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书上 Part 4 【HCY水仙文 飒炸】
6.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日子一天天。
立风和炸炸一个星期下来的相处，相安无事。
一屋两人，各活各的各忙各的，交谈少交集也少，又更偏向单方面的沟通，另一端似是永远没接通的电话。
立风逐步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温不热的炸炸，仿佛这般日子与炸炸来到以前无异。
而炸炸这段时间内似乎有什么在忙，偶尔可以大半天不回家，偶尔赖在家里一整天，晚上偷摸摸出去，隔天才回来……立风对小孩的动静心生怀疑，但想着自己又不好插手也不好问，只能沉默，暗暗摸清小孩出门或在家的规律，按时给他准备早晚餐。
应该是找到工作了，但这个工作时间怎么那么奇怪，不由得让他又开始了那些不合实际的臆想，然后又摇晃着脑袋把它们全全晃出去。
他不想做太多猜度。
让他对小孩的认识暂且停留在此面吧，暂时，
等到把自己关在壳里的小孩愿意走出来，那一天，他会义无反顾。
深夜里立风在书房里忙活，一听见开门声，屁股坐在办公椅上，脚一蹬，借力把自己推向书房门口再探出一个头，看见是炸炸回来也没多说，对他笑笑，指向厨房的方向
“晚餐在操作台上，微波炉里温一下再吃吧”
小孩基本不会回话，朝他点点头，缓缓放下吉他。客厅的灯光昏暗看不清小孩的神情，回到原位打算继续干活的立风又重新来到门口，伸长脖子，
“微波炉会用吗？”
小孩愣了一下，点点头。
立风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子才会问的问题。
“那……你自己搞定了哈”
小孩点头，声量很小很小，“谢谢”
他回以一个笑容，回到书桌前专心动工。
很奇怪，说没有变化也不完全，他只有在确认小孩到家了以后才能全神贯注投入工作，否则前面画的设计图通通丢进纸篓。要是小孩一夜未归，那夜的工作基本就是白白。
这么说，小孩的到来，多多少少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有影响的。
立风可能没发现到，他一向沉醉于自己的幻想世界和片面认知之中，实质上电话里 炸炸的那端一直都是接通的，只不过叫了好多声他也没什么反应，立风也就当作他没在听了。
对着尚未接通的电话一头拼命说话，换不来丝毫成果，也不厌其烦。
这个小孩呢，要慢慢来。
故事已经写了大半了，仍停留在扉页上。
从炸炸在立风家里吃了第一顿早餐算起，三周后，炸炸第一次主动出现在立风面前。
已经很晚了，向来习惯熬通宵的立风正在费思起草一件婚纱的设计图，客户的要求特别高，他正烦恼着要怎么让客户满意，耳边响起轻响的敲门声。
“立风哥哥”
知道是小朋友，他整理了几个笔画后盖上笔盖，转过来面对着炸炸。
炸炸头保持微低来到他面前，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好，虽然面色是比路边捡来那个饿了好多天的小孩好了些许，但还是没什么肉，整张脸泛白泛白的眼眶边还有浅浅的黑眼圈，想来是这三个星期不规则的作息引起的。
原本就苍白憔悴的脸色，映在书房白黄混杂的灯光下，小孩又瘦又小的惹人怜。
立风皱了皱眉，看自己把小孩照顾成这个样子略有不悦，心中不由自主地又漾起了怜惜之情。
指缝间旋转的针管笔停下，被“啪”地轻按在桌上。
这下反而让炸炸有些误会，脸上浮现那些不安和胆怯的神色，立风注意到了，迅速收起了脸部表情，恢复随和的笑容。
“怎么了”
小孩像犯错一样低着头，缓缓从背后拿出一个什么交给立风
立风从没想过炸炸会有什么会要给自己的，迟疑了一下才接过，
一个信封，
他用手掂量了一会儿，有一定的厚度，里面是一叠纸片一样的东西……
突然就后悔了，不应该接过来的
“立风哥哥…这个 是……钱…那天 你给我买衣服，还有住宿 伙食费……”
立风想都没想，毅然决然抓起炸炸的手，把信封塞了回去。
炸炸没反应过来，大脑恢复正常运转的时候只看见手里被自己攥着的信封，他攥得太用力，手心泛白出汗，信封被捏皱了一角
脑子里空白一片，全白的信封白得晃眼
立风目光炯炯，看得他喘不过气，慌忙想着要逃避，但双腿已经不听使唤，硬是站在原地。
憋着气的小孩两颊泛着绯红色，气息逐步变得不顺畅，整个人摇摇欲坠，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
自己一心想着要尽快报答立风，答谢他那天把自己捡了回来，这些日子来的照顾，他费思寻找偿还的方案……对方竟然一眼不看就把钱塞了回来……
心好像绞在一起的疼痛，满肚子的憋屈和不被理解的怨怒，无法释怀，又始终找不了突破口，他堆积了很久很久，在一霎时，整个人就要爆发一样，
但他一如既往，把它们全数压下，像海绵一样，不断不断地吸水，永无止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以为还有足够空间容纳负面情绪，再收，再收，再堆积，再积累，却发现再也憋不住，垂着头颅，打滚的眼泪刚要溢出眼眶，
立风叫住了他
“我不收你的钱，你收着，你会用上的”
他停顿了一两会儿平复情绪，把眼泪全部憋回去才攒足勇气抬起头，忽悠的眼神落在立风眼里，又急忙躲开，坚决地摇头，褶皱的信封用颤抖的双手交上。
立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股难得的倔劲，心里抽抽地微疼，
经一番思考才恍然大悟，小孩憋屈的缘由，于是冉冉伸手接过了信封。
信封离手的那瞬间，立风清清楚楚看见小孩瞳仁里的怔忡恓惶消散，如释重负一般，被阑珊的光火取代。
小孩完成任务一样的释怀，逃似的要马上离开书房，又被立风叫住
“炸炸”
这次没有发疯一样的抗拒，没有剧烈的颤抖，他很平静地回过身，鼓足勇气看入立风眼里。
立风从他几乎不可见的收缩的瞳孔中看出了，还有些什么，暗藏在那片阑珊灯火之下，根深蒂固，永不可磨灭的痕迹，刻在心上最隐秘的位置，最易中伤，最易攻击小孩内心 脆弱的角落。
那是什么，
深广的水域里有太多他触不及的角落，有暗流涌动，有吃人的鲨鱼。
小孩不说，他可能一辈子都难以知晓。
很奇怪。
第一次遇见立风，在那条大街上，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与立风对望。丝毫没有胆怯或是不安的内心。
然而只过了几天，离这个人更靠近了，反而会打从心底的有所抗拒。抗拒靠近、抗拒接触，抗拒这个人对自己的好……甚至有些抗拒，这个人温暖的笑。
而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害怕，这个人，这份救赎 的礼物
是不是在阴沟里呆久了，忘了仰望星空，忘了什么叫做温度，才会拒绝，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拒绝，那难得照在自己身上的光芒
仰望星星的权力，每个人都拥有吗……
它们太耀眼了
耀眼又美好得不真实。
微颤的瞳仁缓缓移开，炸炸垂挂着脑袋，闭上眼睛想要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你的钱，我会先替你保管着。到时候，属于你的还是你的。”立风轻轻地道。
小孩正努力地与内心的恶魔抗争，极其艰苦地抬起头，强迫着自己看向立风的眼睛，好不容易对上了，一片温柔，炸炸整个人已经是费劲得满头大汗，又狼狈又难堪。
小孩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僵硬地点头，很轻的一下，然后落荒而逃。
by//世界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