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距离
国庆节的前几日，母亲忽然致电来，表示国庆节没有时间照顾我，让我自行在学校里度日。原因是大姨夫因病重回国，母亲需返乡照顾他。当时的我，不以为意，甚至以母亲不让返家为饭后笑谈。如今细细品来，只剩下讽刺与荒谬。
久逢国庆长假，自然是玩了个痛快，桌游、大餐自然是样样不少，什么病重，什么返乡早已抛之脑后。
后来就一直玩到了国庆最后一天的这个傍晚（只放三天），母亲来电质询我相关话费问题，这时的我方才想起病重的大姨夫。向母亲问起此事，晚期的肠癌。学医的我自然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规模的扩散，甚至已经侵蚀脑组织，压迫部分脑神经。不远万里回国的大姨夫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他没有了昔日的活力，只是静静地坐着。从他口中勉强吐出的字符如负千斤，似乎几句话便用尽力气的他躺在床上浅浅地睡着了。
听母亲说，因回国而需隔离的大姨夫在如此情况下，显然是不为医院所接纳的，当地的第一人民医院，回绝了大姨夫的住院需求。病重的大姨夫只能转到当地的小医院就诊，后来托了众多关系，才被当地肿瘤医院接济。我第一次为社会的不公平而庆幸，为有后门而窃喜。说来讽刺的是，前几日的我仍在为一视同仁的抗疫工作而叫好，为无差别的疫情隔离而与舍友辩论。
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无意间对生死的思考，细想来，经历过的生离死别少之又少。大概只有一桩吧，那是一个路边的早餐小贩，我总是于此驻步，点上一碗清爽的蛋炒饭，美美地享受一番。后来的路边，没有了他的身影。问起母亲，才知道忙于生计的他终于在生活的压力下支离破碎——猝死了。那大概是我对死亡的第一印象吧，再也吃不到这样美味的炒饭了。但是除此之外，毫无悲悯之意，就像是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雨一般，终于没有实感，只是有种淡淡的遗憾，是在遗憾着这样将只深埋在记忆的炒饭呢，抑或是这样脆弱的人生呢？我不得而知。
只有当生死真正降临于身旁，才发现生命究竟是有多么的无力与无助。人大抵就是这样冷漠的物种吧，只有灾难殃及己身，方才因慌乱而无所适从，否则，不过是与己何关的饭后谈资罢了。这样的自己，我只是觉得可悲。
母亲没有察觉到我的反应，只是继续这样的说着。大姨夫脑部的片子上清楚地看到数个肿瘤扩散的黑点，其大也尚未超过几厘米，但是人的脑组织又能承受多少个几厘米呢？光疗刻不容缓，但是因为国庆的放假时间，其长假后又恰逢周末，要做光疗也将是十日之后了。
人真是一个善变的生物啊。明明上一刻还在抱怨着学校压榨放假时间，下一刻却在为假期时间的缩短衷心地祈求着。我隐隐听出了母亲的无奈和不满，但是心虚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安慰的话语卡在喉间，咽不下，吐不出。这样的自己，我只是觉得悲哀。
话题接下来自然是转到了大姨夫的临床症状上来。大姨夫的睡眠很浅，大概每两个钟头便会醒来一次，最为辛苦的是全天候轮班看护大姨夫的母亲和堂哥了。白天尚可，夜间却是睡不得一个安稳觉。
这样忙碌的母亲，我竟听不出她字里行间的疲惫来。母亲总是这样，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抱怨和无奈，坦然受之。我有点心疼母亲。忽然想起初中时的我，坐着母亲的电瓶车被大卡车未上锁的后门拍飞。当时正是清晨前往学校的路上，一心赶着前往学校的我顾不上皮肤被粗糙的大地所磨破的母亲，只是任性地向母亲叫唤着。当时的我没有细究过被卡车击飞后的我竟奇迹般的毫发无损，现在想来，是母亲的爱包容了我的一切，我的狂妄，我的自私，我的冷漠。这样的自己，我只是觉得可怜。
母亲开始唠起了家长里短，我一边听着，一边刷着和大姨夫的聊天记录。上面的聊天记录很短，仅存的几条是大姨夫发来的拼多多链接。应该是暑假的时候吧，母亲从拼多多上获利数百，自然也是将此事分享给了亲戚朋友，家里掀起了一阵拼多多热潮，这几条短短的聊天记录，是那热潮的余温。
对于大姨夫，说实话，我并没有了解多少。常年在外的大姨夫，我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我们沟通的桥梁，是这个小小的手机。直到后来一次年底，大姨夫回国过年。说来惭愧，我终于没有记清大姨夫的样貌。内向的我没有抬头的勇气，只是隐约地记得，大姨夫挺拔的背影。这样不善交际的自己，我只是觉得嫌弃。
罗曼•罗兰曾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命的本质后，依旧热爱生命。”显然我并不位居此列，我终于只是个懦夫，自私、懦弱、冷漠、无情。可是就是这样的自己，我却依旧深爱着自己，这样的自己，我只是觉得厌恶。
生与死有多远的距离，我不知道。大概莫过于我在学校的温床上无忧无虑，你却在医院的病床上生不如死吧。
挂掉电话的我只是呆呆地坐在桌前。
我厌恶着这样的自己，也深爱着这样厌恶着自己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我只是觉得可笑。
记于10.4
凌晨12: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