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光十五年乙未科（1835）二甲第八十名張敬脩殿試策文

道光十五年乙未，夏四月庚寅朔。庚戌，策試天下貢士張景星等二百七十二人於保和殿。

〇制曰：朕寅紹丕基，撫綏方夏，仰荷昊穹篤祜，列聖垂庥，函夏鏡清，黎民康乂，庶幾上理克臻，躋群倫於仁壽之域。兢兢業業，彌切疇咨，惟恐敬德之未昭，戎律之未嫺，民俗之未醇，轉輸之未利，宵旰講求，冀聞讜論。爾多士對揚伊始，庶明化道，以贊大猷，咨汝昌言，其敬聽朕命。

治法莫盛於唐虞，典謨所載，一則曰“惟危惟微”，一則曰“無怠無荒”。自古帝王，未有不謹小慎微，允迪厥德，而能底久安長治之庥者也。三代而下，如漢之文景，唐之文皇，稱極盛矣，而治終不及古，將世變不同，抑所尚各異耶？《大學》之教，統內聖外王而歸於修身，真德秀《衍義》一書，略外而詳內，豈有說歟？保泰之道，在於謹幾。《論語》寬信敏公之旨，有與經義相發明者歟？清淨可以致治，而高談名理者，或長浮華；兢業所以揆幾，而衡石傳餐者，難言政體。治忽之故，固當辨之於微歟？

《禹貢》揆文，必兼奮武；《周官》立政，特訓詰戎。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無備。古有蒐苗獮狩之法，所以嫺步伐，習威儀也。漢有都試、都肄、都講、貙劉諸制，果名異而實同歟？唐太宗親臨閱射於顯德殿，賞勞有差，不誠以訓練諸政為亟亟歟？府兵彍騎，沿革若何，宋沈括論九軍政法，臧景陳馬射六事，明于謙創團操之議，王驥定練兵之制，皆可參酌用之歟？朕嚴飭武備，鼓勵戎行，直省督撫提鎮，宜如何隨時操演，加意稽查，老羸之必汰，惰窳之必懲，器械之必精，伍兩之必協，以期一兵有一兵之用歟？

稂莠不去，嘉禾不生。《王制》所以嚴左道之誅，《周禮》所以設奇衺之禁也。夫愚民莫不自重其利，自愛其生，一惑於邪說，而金錢取以奉人，身家置之不顧，豈非守土之吏，化導之不先歟？其初視為無害，姑息養奸，其後懼干嚴譴，隱匿不報，為長吏者，其何以糾察之？漢之亭長、嗇夫，唐之里正、坊正，皆以里開相習之人，察耳目至近之事，猶有閭胥比長遺意，故詰奸之法，莫善於保甲，然王安石行之於宋，而民不勝擾；王守仁行之於明，而盜無所容，其故安在？張敞之治京兆，尹翁歸之治東海，枹鼓稀鳴，姦邪震慴，所以發奸摘伏者，果何道之從歟？

漕運之法，其來尚矣。《禹貢》州未繫河，即唐裴耀卿節級轉輸之所由昉，而法至漢唐而大備。漢仰漕於山東，唐仰漕於江淮，顧引渭穿渠之謀，不見於高文之時，而見於武帝之世；泝河入渭之說，不見於太宗之日，而見於代宗之後者，何歟？漕糧為天庾正供，輓粟飛芻，歲有常額，顧踰江淮而達京師，南則患河身之高仰，清水不能敵黃；北則患河流之微弱，湖水不能濟運。治河先於治漕，啟閉之節，疏濬之宜，瀦蓄之利，可不講與？

夫慎德所以圖治，講武所以衛民，除莠所以安良，治河所以利運，皆經國之遠猷，立政之要圖也。多士學古通今，蘊懷有素，其勉悉乃心，臚列見聞，詳著於篇，毋泛毋隱，朕將親覽焉。

〇應殿試舉人臣張敬脩，年貳拾捌歲，湖南長沙府善化縣人。由府學附學生應道光捌年鄉試中式，由舉人應道光拾伍年會試中式，今應殿試，謹將三代腳色開具於後。

曾祖瀾本

祖祖綬

父厚澤

臣對：臣聞慎德者圖治之原，講武者衛民之要，安良則道歸除暴，利運則道在治河。稽諸載籍，《易》占凝命，《書》勗止齊，禮重悅安，傳稱輸粟，崇規茂矩，秩然具賅。自古聖人乘乾御宇，錫福臨宸，幾康有敕，訓練有條，教化有方，飛輓有道，莫不以端本善則之思，為握符闡珍之用。由是允恭允塞，而宸修懋焉；載櫜載戢，而武功成焉；遵道遵路，而郅治隆焉；達淮達河，而運道通焉。廓帝治，恢皇綱，所為元澤旁流，仁風遠被，醇洪鬯之德，豐茂世之規者，恃有此道爾。

欽惟皇帝陛下德侔幬載，治紹羲軒，握玉鏡以綏猷，膺璇圖而布化，固已學徵純粹，而績著攻同，極協蕩平，而財裕委積矣。乃聖懷沖挹，葑菲不遺，景郅治之隆儀，冀芻言之可采，進臣等於廷，而策之以敦聖學、昭戎行、整民俗、利轉輸之至計。如臣愚昧，何足以知體要所存？顧當周咨下建之時，敬念拜獻先資之義，敢不勉述所聞，用效土壤細流之一助也乎！

伏讀制策有曰：治法所隆，端歸敬德，而因遠溯乎唐虞，此誠久安長治之要圖也。臣惟自古帝王允迪厥德，未有不謹小慎微者矣。三代而下，如漢之文景，唐之文皇，稱極盛焉，而治終不及古。夫大學之教，統內聖外王，而歸於修身，誠以帝王之道，不外主敬；主敬之功，不外存誠。惟敬則勿敢慢，惟誠則勿敢欺，誠敬合而主極於是乎立也。且夫保泰之道，在於謹幾，故寬信敏公，詳於《論語》。謂清淨可以致治，而高談名理者，或長浮華；謂兢業所以揆幾，而衡石傳餐者，難言政體。蓋立綱陳紀，以有為者振其機；而恭己垂裳，以無為者端其範。《周官》為致太平之書，而首之曰以為民極，三行三德，所以建極也；六典六職，所以錫極也。至於四方和會，六幕恬熙，下有歸極之化，上切保極之忱，本之格致誠正，推之位育經綸，揭其要在乎誠。惟立極所以安民，安民必先明道，明道必先精心一意。道心存則兢業匪懈，人心去則逸豫不生，斯為嚴祇敬而諧臣鄰，敕安止而應徯志矣。皇上乾惕為懷，勤求上理，治統與道統一貫，洵哉立隆千古也。

制策又以古者文德誕敷，不忘武備，而因思所以詰戎治兵之道。臣謹按《周官》立政，特訓詰戎。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備。古有蒐苗獮狩之法，所以嫻步伐、習威儀也；漢有都試、都肆、都講、貙劉諸制；唐太宗親臨閱射於顯德殿，賞勞有差，誠以訓練諸政為亟亟也。宋之沈括論九軍陳法，臧景陳馬射六事，明于謙十營之改，團操聿創其議；王驥五法之詳，練兵特定其規。蓋督率有素，則弓馬技藝皆熟嫻；校閱有恒，則鄉勇團練皆裨益。而況水操始於漢之習樓船，火器始於金之用鐵錐，用兵不一方，惟一兵有一兵之用，則老羸有以汰，惰窳有以懲，器械有以精，伍兩有以協。訓練之責不在兵而在將，惟得其人，則無游惰、募補、雜役、濫充之患。於以練膽、練藝、練陣、練地、練時，具道無不裕於平日，是在有統兵之責者隨時鼓勵，盡心簡閱，勝兵自多，戎政自肅，庶不致有缺額之虞，而克免虛糜饟食之弊也。皇上萬幾之暇，時御弧矢，於侍衛禁兵，必躬親校閱矣。而復奉諭諄詳，以督撫提鎮，宜操演稽查，誠偃武而不忘乎武備也。

制策又以稂莠不去，嘉禾不生，而因思所以除害安民之道。臣謹按左道之誅，王制特嚴其法；奇衺之禁，周禮特設其條。夫愚民莫不自重其利，自愛其生，一惑於邪說，而金錢取以奉人，身家置之不顧。此由守土之吏化導不先，其初視為無害，姑息養奸；其後懼干嚴譴，隱匿不報，則為長吏者糾察宜密矣。漢之亭長、嗇夫，唐之里正、坊正，皆以里閈相習之人，察耳目至近之事，猶有閭胥比長遺意，故詰奸之法莫善於保甲。然王安石行之於宋，而民不勝擾；王守仁行之於明，而盜無所容。張敞之治京兆尹，翁歸之治東海，枹鼓稀鳴，姦邪震慴，發奸摘伏，自昔已然。果董率教化之有方，俾民各得其孝弟忠信之理，生其禮義廉恥之心，以全其同具固有之天良，豐衣足食，既有以厚民生；禮樂詩書，復有以正民德，父兄師長之訓迪，耳聞目見之漸摩，奇邪之說何由得而蠱惑之？蓋民之休戚在守令，誠能大法小廉，不戾於清慎勤之訓，則承流宣化，反樸還淳可幾矣。皇上幾康有敕，德教覃敷，所由鼓舞萬民者，豈非甚盛治也哉！

制策又以漕運所關至鉅，而因詳稽歷代治河之法，此萬世所永賴也。臣考禹貢州末繫河，即唐裴耀卿節級轉輸之所由昉，而治至漢唐而大備。漢仰漕於山東，唐仰漕於江淮，引渭穿渠之謀，見於武帝之世；泝河入渭之說，見於代宗之後。漕糧為天庾正供，輓栗飛芻，歲有常額。顧踰江淮而達京師者，南則患河身之高仰，清水不能敵黃；北則患河流之微弱，湖水不能濟運。治河先於治漕，啟閉之節，疏濬之宜，瀦蓄之利，昭然可覩也。夫古之治河者，止一河耳。今則合淮與漕治之。考《爾雅》河出崑崙，言河源者，如張騫、薛元鼎諸人，凡皆不能得其實。而全淮之水入清口入海而達之江，誠有以固東南之保障，導糧艘之關鍵也。自在善河工者因時度勢，或設磯嘴以禦其衝，或修月隄以防其潰，或挑引河以殺其流。而其大旨，不外助淮以敵黃，使淮治而河亦治；合黃淮以治漕，使黃淮治而漕亦治，則水得遄行，而帑歸實用，所以輓渡利漕之法，誠修舉無遺矣。我國家歲賦正供，不惜帑金以修漕道，恬波濟運，萬年之福也。

若此者握嘉履翼，主極端矣；稱戈比干，戎經飭矣；蹈德詠仁，輿情洽矣；安瀾導滯，水利通矣。崇稽古之宏道，開長世之善經，揚洪輝，播芳烈，洋洋乎郅治之上儀也。臣尤伏願皇上治益求治，安益求安，神聖已頌，而愈切修來；烽燧已銷，而彌嚴捍衛。不因鬼蜮已戢，而忘教化之思；不因轉輸已通，而弛疏瀹之力。紹清和於帝猷，聯顯懿於王表，沐浴福應，宅心醰粹，勤屢省懋，乾乾總八方而為之極，於以上暢九垓，下泝八埏，藹若熙春，歡臚函夏，以迓蕃釐而賡多福，我國家億萬年有道之長視此矣！

臣末學新進，罔識忌諱，干冒宸嚴，不勝戰慄隕越之至。臣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