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珈】【养娃文学】陪你长大（大结局）
刚刚过了植树节，枝江就遇上了百年不遇的沙尘暴。并不是因为退耕还林力度不够，眼下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南方沿江的城市，这实在少见。
乃琳贝拉任教的小学早上临时决定放假，老师学生们刚爬起床，看了一眼通知，又倒回被窝里去了。
…
珈乐急匆匆地解开围裙，一把抓起大衣，顺手拿起口罩和手机，
“妈妈！早饭我做好了，你起了记得热一下再吃，我先出门了！”
看得出她确实急了：穿鞋踩了几脚，后跟还是那么不听话；鞋柜上挂着的钥匙长得都差不多，她突然后悔昨晚回来只为图快就把自己的钥匙随手和贝拉的扔在一起了。
“哭哭！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这种天气你去哪儿啊？”
赶到一起了，珈乐的手机又响了。她蹲着边系鞋带边把手机划开，
“喂，晚晚！你来我家接我一下。对对，估计午饭前回不来，跟叔叔阿姨先说一声。好，我等你。”
“哭哭！”
“哎呀妈妈！我昨天带着班上的小朋友刚栽的树，我去给它们都套上，免得被吹了。”
“傻姑娘，那树栽好了能说倒就倒？”
“那谁知道的，都那么小，万一出事儿呢？孩子们可宝贝这些树苗了。再说了，昨天李老师请假回老家了，今天除了门卫的大爷没人看孩子，我肯定得去的。”
贝拉一边把头发绑起来，一边不紧不慢地看着珈乐，
“那也不用这么急。晚晚开车过来不得好一会儿吗？你先消停坐着，我吃点儿东西跟你们一起去。”
“啊？妈妈也去？”
她白了珈乐一眼，
“怎么？带孩子我可有经验了，看看你自己。再说了，多个人帮忙你们也轻松啊。晚晚虎头虎脑的，我跟着你也放心。”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回来都快一年了，没见你消停几天，一得空休息日都往孤儿院跑。我倒要看看那个…那个…”
“然然？”
“对，那个然然有什么魅力，把我家哭哭迷得…”
“妈妈！”
“好好好…”
…
三个人在车上就觉得喉咙不太舒服，总是有莫名的颗粒感，弄得浑身不自在。她们都戴着口罩，晚晚开车，珈乐在副驾，贝拉坐在后座。
“不好意思啊晚晚，这种天气还让你拉着我家哭哭到外头乱跑。”
“没事没事阿姨，反正我今天没什么事儿，单位也休一天，闲着也是闲着。我之前还去过几次乐乐那儿呢，孩子们都特别可爱，就是…就是…”
珈乐紧了紧口罩的鼻夹，
“就是孩子们好像有点儿怕她，不太敢跟她玩儿。只有年纪大的敢和她说说话，玩儿只有然然愿意跟她玩儿。”
向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珈乐的消息她就起床回电话了，没来得及梳妆，平时的双马尾变成了匆匆绑好的单马尾。一众同学里，只有她还是和初中时候一样，单纯善良，踏实生活。
“对了，阿姨。今天我们肯定回去得晚，午饭肯定赶不上了。我俩估计还得去厨房帮帮忙，阿姨你…”
贝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一个个的长大了都觉得自己能了是吧。论起干活，你们俩还没成年呢。”
珈乐偷偷地笑了，扭过头去，
“是，妈妈看我一直不算长大了。”
车载广播密集播放着极端气候下的路面状况，偶尔夹杂几则事故通报。贝拉不由得心里一紧，两只手下意识交叠在膝盖上。她突然感觉到手上一暖，是珈乐回过身，握住她的手。
“妈妈，别担心。晚晚和我都在。”
“对，阿姨。我开车可稳了，别怕。”
贝拉也笑了。
宝贝，谁说你没长大了？
…
大爷反应很及时，一大早就不许孩子们出去活动了。低年级的孩子们趴在自己宿舍的窗户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黄沙，眼里有不解，还有些兴奋。
嘉然从床上坐起来，似乎没什么兴趣掺和到窗边叫喊的孩子堆里。大爷把早饭送到每个寝室门前，敲敲门，让寝室长出来拿。她披好自己的外套，听到敲门声赶快跳下床去，生怕大爷走开。
“爷爷！爷爷！”
“哦，是然然，怎么了？屋里进沙子了吗？”
然然摇摇头，先把早饭拿进屋子里，
“爷爷，李老师请假了，今天是不是…是不是…”
他摸摸嘉然的小脑袋，一头睡炸毛的栗色还有点儿扎手，
“珈乐老师早上给我打电话了，她马上就来，过来陪然然。”
小女孩儿使劲点点头，临大爷走之前还挥挥小手，
“爷爷！你慢点儿！珈乐老师来了告诉我！”
大爷宠爱地摇摇头。
真好，真好。就像，就像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父母的孩子，重新拥有了爱着自己的妈妈一样那么好。
…
天气状况没有那么恶劣，但是三个人还是每人戴了两层口罩、一副手套。珈乐让大爷先别告诉孩子们自己来了，带着向晚和贝拉一起去后面儿的植树区。
“面积不大，估计我和晚晚两个人就能弄完了。大爷跟我说食堂的员工回去了不少，今天只有他和另外两个阿姨在弄了，早餐都很紧张，想我们帮帮忙。妈妈…”
贝拉点点头，
“好，我去厨房帮着他们准备午饭。”
向晚觉得两层口罩有点儿喘不上气来，又不敢在室外摘掉，大口呼吸，口罩一起一伏。
“食堂工作量太大了，光交给阿姨不行的，要不我…”
“咱俩快点儿处理了就能回去帮妈妈一点儿。”
“没事儿，你们俩专心保树苗。回去之后安抚一下孩子们的情绪，我这边儿有帮手。”
贝拉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解开大衣，把手机藏在里头拨号，
“喂，乃琳，起了吗？嗯嗯…就是哭哭实习的那个孤儿院…嗯…你再带点儿调味的…好…快点儿啊。”
像是炫耀一样，贝拉特意晃了晃手机的挂坠才把它放回兜里。
“大人的工作就交给大人来做，孩子就去专心陪孩子。”
看贝拉转身进去，向晚偷偷凑到珈乐耳边，
“阿姨真的还把咱们当小孩儿啊？”
她笑得很甜，只可惜隔着口罩看不到。
“妈妈？她才没有呢。”
…
“乐乐！后面后面。”
说是保护，其实处理措施不复杂，也就是用塑料袋套好扎牢，留缝隙给树苗呼吸。她俩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可看这天气，总比不保护强点儿。珈乐蹲在地上正给树苗袋儿扎口，听见声音回头看，
“怎么了？”
戴着口罩又拉起帽子，视野必然受阻。她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背着水壶的身影。
“怎么出来了？爷爷没让你们在寝室待着吗？”
孩子好像没听见一样，背着水壶走到珈乐身旁。近前了，她把水壶抱在手里，拧开壶嘴，小心翼翼地倒水，生怕树苗呛到一样。珈乐抱着孩子走到楼旁避风的地方，她才认出怀里的，是小小的嘉然。
成人尺寸的口罩对她来说太大了，戴在脸上直晃荡，根本防不住风沙。她穿得也单薄，没有抵御风沙的厚衣，只有一件薄薄的外套。那外套是珈乐给她买的。
“然然，不是说了让你在里面等我吗？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还穿得这么少？”
女孩儿举起手里的水壶，
“要帮乐乐老师。”
“老师和姐姐不用帮，然然赶快回去洗洗脸洗洗手，再换一身衣服。今天中午老师和老师的妈妈给大家做饭，快回去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她摆摆手，示意嘉然回去。女孩儿捧着水壶，两步一回头，小小的身形走在逐渐减弱的黄沙里，很不稳当。她突然回头跑过去，一把抓住珈乐大衣的下摆，身子贴在珈乐的大腿上，低着脑袋什么也不说。
珈乐俯下身子，把自己的帽子盖在嘉然脑袋上，把她脸上的口罩取下来，紧了紧绳扣，正好贴在沾了黄土的小脸儿上。
“留下来，就要听老师的话，好不好？”
她把手套摘下来，生怕粗糙的表面刮疼孩子的脸，轻轻地拂去嘉然鼻头上的灰土，
“然然，鼻子都叫沙给埋了呢~”
两个人都露出甜美的笑容，尽管都被口罩遮掩，但都有不可湮灭的能量。
…
从厨房的窗子望出去，乃琳正好能看到后院的植树区。她停下手里的活儿，朝贝拉招招手，
“贝拉~来，看~”
贝拉和两个食堂的阿姨把笼屉蒸上，洗了洗手，
“看什么，乃琳又偷懒吧？”
“才不是，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顺着乃琳手指的方向，她看到渐渐露出的天穹，看到树苗间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她彷佛看到了十八年前，那个便利门前的自己，那个机械地啃着手里热乎的包子的女孩儿。彼时她伸出援手，换来一生的宝贵邂逅。
“乐乐，真的长大了呢。当时第一次见你们母女，我真的没想过你能一个人把她带大。”
贝拉的手上还有些没冲干净的面粉，她小心地用手掌掌根擦去眼角的泪滴。
“哭哭…她…长大了。”
下一瞬间她露出的满足的笑容，笑容里凝结了十八年的，跨越骨血的感情。
“是我陪着哭哭长大了。”
她已经要步入中年了，可是嘟起的酒窝微微泛红，还有少女的青葱。岁月是证据，是她陪伴她长大的证据。
…
那之后过了几天，四个人回去孤儿院，帮小树苗解开保护袋。天清云朗，孩子们涌进植树区，自发地、像游戏一样为小树苗松绑。嘉然也在其中。
女孩儿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口的绑绳，是红色的，是和贝拉的头绳一样的颜色。只有那一个，是绑绳不够了，珈乐拿贝拉的头绳绑住的。红色的头绳在粉红色的女孩儿手里轻轻晃动，听来去风声，听岁月悠长。
她晃动着头绳，向珈乐证明。珈乐坐在一边、靠着贝拉的肩头，也伸出手，向嘉然许以鼓励。
“哭哭，人生是很漫长很漫长的。光有知识，过不好日子；光有胆气，搞不懂生活…”
“那妈妈说，要有什么呢？”
阳光正好，前些天的雨水把沙泥冲刷了许多，还有些顽固的，凝在她们脚边。慵懒的风也想听听，听听跨越十八年的智慧。
“要有信念，要有爱。”
“那什么是信念，什么是爱呢？”
贝拉许久没有说话，望着珈乐的眸子。母女两个突然一起笑出声，把笑意报给那边的嘉然。女孩儿颇有灵性，在光芒里笑得灿烂；阳光在她身上变化，不肯留下阴影。
在故事的最后，珈乐轻轻地说，
“是陪她长大。”
（全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