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关于新人的故事》第一章 薇拉·巴芙洛夫娜在娘家的生活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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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已经认识到薇罗奇卡有权拒绝这次郊游，而她头脑中的傻瓜米希卡也并不傻，甚至差点把她耍一把。她没有去打扰薇罗奇卡，所以薇罗奇卡第二天十分顺利地去商场。

“这儿太冷，我不喜欢寒冷。”柔丽说，“应该换个地方，上哪儿去呢？稍等，我到商店里去一下马上回来。”她为薇罗奇卡买了一块密实的面纱。

“戴上它，您就可以放心地到我家去了。不过要是有外人在场，您不要撩起面纱。波莉娜倒是很老实，但是我也不想让她认出您。我太爱护您了，我的孩子！”也确实如此，她自己也借用了女仆的大衣和帽子，也蒙上了一块密实的面纱。柔丽暖暖身子，听完了薇罗奇卡讲的最新情况之后，讲了自己和斯托列希尼科夫会面的情形。

“我亲爱的孩子，现在他肯定要向您求婚了。他这种人，您越是拒绝他的痴情追求，他越会神不守舍。我的孩子，您应付他时，能不能像个卖弄风情的女人？卖弄风情——我说的是真正的卖弄风情，可不是那些平庸之辈搞的那种假货。这种假货可够恶心的，那就像仿照名牌搞的伪劣东西一样。卖弄风情，运用到女人对男人，就是一种智慧和分寸。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如果聪颖而又会把握分寸，也会在无意中像老于世故的卖弄风情的女人一样。我对他陈述的理由或许对他有一定影响，但最主要的还是您品格的强韧。不管怎样，他肯定会向您求婚的，我劝您答应他。”

“您昨天不是对我说过，宁肯玉碎也不吻自己不爱的人吗？”

“我亲爱的孩子，这是我在迷恋你的人格时讲的，当然那时是对的，也是好的。但是，生活是很实际的，需要认真盘算。”

“不，决不，决不！他是个坏蛋，我讨厌他！就是吃掉我，也不能伤了我的尊严。我可以跳楼自杀，也可以要饭……要是嫁给这个坏家伙，还不如死了好！”

柔丽开始向她解释与他结婚的益处：“您可以摆脱母亲的算计，否则您大有被出卖的危险。他还不算一个恶人，只不过平庸些罢了。对于一个聪慧、刚强的女孩来说，一个平庸而不凶恶的丈夫并不算坏，比别样的丈夫强，您可以当家。”她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女演员和女舞蹈演员的状况。她们在恋爱中不作男人的附属品，而是占统治地位。“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地位了。如果一个丈夫对妻子能像追星族对女演员那样，女人有这种独立性和权力，社会也正式承认这个地位的合法性，那就更好了。”她滔滔不绝，薇罗奇卡也说了很多，两个人都十分激动，最后薇罗奇卡有些亢奋：

“您说我是个空想家，您问我，对于生活的愿望是什么？我不想支配别人，也不愿屈服于他人，我既不骗人，也不作假，我不愿照别人的心愿去追求别人让我追求的东西，如果我自己不需要它的话。我对金钱看得淡——我觉得自己不需要它。难道就只因为别人认为它好而追求它，于是觉得对自己也快乐吗？我没有出入过上流社会，也没尝过荣华的滋味，我对此也毫无兴趣——那么，我为什么要牺牲掉什么而去追逐荣华，难道只因为别人觉得这是人生乐事吗？我不会为自己不需要的东西而牺牲什么——不但不想牺牲什么，而且对此不会产生奇想。我要独立自主，照自己的意志生活。凡是我需要的，我就接受；我不需要的，决不希求。将来需要什么，我还不知道。您说我还年轻，没有经验，以后会变的——嗯，那时变就变吧，可是现在，凡是我不想要的，我一概不要！不要！真的这样！您问我现在需要什么？——是的，我也不得而知。想爱上一个男人吗？我也说不清——比方说，昨天早晨我起床时，我还不知道我会爱上您。在爱上您前几个钟头，我也未曾料到爱上您，并且说不清我爱上您时到底是什么感觉。同样，现在我不知道要是爱上一个男子会有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不愿意屈服于任何人，我要自由，而不愿对任何人负有任何义务。任何人都不能对我说：你有义务为我做什么！我只愿做所愿做的事，让别人也做他们所愿做的事。我不愿向任何人企求什么，不愿妨碍任何人的自由，我自己也愿意自由。”

柔丽在沉思中静听，她认真思索，脸涨得绯红——大约身旁有个火炉的缘故，脸上也不能不泛红——随后她猛然站起身来，用时断时续的声音说：

“我的孩子，说得对。要是我还没堕落，我也会有同感的。我堕落不是因为我是那种下流女人，也不是因为痛苦的煎熬，也不是肉体受了凌辱，而是我太追求奢侈和闲懒，已无独立生活的能力。我需要他人，取媚于他人，做违心的事——这就是堕落啊！不要听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些话，我的孩子：我在教唆您堕落——我真痛心！我简直已经做到接触纯洁的人而不玷污她。避开我吧，我的孩子，我是个坏女人——对上流社会想也别想！那儿都是些坏蛋，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有吃喝玩乐，哪里就有丑恶；哪里有奢侈，哪里就有卑贱！——远离它，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