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你』“好久不见。”——看图写话(十)
搬家的时候这张泛黄的照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滑出来，像一只轻盈的枯叶蝶，慢无声息地落在地上，与老房子干燥开裂的木地板融为一体。你捡起这张照片，落尘的记忆像暗掉的夜明珠重新开始明亮起来。
照片里的哥哥穿着绿色T恤，衬得肤如羊脂，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比着一个歪歪的耶，看着镜头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的光温柔如水。
你，哥哥，和其他一帮朋友围在一张大的烧烤桌上，吃光的烧烤签子乱七八糟地散乱在桌子上，七七八八啤酒瓶，喝光的，喝了一半的，剩了一点的，放在地上，桌上。
那天晚上哥哥一直隔着桌子跟你对望。你们在一个村里从小一起长大，他比你大五岁，你从小就喜欢这个长得干干净净的哥哥。小时候你想一个跟屁虫一样，他到哪儿你到哪儿。你跟着他去村口小溪边捉鱼，他拿着削尖了的竹竿一插一个准，你却一无所获，他把水扬到你的脸上嘲笑你，你不服气地打他，他拦住你打他的爪子，跟你说着光的折射，鱼的影子；爸妈去田里干活留你在家看门，中午了你自己做饭，把油倒进锅里，总觉得油还不够热，结果火焰从锅底腾起，你吓得连忙舀水就要浇，一只大手从背后拦住你，水瓢掉在了地上，他拿着锅盖盖在锅上，把锅端下，再揭开火熄了，他说他就知道你自己做饭得出什么乱子就一直趴在墙上看着你，一着火就连忙翻墙进了你家，你说为什么不用水浇，他跟你说冷水遇到高温热油会炸锅。
哥哥十八岁的时候考上了首都的大学，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念物理系。村里的老少爷们都来恭喜叔叔，说他生了个好儿子，光宗耀祖，苟富贵勿相忘。老少爷们的媳妇们也议论纷纷，说着他要是当了谁的姑爷谁的姑娘就享福了，跟哥哥差不多年龄的女孩们也穿上自己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花衣服，洗干净脸，头上插上刚从山上采的红花，羞答答地在哥哥家门头探头。
你趴在你跟哥哥家阻隔的那堵墙上悄悄探头，看着哥哥嘴角挂着意气风发的笑容，跟着叔叔接待着来拜访的客人，被门外围观的姑娘们喊了名字，虽然不作回应，但还是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你噘嘴，心里闷闷地不开心。
你回到房间，从床底下抽出来哥哥以前送给你的物理书和物理习题，抓耳挠腮地开始看。
你可是哥哥的跟屁虫，他去念大学，你怎么能不跟去。
再见哥哥就是在他的升学宴上了。你看着他被叔叔带着一桌一桌地敬酒。一圈下来，已经微醺。
你越看越有些说不出来的气闷，就好像你一直觉得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有一天跳出了你的保护圈子，去到了更广阔的天地，而你还在原地踏步，只能遥望着他的背影。
你没等散席就离开了，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时候你跟着他抓鱼的小溪边。夜晚的小溪哗哗哗地流水，好像永远不累一样。
“小溪，你说哥哥以后会不会忘了我?”
你托着腮，望着小溪。
“不会。”
哥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吃了一惊，回头，发现他披着月光向你走来，他的嗓音带着些微哑，身上散发着新酿桂花酒的香气。
他在你的身旁坐下，看着你，醉眼亮晶晶的，蕴着一些平日里你没见过的情绪。
“切，谁信，等你到了城里，看见了那些个貌美如花的小姐，哪里还记得我这个村丫头。”你撇嘴，“我也不稀罕你记得我。”
哥哥笑了，伸手摸摸你的头。
“那我们就订婚，把我拴在你这里怎么样？”
你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他，见他虽然有些酒意，但是眼神清明，坚定而柔和。
“……你说了不算，得叔叔和我爸同意才行。”
哥哥笑了，借着酒意亲在了你的脸上，你两颊滚烫。
“我爸早就把你当成未来儿媳妇养了，至于叔叔，交给我爸。”
后来，你们举行了订婚宴之后，哥哥外出上大学。首都大学的物理系呀，哥哥天资聪颖，虽然是从山村里出来的，但是比那些个城里的官家子弟厉害多了，一进学校就被著名的物理学教授收为了关门弟子。
哥哥学业繁忙，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略住几天。他每次回家都会给你带一些城里新奇的小玩意，什么胭脂膏子啦，雪花膏啦，香皂啦，他见城里那些小姑娘家家喜欢的东西都买给你，别人的小丫头有的，他的小丫头也得有。
他在家的那几天，你总是起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开门，哥哥总是已经推着他的那辆二八自行车等在你门前。你们去后山坡上，他亲手采各色的野花，给你编成花环，你也揪了草叶编成草戒，你们一人一个，听说现在城里流行什么结婚戒指。你们还去了小时候去捕鱼的小溪，你现在已经可以一插一个准了，你捕鱼，哥哥就在岸边烧火支架，处理鱼，等你累了捕完了，回到岸边，哥哥正好烤好第一条鱼喂到你嘴边。
哥哥不在的日子里虽然思念成灾吧，但你也不算虚度，哥哥走之前把他所有的物理书全部留给你了，你就捧着那几本厚厚的砖头书一点一点地啃。
哥哥上大学的第四年，你高考的前一年。
哥哥毕业后回家了一趟，当天晚上你们几个发小约了烧烤，在路边摊上不醉不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哥哥没跟你挨着，反而跟你坐了桌对角。他的眼神一直在看着你，你虽然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临散场你们照了最后一张相片。
你没想到这是你们最后一张合照。
散伙后你跟哥哥走路回家。
在大门前要分开的时候哥哥忽然停下来，眼里的冰冷淡漠是你从来没见过的，你心慌一瞬，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口，他缓慢但坚定地把你的手拿开。
“我们解除婚约吧。”
你瞳孔地震，嘴唇不停地哆嗦。
“为什么？”
“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我在城里有女朋友，下个月结婚。”
他说他对不住你，哥哥念大学这几年叔叔得了重病去世了，所以哥哥家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自己就可以作主他把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说是补偿。
他像一阵风，从温暖湿润的南风吹来，撩动你的心弦，但是在交界处变成了冰冷干燥的北风，毫不留情地吹走，不留下一丝丝痕迹。
你在他离开的第二年也考上了他的那所大学，他热爱的物理系。倒也不是因为他才选择这个专业，只不过是在努力追随他脚步的同时，你也深深地爱上了物理而已。
你来到他所在的城市，你不是没尝试过寻找他的踪迹，但是他好像真的是一阵风，没有一丝丝存在过的痕迹。
你一边学习做科研，一边有意无意地留意他的身影。
四年过去了，你在物理方面取得了傲人的成就，但是却依旧没有找到他。
你这次搬家，其实是为了去大西北支持氢弹的制造。
此身既不能许卿，那便许国吧。
你经历长途跋涉来到了黄沙飞扬的大西北。你在同事的带领下见到了氢弹项目的总指挥。
看到那个脸颊已经被风沙刮的出现细纹，被太阳晒出了半点，明显身形清瘦了很多但是身体依旧站的笔直的熟悉的人。
你热泪盈眶。
他眼角通红。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