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匣子3(元旦随想)
但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所以……伦敦怎么样?”
“……还好吧。和以前一样,我这次只在这里停三天,下周就回布宜诺斯艾利斯。”
“哦。那挺巧的。我刚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飞回来。”
我骗她的,我已经从香港回来一个月了,甚至没出过几次家门。
“是吗?罗萨里奥那家面包店还在吗?”
“还是老样子。”
又是沉默。
“伦敦。”她说。
“怎么?”
“伦敦在下雨。”
“嗯。”
“是那种,碎雨。打湿眼镜,但是又不至于打伞的天气,我今天从爱乐回来,把裤腿打湿了,没地方洗。”
“是吗?没有洗衣房?”
“有的,只是……”
她不再说话了。
“我懂。”
“隔壁搬来了新情侣,她们每天洗衣服总会很久时间,洗衣机就响个不停,我每次出门的时候总碰见那两个女生,但是不好意思说,于是就互相笑一下。”我接着说。
“是吗。真好。”
“没什么好的。”
“我下周回艾利斯以后,可能就要换手机了……换个手机号,这样子。”
“之前的联系人和通话记录都不要了?”
“早就想摆脱了。”
“那我……”
“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又是一段沉默,我听见手机里传来伦敦地铁的报站声,我拉了拉被子。
“真羡慕你。”我说。
“什么?”
“我说我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
“扔手机号。”
“是你被手机里那群陌生人绑得太死了。”
“不是陌生人,都是同事。”
“你见过他们吗?”
“有时候我会想着,也许自己有一天就消失在落基山脉的雪山深处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接着说。
“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些什么。
“知道你的名字。”
“哦。”
“可是……”
“嘘!”她突然打断我。“你听见了吗?”
“什么?”
“是月光,德彪西。”
我仔细听了一会儿,我什么也没听见。
“你还回来吗?“我问她。她没回话。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会知道所有的事。”
“下次你来阿根廷,我还带你去吃那家面包啊。”她说。
“那就会是很久以后了。”我说,但我可能不会再去阿根廷了。
“那就很久以后吧。”她说。
我想到我要说什么了,我抓紧被子对着手机轻轻地说。
“对不起。”
“没关系。”她回答。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说话,电话一直没有断,我听见伦敦地铁老旧的轰鸣声在北京的暗夜里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