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关于新人的故事》第一章 薇拉·巴芙洛夫娜在娘家的生活 5

5

斯托列希尼科夫倒不想杀人害命，不像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所推断的那样，她根据自己的思维，赋予这件事一种过于粗暴的方式。但是，事实的本质却被她言中了。斯托列希尼科夫原计划想拖晚一些时间陪这两位女客到他预备晚餐的饭店去。那时她们已经又冷又饿，急需暖暖身子，喝杯热茶，他就趁机在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的茶碗或酒杯里放点麻醉剂，薇罗奇卡一看到母亲昏迷不醒，当然要不知所措，他就乘机把薇罗奇卡带到聚餐的包间去，——于是他这把赌就赢了。以后的事则可随机应变，也许薇罗奇卡在慌乱之中，不知所措，还可能同意在一些生人中坐坐。即使她马上走掉，那也无妨了，人家也会原谅她的，因为她刚刚开始这种冒险家的尝试嘛，难免起初害羞，这是情理之中的事。然后他可以使上一点钱和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和解，她也会痛痛快快这么干的。

现在轮到他犯愁了。他诅咒自己在朋友面前吹牛皮，对于薇罗奇卡的突然抵抗也束手无策，他真想钻到地缝里去。正当他头脑里一团乱麻不知所措的时候送来了柔丽的信。这真是治他心病的一副灵丹妙药，是他陷在黑暗里的指路明灯，指给他一条救生的大道。啊，她一定会帮忙的，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什么办法都会想出来的。她真是救命的女神。离7点钟还差十来分钟呢，但他已经来到柔丽的门前。“太太正等先生呢，让我接待您。”

她坐在那儿显得那么庄重，目光咄咄逼人。她只是略微点头示意回答他的鞠躬。

“很高兴看见您，请坐。”

她脸上毫无表情，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申斥将来到——骂就骂吧，只要能救我。

“斯托列希尼克先生，”她以一种冷漠、缓慢的腔调说话了，“您会知道我对我们要谈的事情的意见，为此我用不着再加以说明。我已见过昨天谈话中提到的那位姑娘，也听说了您今天还到她家拜访过。我很高兴，因为这使我免去一件苦差事，我不必问您，而对您的处境已经了如指掌(“我的天老爷，您骂我好了！”“被告”想道)。依我看，您要是没有别人帮助无法摆脱困境，而除了我，您也别指望别人能给您有效的帮助。如果您有什么反驳——我静候。那么——(停顿一会之后)您和我取得共识了：帮您忙的人非我莫属——那么，让我告诉您我能够和愿意为您做些什么吧。如果您认为有我一个人帮忙足够，那么我得说出在什么条件下我才肯帮忙。”

接着她还是用那种拖长的办公务的腔调说话，她说她准备给冉送封信，信上说明虽然她昨天发了火，但经过再三考虑，还是想参加预定的晚餐，只是今天晚上她实在脱不开身，为此请冉建议斯托列希尼克先生将晚宴推迟举行——以后由她和冉另定时间。她读了一遍信——信充满了自信：斯托列希尼科夫肯定赌赢她还遗憾这胜利姗姗来迟呢。她又说了，这封信行吧？当然。既然如此——柔丽仍然用那种拉长的公务腔调说话，她说发出这封信要有两个条件——“您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您如果接受这两个条件，信就发出去，不然，就把它烧掉……”她以这种拖长的腔调说个没完没了，对于需要搭救的人来说真是揪心般地难受。最后，她说出了那两个条件：“第一，您得完全停止追求那位姑娘；第二，在您的谈话中也不许再提到这位姑娘的名字。” —“原来就这些，”被搭救的人心里暗想，“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货色，到这份儿啥不都得认吗。”他欣然同意，他为这条件的不苛面露喜色。但是，柔丽并未显示出轻松，她还在不紧不慢地解释……“第一个条件她需要，第二个她也需要，可是您更需要。我把那顿晚餐先延一周，接着再延一周，这事就会被丢在脑后了。不过您要明白，只有在您今后绝口不提这位姑娘的名字的情形下大伙才会淡忘的。”一切都被解释得明明白白，甚至连如何让冉及时收到此信都精心考虑了。“我查问过了，他正在贝尔妲家里吃饭……他说等他饭后抽支烟就去您那里……”她讲完这些，又说道：“那么信可以发出去了，我很高兴。那么就劳您大驾把这封信再读一遍，我既不轻信别人，也不要别人轻信我——您读过了？好，再劳您大驾亲自把它封上——信封在这儿。——我来拉铃一波莉娜，劳驾把这封信送去……波莉娜，今天我并没有和斯托列希尼克先生见面，他也没有到这儿来过——你懂了吗？”这场受苦受难的拯救长达近一小时。信终于发出去了，被拯救者如释重负，但已经把他搞得大汗淋漓。但是，柔丽还是喋喋不休：

“再过一刻钟，您就赶快回家，那样冉才会看到您。不过您还有一刻钟的闲空，让我再和您说几句吧。对我的话听不听由您，但是，您可要认真思考。我不是想和您谈一个正派的人对于他所诽谤的女孩该负什么责任。我很熟悉我们交际圈子里的年轻人，懂得他们处心积虑等待的利益。我倒觉得您要是能和我们谈到的那位姑娘结婚，倒是很有益的。我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我要向您直截了当地说明我这一想法的根据，或许有些话您听了会觉得刺耳，只要您稍一示意，我就会点到为止。您这个人性格软弱，您很容易被那种善于玩手腕、折磨您的坏女人捏在手里。而那个女孩子善良、高雅，她决不会欺负您。不要看她出身微贱，比您穷，但是和她结婚对您的前程大有帮助，以您的财产加上她的容貌、聪慧和坚毅的性格进入上流社会，就会有一个光辉的位置。任何一个做丈夫的对此都深信不疑。但是，除了任何别的丈夫能从这样的太太身上获得这些好处之外，您，由于天性上的特点，比别人更需要贤内助。恕我说得直白一些，您需要领导。我讲的每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每句话都是以我对她的观察为根据的。我不强求别人盲从我，但我劝您好好思考一下我的忠告。我们怀疑她会不会答应您的求婚，如果她能答应，那是您的福份。我不再留您了，您需要马上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