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风车的洱海
1/
“你有风车吗？”
第一次见到岚，已经将近黄昏了，玩具店里已洒下了柔和的暖黄灯光。
我停下手里的活，蹲下来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约莫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眉目倒是极为精致，衣着略显破旧，却绝不像街边衣衫褴褛的乞丐。
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在傍晚时分独自出现在这家平日无人问津的玩具店？
“你爸爸妈妈呢？”
面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歪着头，仿佛听不懂我的话似的。
“你有风车吗？”
风车？我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整个小镇都不会有风车的，早已成为了不成文的规定。
小镇在世界尽头处，与世隔绝。
这里的人们从不相信虚幻的事物，对他们来说，最值得信任的只有实实在在的、能握在手中的东西，例如利益。
也许这正是镇子常年掀不起一丝风的原因。便自然不会有风车了。
风啊……
我垂下眼帘，掩饰住心底的向往。
“这里没有风车。”
“要不你考虑看看别的？”我一闪身，露出了门内的景象。
地板上摆满了各种毛绒玩具，好像很多小动物挤在一起取暖。墙壁的架子上一排排整齐地摆放着红木雕刻的人偶：骑士、国王、公主、卖灯笼的小贩、提着花篮的小女孩……
尽管店里平日被我打理得如同一个童话世界，可迫于小镇的传统观念，这家玩具店，仍是快要倒闭了。
岚随意地扫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没有风车的话……请给我一些折纸吧。”
2/
与岚接触久了，我越来越怀疑她不是这个镇子的人。
犹如凭空出现的，没有家人，思想观念也与镇民截然不同。
岚，意为山间的雾气。
这一定是她自己起的名字吧。
当她举着自己折的风车给我看时，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悟性之高，只是教了她一遍，却已折得像模像样了。
“你折了也没用，这里没有风的。”
她又一次歪着头，我现在明白，那是她在表达对我想法的嘲讽。
“跑起来不就有风了？”
我怔了怔。
目睹着她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朝着天边遥遥的地平线。
风车转动着。
我仿佛看见风车上闪烁着绚烂夺目的色彩。
不可能啊，那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
我揉了揉眼睛，看来最近确实太累了。
3/
岚站在玩具店的门口，鞋子上还沾着清晨草间的露珠。
她手中的风车，竟奇迹般地变成了清浅的碧青，夹杂着朦朦胧胧的乳白色，竟真的如同山间的雾气了。
我讶异得说不出一个字。
“想去哪里，就告诉风吧，把你的心愿藏进风车，然后放在枕头底下，它会钻进你的梦里。”岚黑曜石般的眸子似是藏着漫天星辰。
潜藏在心底的那个愿望，不顾一切，即将要脱口而出了。
“喏，我果然还是喜欢长白山啊，你想去看看吗？”
我拿过风车，迟疑着迈开脚步，却在跑起来的那一刻，抛下了所有顾虑。
所以像这样不顾一切追逐，奔跑着寻觅心中向往之地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我不知道白日天空的云有多柔软，但我觉得风像花托一样柔软，周遭呼呼的风声让我感觉犹如身处坏掉的木笛器腔。
我听到了轻响，那是草长虫蠕的生气。接着，我听到啾啾啁啁的柔声，那是莺燕鹃雀在低歌。随后，我听到了滴滴答答的碎语，那是晨露在追逐朝晖的节拍。偶有浪花雀跃的响动，让人怀疑水下潜伏者一群凫水嬉戏的精灵。
那是长白山吧，是岚心心念念的地方。
那么我的呢？
我停下脚步，答案仿佛就在嘴边。
4/
“水光万顷开天镜，山色四时环翠屏。
“那里的阳光一定像很轻很柔的蚕丝被。那里的空气很鲜，清新得沁人肺腑，略带一种绝世的淡淡的怡香。
“那是我倾尽半生的词藻都描绘不出的美。”
明明已经隐忍了这么久，明明很清楚自己绝不可能有机会离开这里。
心底的希冀从未如此急切，快要抑制不住了啊。
“那是洱海吧。”岚沉默良久，淡淡道。
“风会带你去的，深夜更静，晚风的效果会好些。”
5/
晚上，枕下压着已变成洱海般蔚蓝的风车，我睡的很沉，很香。
我没有听见岚细细的嗓音，可能是因为梦见自己坐在一整片飞翔的云里，或是周遭的风景太美，也可能是微腥的海风在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柔软的吻。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