号是指竖1620毫米横1303毫米大的画布。毕业设计时我四篇绘制的拙劣画作也是这个尺寸的。在那么大的画布上绘画的体验在人生中也仅此而已了。那幅模仿玛丽·罗兰珊的画至今还沉睡在老家的杂物间里。作为室内摆设来装饰太不雅,也太大了。最终我没法处理,放进杂物间时满心难过。不过关于我的事情先就此搁置。

据说富泽洋子女士是一位保育士。二零一四年的某一天,被发现有等级3的肝癌。从那以后于两年后的二零一六年,在艰难的与病魔斗争最终离开人世。死掉的时候是四十二岁。留下了十五岁的女儿和七岁的儿子。

提到和住持的恋爱史,据说还是洋子女士在做保育士的时候,那时她主管班上的儿童因为交通事故丧生,出席的丧礼仪式是二人初见面之地。真是一种我无法确定该作何评论的见面方式。住持将那些经历写成很长的邮件发给了我。在知道这些背景基础上再次审视这幅《伴侣》,感情带入的方式也就不一样了。

横卧在床上的女性戴着遮过眼睛的针织帽,隐藏住了没有头发的头部。围上围巾,罩上红色的针织羊毛开衫。身下穿着碎花的睡衣。那一抹微笑甚至能让人感觉到如圣母一般的庄严。绘画遗体的焦点续作《献体》系列,是将作为生命容器的身体在死后简单化作了“物”这种无常世事淡漠地物理化地进行描绘的作品。这就像是将摩托车的主体拿到工作室去拍摄的广告照片一样美妙。与之相比,这幅《伴侣》反而有些感伤。似乎就是一幅捕捉到了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最后辉煌之处的一幅作品。

九月初,为了同住持见面,我前去埼玉所泽拜访。

住持以极为响亮的声音,将邮件当中所写到的故事又重新给我讲了一遍。与去世的洋子女士的恋爱史及回忆,她的人品等等,住持夹带幽默的口吻表达出的语调如讲经一般流畅,没有停顿,并没有给我留出提问的机会。没有办法我也不好打断,只能听着住持的讲谈。终于话题说到了正题上。也就是关于同那由多的接触上。

住持在最后的一个月里,为了照顾妻子频繁地留居在入间的医院。一个傍晚,住持在食堂看着体育报纸。在那里一个名叫田中的医生上前搭话。说是有熟人在做绘画的工作,正在寻找可以作为模特的人。

“好像说的是那位绘画人已经在这家医院里来回看过了,希望我的妻子能成为模特。为什么会选择我的妻子呢。相貌也没有多好看。以前也就勉勉强强算个美女,得了病以后,她本人也很讨厌见人了,相貌也发生变化了”

田中医生问他是否可以先见上一面,要为住持引见那位绘画人。那个男人坐在一楼大厅窗边的沙发上,正在看向窗外。

“那个人自称是‘那由多’,写作片假名的那由多先生”

“是个男性对吧?那由多”

“是的,他是男性。而且所谓那由多,原来是佛教用语,是从梵语的‘那由多’而来,说的是极其大的数字。因为佛的寿命出人意料的长,需要这样的数字单位”

我并没有了解这么多。可以说是得到了好知识。住持继续说道。

“他自称是名画家,说无论如何都想为你的夫人画一幅画。说着是不是有什么解决办法的样子,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弃。我也慢慢有点升起了。说到底为什么想要为我妻子这样的人画画,我就这样单刀直入的问了过去。然后,他就这样说了。因为你的夫人太美了”

“他这样说,您是怎么想的呢?”

“这样确实有点开心呢。不过很开心呢。就这样被说了呢。特别是还在卧床,很美之类的,完全不是这种情况”

“我有个零碎问题,请问是在哪里见到您的夫人的呢?”

“诶?哎呀,问的是在哪里吗?还没说到那里啊”

“这样子啊。不好意思。然后,您就答应了吗?”

“哎呀,都这样称赞我妻子了呢。本人还在生病呢。就算做了模特,也不能长时间摆出模特的姿势,我这样和他说了。然后,他说不会花很长时间。说是只要拍几张照片就可以去画了。虽然他这么说了,但这个问题还是她本人来决定。于是,他又向我妻子说了那些。妻子对他的话很怀疑,也感觉很不舒服,对他表现的很冷淡,回家以后,我和孩子们也商量过了,但大家果然以很可疑而一起反对。像大孩子说的,会介绍这种事的医院真可怕,而像小孩子说的,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我我欺诈。还不知道哪里是我我欺诈呢。连意思都不懂就拿来用呢。因为田中医生也是受朋友所托,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姑且因为大家反对,先把这桩事情推掉吧。第二天,我这样和妻子说过了。然后妻子说已经拒绝过了。说是实际上那位绘画人之前已经来过了。妻子似乎对这副风烛残年的模样厌恶至极。那位绘画人对作为模特一定放弃了,似乎是为表歉意我妻子问道能否画一张肖像画呢。而那张画,就是现在的这个……”

住持从隔壁的房间拿来了这幅画。那时一幅B5大小的素描本。打开其中,仅有一幅画。是一幅美妙的画。夫人搭下双脚靠在床上,

“似乎妻子并非是想要摆出这种姿势。只是她长期卧床,无法站立。那个人就一笔一笔地,似乎仅用了五分钟左右就画好了”

我忽然看向佛龛。那里夫人的遗照正看向这边。再看回画。这是何等的绘画水平。对其扫描能力我只感到惊叹。

住持继续说道。

“妻子虽然已经拒绝了,但看到这幅画后,说是觉得也能答应。妻子要是同意的话,我和孩子们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接着就把这个意思向田中医生说明了呢。医生也说会向那边转达。然而我们想着对方总会来联系,但左等右等就是没消息。因为妻子对这件事很期待,虽然有些生气,但这件事原本就不存在一般的,毕竟我们曾经拒绝过一次呢。我们也不好意思去问田中医生,就在不知所措的等待中妻子的状态也慢慢恶化了。从那以后,差不多几天的工夫妻子就去世了。然后,就在守夜的时候他来了呢。那由多先生。就在那个时候,他跟我说的。实际上他现在要给我的妻子作画。太让人惊讶了。那位绘画人只要看一眼就什么都可以画出来。这是田中医生的原话”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什么情况那种异次元的能力?我一时间难以相信。如果住持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这就是了解那由多创作的一部分的重要线索。是尚不存在于世界的消息。

“去年,承蒙邀请前去展览会,那是一幅很华丽的作品。一起前去的家人都哭了很久”

“那么,对于大家来说,能够得到这样一幅作品可以说是很好的事情吧”

“哎呀这真是!”住持加强了语气。“满心只有感谢了!”

我再一次向夫人的肖像画望去。我被这位名为那由多的画家的可怕之处打击到了,即使是在这种廉价的素描本上,也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住持一下子双眼望向远方。

“那还是在内人去世的前不久呢。那本素描本呢,就摆放在病房的枕头边上,能把你画的这么漂亮真好啊,我刚说完这句话,她就回道,我可没有这么漂亮哦,我也哎,没有这么漂亮过啊,虽然她这样自嘲,但重新对比来看,怎么说呢……”

不经意间住持的声音有些颤抖,双眼噙泪。

“……重新对比来看,找不到一点不一样的地方。无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哎呀,内人真的就长这个样子的哦”

俯下身去的住持,双眼中的眼泪扑簌而落。

“哎呀,你啊,果然这幅画和你一模一样哦,我这样说完,内人笑着说,实际上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时的笑容真的很漂亮呢。啊啊,我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真是后悔到想死的程度了”

伴着住持的眼泪,我也禁不住陪着一起哭了起来。想着不能被眼泪弄脏,我把手中的素描本放到桌子上,再次看向佛龛。然后对住持这样说道。


 

“哎呀,我从开始就一心觉得一模一样哦”

住持落着泪,好几次点着头。

 

回到公司,我本打算先向总编辑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但他真是太忙了,说了句还有一点忙完了再说哦就走掉了。我以为是要某位前辈来听我汇报,但似乎大家都很忙,实在不好去打扰他们。姑且先对近期的工作情况做以总结,用邮件给根津先生先发过去,但那边也没有回信。我实在没法应对这种不明了的情绪。实在受不了想要和谁说一说。

于是我和加濑君取得联络。

我们在三宿的酒馆见了面。其中各个房间被细致隔开,似乎是很适合密谈的酒馆。加濑君刚结束工作,手上还有油漆的痕迹。

“不好意思有点脏”

“没关系。虽然一般的女孩子可能会讨厌呢。我也是个绘画人,所以喜欢颜料什么的”

“真是感谢”

加濑君用毛巾擦了擦手和脸。一边擦着脸,

“这样子没关系吗?”

一边问道。

“没关系”

“这样的呢?”

他擦着头。

“请便轻便”

他卷起衬衫打算擦拭腋下。真是无法直视了,我压低视线,

“开玩笑,开玩笑”

面对那副笑脸我心中有些激动。啊啊,我开始喜欢上这个人了。如此切身体会让我脸颊有些发热。

“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不好呢。难以进行。要做某位画家的特辑。你知道吗?叫那由多的”

加濑君摇了摇头。我从包中拿出来那由多的资料,交给了他。

“这个人”

他打开封皮,看了里面。

“哦哦!好厉害呢”

加濑君一页一页的翻着。

“总觉得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呢”

说实话有些扫兴。我以为他会更惊讶一点的。

“要对这个人采访么”

“就是这样的”

我把那由多现身于住持面前,为他的妻子画了一幅肖像画就离开了的这些事,以及住持同他妻子之间互动的情节告诉了他,说着说着我由得又流出了眼泪。加濑君递给了我毛巾。

“不好意思,总觉得想到很多就哭了出来”

“请哭出来吧。随心地哭出来就好。我我可以再来一份烧酒吧?”

“啊,请便轻便”

我喜欢如此诙谐的他。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总觉得在他面前似乎可以连自己软弱的一面也暴露出来。

“你已经见过那位叫田中的医生了吗?”

“没,还没见过”

“医院是知道的吧”

“嗯”

我那时一定是一脸为什么这么问的神情吧。接着加濑君说道。

“那个人,或许是熟人呢。那由多的”

原来如此,是有这种可能。话说回来,这种程度的事情我想靠自己注意到。

“要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告诉我哦。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可以出来的。我也有车。当个司机还是可以的”

分别的时候,他这样对我说。好想在他家住一宿啊。就算这样想着,也不会直接说出来,那一晚我回到了一个人的家中。在坐电车的时候稍微睡了一会。当时好像做了个什么梦。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但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到家的时候,醉意也已经醒了,反而变得睡不着了。

我打开素描本,试着临摹《伴侣》。用粗略的线勾勒出轮廓,再加上阴影。时不时地再休息休息手,浏览一会那由多的图鉴。

其中让我在意的是与《伴侣》同一年绘制的其余两幅画。

名为《母》的画,虽然叫母亲但并不像母亲。那是一幅怎么看都只有十几岁的女性画像。《蝶》是一幅戴着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的短发女性的裸身画像。其胸部被缠有绷带,右臂还在打着石膏。这两幅画中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故事呢。这两个人是不是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深夜,我收到了根津先生的邮件。简短邮件上写的是,下一次能采访的相关人员的姓名与联系方式。

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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