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畸人】除魔

嘲讽,
惨叫,
肮脏的街道。
垃圾没有分类,被堆积在街角散发着腐臭,少年们浑身殷红,大摇大摆的谈笑着走到了派出所门口。
“嘻嘻,叔叔我们杀人啦,来自首咯。”
为首的孩子看起来也就是刚上初中。
“就是就是,让我们进去。”
“别碰!敢拦我们一下,明天你就出名!啊哈哈哈!”
“什么?!不……那个……先洗把脸吧,孩子们。”
门卫老人看了眼他们,又不敢多说什么,他们在拿手机拍着自己茫然的样子。
信息爆炸的时代,稍不留意就会在网上留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供人们评判或者玩赏。
只因事不关己,只因世道如此,
人们渐渐无所谓对错,无所谓真相,无所谓公正与否,只因世道如此……

不屑,
哂笑,
轻蔑,
下流,
书声琅琅,
窗明几净的课堂。
开学的第一节课,年轻的女老师正在讲述着课本上古老的故事,可总是觉察到一些格外“热情”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饱满的身体。
“老师你跳个舞呗,最好把胸前那颗扣子打开看看。”
说不清是学生还是无赖的少年玩味着年轻女老师生气的面容,他知道自己越无耻越猥亵,就越能得到其他“兄弟”的尊重。
“你、你说什么?!”
“呀哈!你这女人再敢顶嘴?信不信老子放学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办了!”
“哦!好啊!”
“我去摄像!”
“一起来一起来!”
她的脸被气得有些发烫,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努力考取的岗位竟然要面对这样的起哄和羞辱。
年轻气盛的她去找了校长,却只得到了模棱两可含糊温吞的回复:
“这些孩子就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学校也没办法,你得正能量,用爱感化……”
后面说的什么她没听见,也不需要听了。
她想过报警,但是没人会把孩子的“玩笑话”和“亲近老师”的举动当做案件处理。
第二天,她没去上班,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冰冷,
锋利,
危险,
刀子贴在他的脸上,快要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快点走吧,我要报警了……”
男人小声说着,看向窗子上贴着的双喜字。
“你说什么?”
四个人里最小的推搡了一下,他忍住没还手。
明明只是几个半大孩子,他心里甚至渐生反抗的想法,但看了看到对方手里的尖刀,满腔怒火变成了无力的绝望。
“我会报警的……”
“你大点声!”
“我……”
“你大点声我tm听不见!”
“你到底想怎么样……”
“哈?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不会吧不会吧,我告诉你,我今年十三,捅死你一个两个的都没事。”
“就是就是!识相的快点把钱拿出来,把老婆带出来,把自己塞到柜子里,看着我们办事!”
说话的人是孩子里的“带头大哥”,“二进宫”的“狠人”,在这一带颇有名气,甚至还“收徒”,教唆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为非作歹。
这些六根尚且不全的孩童,仿佛天生就知道如何做一个恶棍。
人也许天生就有烂到根子里的劣性,就像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以后便无法再被关上,只能任由那些恶意与恶念从中涌现。
年龄限定的恶魔就这样诞生了。
第二天,新闻上报道了某个新婚家庭惨遭入室抢劫的消息。

“听说了吗?南山二监狱都快住满了,全是小王八羔子。”
“唉……这什么世道,知道自己有个狗屁法保护,奸淫掳掠什么都敢做。”
“谁说不是啊。最多也就关几年,放出来又是个祸害……”
老人们收起棋盘回到大门重重闭锁的家中,离开这条毫无生机的街道,因为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很多“魔鬼”出来游荡。
最近数年因为一些青少年犯罪没有得到妥善处理,导致大量同龄人模仿,并倚靠尚未完善的法律成功逃脱应有的审判与惩罚。
监狱人满为患,甚至出现了以少改所和监狱为中心的城市。
那些年幼却危险的恶魔,成为了这个国家实质的主人。
大人则失去了制裁他们的力量,失去了自己的尊严和希望。
魍魉横行之时,人世即为地狱。
魔鬼,活生生的魔鬼在人间游荡,肆意欺辱,嘲笑,伤害着无辜的人们。
无善无恶,只知道凭着自己的喜好破坏他人的美好生活与珍惜之物。
这个国家,渐渐走向疯狂。

男人躲闪着“魔鬼”的目光,借着黄昏时街巷的阴影作掩护,穿过数条扭曲的小巷。
终于,他来到之前约好的地方,一处僻静的街拐角。
“就站在那儿别动。”
他旁边的墙突然说话了,确切的说是墙那边的人在和他说话。
颓圮的街角两侧站着两个人,两个男人。
他们没有碰面,只是靠在墙边用常人听到的低语交谈,或者说交易:
“就像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你会帮我杀了那些狗东西的,对吧。”
没错,他今天是为了报仇而来。
年仅十岁的女儿上个月被人残忍杀害,而行凶的理由则荒唐得令人发笑,仅仅是为了取乐。
毫无疑问,这是魔鬼才有的行径。
但凶手却逃避了所有的罪责与惩罚,因为他十三岁。
法庭上,看着一脸歉意之中诡异的哂笑,男人发誓要为女儿报仇。就在这时,他听人说有暗地里替被害者有偿报仇的人。
“能不能帮你,要看你开的价。”
“二十八万,是我的全部了。”
“还得多。”
“五十万……我也是个穷人。”
“还得多。”
“一百万!你还能不能接?还是说你拿我开涮……不,没什么。”
对方的强硬态势让他不禁屈服了,硬是把这半句话吞回到肚子里。
“还得多。”
“好吧,一百二十八万,当初得到这笔钱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花掉。这本就是一笔脏钱。钱……不能买那孩子的命!”
“罢了,我能看看被害人吗?”
男人默不作声地将女儿的照片交给他,照片上在公园草地上玩耍的小女孩天真可爱,谁承想……
“我以前也有个妹妹……没什么。钱就按你最初开的价,我从来不趁人之危。”
“多谢了……钱和那些小畜生的资料都在里面。”
男人递过怀里已经捂热的纸袋。
落日下的街道被染成了和天空一样的血色,两抹身影在这个没有秩序的街区,没有秩序的世界上渐行渐远。

他总是质疑这个早已疯掉的世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算完作业中最后的一道数学题,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的星座贴纸,他这样想着。
作业一如既往的轻松,小学四年级的题目对早慧的他而言很是简单。
他是班里为数不多还在做作业的学生,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打开抽屉的锁头,他取出一张照片,上面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沙滩上的她天真烂漫地看着镜头,远处是一行脚印和碧海蓝天。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妹妹十周岁生日留念。
“小忆……”
小小的少年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好了,哥哥该做功课了。”
他将照片重新放回抽屉,桌面上花花绿绿的练习册也被放在一边,取而代之的是画着数条粗线的城市地图,每一条线的连接处都有一张照片。
照片中几张狰狞跋扈的稚嫩面庞分别被打上了大大的“X”。
“那么该怎么除掉这些恶魔呢?”
这也是他的“功课”之一。
“除魔者”,这是人们在对他的称呼,但没人知道他的真身,只知道他对杀人这件事无所畏惧。
因为他也没满十三岁。

缘起:
早上看了个新闻,一个无辜的小小生命得到了仅有一百二十八万的赔偿,这难道是她生命的价格?这只是用钱买命罢了。
而杀害她的那个魔鬼只是做三年牢就可以抵消杀人的罪愆,出狱后又是自由身。
我有些不寒而栗了。
因为如果这种事被他的同龄人,那些同样躁动,充满好奇,满怀破坏欲望的同龄人看到,又会发生什么呢?
也许会有模仿者出现,也许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都能被原谅而有恃无恐,对着曾经敬畏尊重的大人,长辈,老师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来。
我不希望相信人性本恶,但人的所作所为需要约束;
我不希望从此以后杀人可以成为“这个老师的课无聊”“老师作业多”“大人真傻逼”的最终解决方案;
我不希望被一群年轻的魔鬼支配威胁,在唯唯诺诺和屈服中度日受辱;
我不希望这是一个不得不依靠私刑和有偿复仇才能维持正义的世界……
我想看到恶魔被审判的弓箭杀死,想看到天国里某个被救赎的灵魂展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