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第二章，分支二过度篇

       如果说用狰狞的面部表情来表达一个人的恐惧是十分合适的，那我认为一个人的行为才是表达他内心恐惧的最佳方式。

       眼下，我正在海底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逃离着在后方追逐我的“东西”。我时不时回头望去，那群恶心而又诡异的“东西”伴随着数不清的垃圾向我涌来。每一步都能扬起尘土模糊我的视线，每一步都能激起泡沫干扰我的听力，每一步都能带起玻璃刺激我的触觉。海是没有尽头的吗？我环顾四周，回应我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肉眼可见的垃圾。我突然什么东西被绊倒了，重重摔在了地上，当场失去了意识。当我清醒时追赶我的“东西”已经不知所踪，我看向绊倒我的东西，惊恐的发现那是一个人类头骨！有一朵怪异的白花从头骨的眼眶中生长而出，花蕊的中心是一个像眼球一样的东西，正死死地盯着我。

       如同我身后那群张着血盆大口的“鱼类”生物一样。

       我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堆起的书本上弹起，书页被我张牙舞爪地甩向天空，部分落入一旁嗷嗷待哺的火炉中，火舌贪婪地舔食着纸张，发出的噼啪声就像在嘲笑我一般。我费力地爬起身来，用双手将眼睛捂紧，试图压抑夺门而出的眼泪。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梦到这样的场面了，落海的阴影一直围绕着我，挥之不去，不断扩大。我在这个噩梦中待了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就没人来叫我起床吗！

       像往常一样，走到灯塔延伸出去的铁板上看着大海。海的颜色越来越深了，是灰黑色的，不知何时天空也变成了灰黑色的，就像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牢房一样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我看向远处的森林地块，说实话，我很向往到那上面去。可它在我的眼中实在是太渺小了，我举起手将森林托起，他就像一件艺术品一样。我看的入了迷，殊不知何时起雾了。

       浓雾总能给我带来新乐子，当然还有新的垃圾。我来到灯塔下，红色的梯子早已暗淡，甚至部分生锈了。污水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入海中，只不过现在多了塑料这种垃圾。

       我向广场走去，道路两旁的房屋还是那么惨淡，一座座像逃离瘟疫一样躲着我——这里了并不欢迎我。当然，我从没说过喜欢待在这里。还是那样，玻璃厂发出的巨大噪声一阵阵传入耳中，天知道我是如何睡着的！玻璃厂的对面有位巨人与它对视，从两者间隔的距离上看，它俩的关系并不融洽，那是一座钟楼，我也不记得它何时出现的了，但我至今未能搞懂它的作用，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在意它的存在，就像对待海边那些破碎的房屋一样。

       从下往上看，估摸着应该有十五米吧。钟楼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一圈又一圈的锁链最终汇聚在门中间的大锁上。钟楼通体是灰黑色的，灰尘遍布在表面，像一群贪玩的孩子般。“咿嘻嘻——”我发现上方大表盘的时针上正站着一只“噩鸦”，只不过它深黑色的羽毛与钟楼连成一体以致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可憎的臭小鬼。“喂！你要在上面站到什么时候，快飞走吧！飞回你那腐烂的鸟巢去，去和你那些恶心的同类待在一起吧！”我非常讨厌这黑色的小动物，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也许只剩这种动物了。我发现每当噩鸦出现时总会带来疯狂的天灾，很显然这浓雾也是它，或者它们的杰作。

       “呜——呜——”，一阵长而低沉的鸣叫声结束后，它飞走了，同时一根羽毛降下。黑色的羽毛静静地飘落，它不如狂风那般猛烈，也不像浓雾一样压抑，相反这黑色的羽毛此时在我眼中就像一位圣洁的仙女一样美丽。我将其捡起，和我想的天差地别，这根羽毛摸起来十分柔顺，黑的光鲜亮丽讨人喜欢。我突然想起什么，扇了自己一巴掌。“你在干什么！怎么能对这种丑陋的东西产生情感，你是在这噩梦待太久了吧，丢了它！它会给你带来厄运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像是一种劝阻，但更像是一种命令。

       我点头答应着，但手却情不自禁地将羽毛塞进了口袋里，低着头继续闲逛着。

       走着走着又走回了灯塔下。我看向大海，雾气正在消散，“你的皮肤真是越来越黑了呢”我冷笑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同时将一个罐头踢入海中。我再次看向那片森林地块，有什么东西在浓雾中拼凑着形状，越来越完整。不同于上次那两个“鱼人”带给我的恐怖，这次反而是一种喜悦，一种惊喜。雾气散去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座大桥缓缓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瞳孔扩的极大，从梯子上摔落，可我顾不得疼痛，马上爬起飞速向大桥的方向跑去。那是之前那两个衣着随意的两人站着的方向，只不过现在没人阻挡我前进了。说实话，我并没有在那边闲逛几次，因为一点也不值得。狂风吹走了大部分的护栏，路上玻璃碎遍布，一不小心还有落海的风险。但此时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改变我向那里奔跑的决心。

       我来到玻璃港的左端，旁边正是轰鸣的玻璃厂。我的视线定焦在大桥上，怎么看都看不够。那是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来自生命的气息，来自自然的味道。我突然注意到桥头旁有一朵枯萎的花正静静躺在地上。可不一会儿，一种莫名的恐惧爬上我的脊背，那朵花的花蕊部分看起来就像一只眼睛，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我咽了咽口水，将手伸入口袋中握了握那根羽毛，同时一枚硬币从我口袋中掉落，在大桥上滚动，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忐忑的走上了大桥，一路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瞳花”，对，我决定这样称呼它们。“咕咕——”，一只噩鸦落在大桥的护栏上，我决定无视它，继续像树岛走去，可它好像在跟踪我，当我回头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群噩鸦和几朵瞳花正齐刷刷地盯着我。“咕咕——”，它们似乎在交流，突然又戛然而止，又齐刷刷地看向我！此时气氛非常压抑，就连灰尘在桥上飘动我都能感觉到！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咚一声，咚又一声，没等第三声随着骨头传入我的大脑，它们突然爆发了！“咿嘻嘻——”那群噩鸦突然飞了起来向我冲过来，瞳花中心的眼球也爬满了血丝。我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地向大桥的另一端冲去。“咿嘻嘻——”，诡异且瘆人的叫声时不时向我袭来，就像在催促我跑得再快点，我双眼紧闭全身心地跑着，越跑越快，我感觉空气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了一道道伤口。当我睁开双眼惊奇地注意到桥上已经布满了瞳花，大桥穿上了绿色的衣裳，瞳花们无一例外的看着我，但我感觉到的是期待而不是仇恨。我突然停下来了，身后那群噩鸦也突然停了下来，“海，你真是迷人又可恶呢”原谅我突然发出奇怪的言论，但眼下我已经无路可走。是海，海挡在了我的前面，大桥竟然向下倾斜径直伸进海里，难怪我感觉越跑越快——整座大桥就是向下倾斜的！我回头看去，噩鸦正在桥上跳动着，“咕咕——”和“呜——呜——”两种声音在我耳旁交错融合。一只噩鸦将一根羽毛从身上拔下放到了我的跟前。我才注意到它们的眼睛原来是蓝色的，就和海原来的颜色一样，一样空灵一样纯洁。我捡起羽毛问道：“你们不会想让我到那座森林吧”，一只噩鸦好像听得懂我的话一样点头示意。我回头看去，海是淡蓝色的但仍然有垃圾在海上漂浮，我再扭头看向玻璃港，它是多么渺小，我伸出手将其托在手上，就像一块可憎的垃圾。原来我已经跑了这么远了吗，“咕咕——”声将我拉回了现实，“你们能和这些植物交流？”噩鸦们点头了。大自然真奇妙不是吗，说起来这些瞳花好像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的植物，我对森林地块的期待越来越大了，但身后的海又将我拉入失落之中，落海的阴影在我眼前浮动，再加上刚才那一出，我反而对大海更加害怕了。可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主要还是那群“可爱”的小家伙在身后不断地催促。这里的海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意外的轻松感，海水很温柔，抚摸着我的头发与身体，安慰着我的心灵。我沿着桥向下走去，植物越来越多了，海草什么的开始出现。我发现一种让我眼前一亮生物，但同时有种莫名的厌恶在我心中油然而生。那算是一种鱼类，也许吧，不过它们的样子可真算得上是阴间。我走近其中一条，它外表看上去很像金鱼，不过更大。奇怪的是身体部分是空的，它的骨架裸露在外，真够恶心的不是吗。好景不长，我走着走着发现海面离我一段距离了，可我依旧没能走到树岛，海草变得越来越高大，像触手在海中摇动，非常恶心。我的老朋友们也来看望我了——罐头和玻璃还有塑料。我感觉到胸口越发沉闷，垃圾开始堆积，逐渐形成一座座漂浮在海中的小山。我抬头看去，噩鸦们在海面上盘旋，它们的陪伴让我在深海中有了种莫名的安慰，要是我也能听懂它们说什么该多好。我尽力无视周围的景物，坚定地在桥面上快步行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途中我想了许多问题，关于如何离开，除了这树岛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供我探索之类的问题。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身子逐渐露出海面，咸咸的海风在我身旁围绕，我感觉就像一位英雄在完成了某种壮举后的凯旋。我惊喜地发现那玫掉落的硬币就在桥的另一端，那是属于我的奖章，它的旁边是等待我已久的噩鸦们，而它的身后，正是那座占据了我全部视线的······

       万树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