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后的伦敦爵士现状｜改行、打包回家还是借机创作？
英国伦敦爵士近年来备受乐迷关注，造就了如 Moses Boyd、Nubya Garcia、Theon Cross 等新一代爵士领军人物。但去年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对伦敦爵士打击非常严重。如今，随着全球形势的好转，大家开始讨论未来的复苏之路。
音乐在不同的空间，感受是不同的。新冠疫情爆发前的星期三晚上，在伦敦的 Matchstick Piehouse，爵士乐队 Steam Down 正在舞台上卖力表演，拱形空间挤满了扭动的身体，人群中充斥着尖叫和掌声，所有人都在呼喊着乐队的名字。但在随后五月的一个潮湿夜晚，也就是全球疫情爆发后、室内音乐会重新恢复的第一周，一切都变了。Steam Down 为 30 位带着口罩的观众，奉献了两个小节的演出。乐队改编了 Nas 的《 The World Is Yours 》，领队 Ahnansé 的高音独奏混合着演出外路过的火车轰鸣，观众则坐在位子上保持着社交距离，唯有双脚跟随节拍抖动。
Steam Down
64%的音乐家正在考虑完全离开这个行业
英国伦敦爵士近年来享誉全球，对于伦敦爵士乐迷来说，听 Steam Down的现场是每周一次的朝圣之旅—— Sons of Kemet 的领队 Shabaka Hutchings、萨克斯演奏家 Kamasi Washington、 Soweto Kinch 都曾是乐队的忠实观众。虽然都是坐着听的，但看到乐队重返舞台，台下的观众依然很兴奋，在最新单曲《 Empower 》的演绎下达到高潮。“场地的限制迫使我们要发挥创造力，要调动观众的积极性，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感激观众，”几天后 Ahnansé 在视频电话中说，“我们已经习惯了为坐着的观众演奏，非常渴望再回到那个舞台。”
对于爵士音乐家来说，短暂的演出回归根本不够。2008 年的一项经济学调查显示，爵士乐音乐家 49% 的收入来自现场表演。因为疫情，他们一年中除了直播外的所有活动都被取消——在《Encore Musicians》 2020 年的最新调查里，64% 的音乐家正在考虑完全离开这个行业。集体即兴表演是爵士乐创作的一个关键因素，但在疫情封锁期间都被禁止了。
Yazz Ahmed
Photograph by Seb JJ Peters
小号手 Yazz Ahmed 是英国爵士界最知名的音乐家之一，曾与 Radiohead、Lee Scratch Perry 有过合作，并赢得了 Jazz FM 2020 年度“最佳表演奖”。按照以往，她平均每年参加 90 场演出，2020 年还计划了美国巡演。“这场疫情让我感到震惊，“ Ahmed 说，“我不知道如果所有演出都被取消，我要怎么活下去。很多次我都在问自己，‘要退出这个行当吗？’真的很难找到出路。”
好在艺术委员会和 "帮助音乐家"（Help Musicians）慈善机构的资助，填补了 Yazz Ahmed 的资金缺口，同时现场演出直播以及在 Bandcamp 上发布的四张 EP，让她的创作没有间断："我一直试图保持乐观，尽管演出每周还是会取消，我得有信心，练习不能停"。
Emma-Jean Thackray
Photograph by Joe Magowan
制片人兼小号手 Emma-Jean Thackray 在发行了若干张 EP 后，本应该在去年就出版自己的首张专辑，但在感染新冠状病毒后，她发现自己的体力受到了严重影响。“有七、八个月我都不能唱歌或吹小号，即使到现在也依然有些困难。”她说，“我现在做事情都得控制节奏，很担心会失去动力，我在美国和伊斯坦布尔的演出计划都取消了。” Thackray 在恢复期时为其他的乐队制作音乐，她在重新考虑职业规划。"我试图说服自己，能够继续做音乐已经很让人欣慰了，"她说，"我没法再做那么多现场表演了，巡演让我感到很疲惫。”
鼓手兼乐队指挥 Sarathy Korwar 在疫情后也意识到，自己太依赖巡演了。“我 80%-85% 的收入都来自演出。我在重新考虑是不是要继续下去，或者万一我受伤了，我要怎么生存呢？”他说，"我以前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些问题。”好在 Korwar 已经计划好了下一张专辑的制作，并且还有电影配乐的工作可以做。但在封锁的前六个月，他的创作备受煎熬，甚至一度停止了练习。
Sarathy Korwar
这场全球流行的瘟疫在提醒大家，不应该再按照旧的方式做事
Korwar 认为，这场全球流行的瘟疫在提醒大家，不应该再按照旧的方式做事。“某些场地演出报酬很低。”他说，“这么多乐队排着队只为 50 英镑而去演出，是不可持续的。之前大家都认为这很“正常”，一旦病毒再次席卷重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对于许多刚起步的爵士音乐家来说，在小场地演出是他们磨练即兴技巧的唯一途径。随着场地的收入在疫情期间减少，人们担心这些机会也不会再有了。“如果我们失去了底层的草根音乐，就无法维持整个英国音乐产业，” Thackray 说，“如果只有一小部分的人和资金进入这个行业，就会一蹶不振。”
Tomorrow's Warriors 爵士教育机构创始人 Gary Crosby 和 Janine Irons 也表达了相同的观点：“我们一直在为这个行业努力，但疫情期间国家花费了大量的资金，学校教育资金的投入必将减少，而第一个削减预算的肯定是艺术领域。想想都觉得可怕，我们一直在努力让爵士乐有更多可能性，但现在我们可能会失去一切。”
Janine Irons & Gary Crosby
Crosby 在 2018 年患了一场中风，他也谈到了音乐对心理健康的重要性。“没有人关心非职业音乐家，以及音乐能够让人们保持活力有多重要，”他说，“艺术一直是流行病期间的救星，我们要记住这一点。很多年轻音乐家会借此创作出更偏黑暗的作品，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表达方式。”
Tomorrow's Warriors 在网上继续为年轻音乐家提供免费学习的课程，并计划在 6 月恢复线下 Workshop，有 100 多名学生报名参加，同时还会庆祝机构成立 30 周年。Women in Jazz、Jazz Re:Freshed 等组织通过付费现场，为新人提供崭露头角的机会。Janine Irons 说，“我们必须保持乐观，预算虽少但我们依然坚持免费。虽然让人很担心，但我们会坚持下去。”
对于萨克斯演奏家、说唱歌手 Soweto Kinch 来说，在困境中生存是爵士精神的基础。“此时此刻，如果你没有问过自己在做的音乐有什么意义，你就不是真正的爵士音乐家，你在滥用这种流派，”他说，“爵士乐是治愈过程的一部分，它从来都是在抗争中创造出来的。我‘不希望’事情恢复常态，我们应该借此大胆地实现抱负，用艺术展示未来。” Kinch 说，他的下一个作品主题，是对新冠疫情以及 2020 年 5 月美国黑人 George Floyd 被杀后、席卷全球的 BLM 抗议活动的“情感回应”。
艺术一直是流行病期间的救星，我们要记住这一点
Myele Manzanza
为了将自己的职业生涯提升到一个新高度，新西兰鼓手 Myele Manzanza 在 2019 年 10 月从惠灵顿搬到伦敦。巡演中的他，感受到了观众给他的前所未有的热情。“我满怀计划地来到这里，结果遇上了封城，一切都被抹去了，”他说，“我想回新西兰，老家的朋友们还在举办着自己的音乐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在经历了一个月的生存危机后，我意识到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Manzanaza 目前在新西兰有一份艺术顾问的兼职，再加上还有一点存款，他正在策划五张系列专辑的项目，名为“危机与机遇”，第一张已在 4 月发布。“这是我人生当中艺术创作最丰富的一年，”他说，“每天上班只需打打鼓或弹弹键盘就行，我对接下来的专辑项目很兴奋。”然而他也说，如果封锁持续更长的时间，他的收入就没办法再撑下去了。“真的很艰难，很多人不得不搬回老家或者换地方工作。主要是，我们都想念正常的人际关系，不能像过去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Reuben James performing at Ronnie Scott’s, May 2021
Photograph by Monika S. Jakubowska
钢琴家 Reuben James 在 Steam Down 演出后的第二天，又在伦敦的老牌爵士酒吧 Ronnie Scott's 增开了一场演出，10 人编制的乐队为观众奉献了令人回味的灵魂爵士即兴现场。现场观众的桌子间，都有一层有机玻璃隔着，其它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一开始封锁的时候，我搬回伯明翰和父母同住，因为所有的工作都没了，” James 说，“幸好他们有架钢琴，我可以专注于新专辑创作。我还找了一些配乐和临时乐手的工作。但什么都比不了和大家一起在台上表演的现场，它甚至能改变某个人的人生，想想就让人兴奋。”
曾在 2018 年获得 BBC“Young Jazz Musician” 冠军的伯明翰爵士音乐家 Xhosa Cole，疫情期间也返回了老家，他趁机在伦敦以外的地区推广英国爵士。“从布里斯托尔到曼彻斯特再到伯明翰，英国除了伦敦其它地方也有很多很棒的爵士乐。
无论我们在哪里，演奏方式会变成什么样，都会有更多的音乐不断涌现
Xhosa Cole
“疫情前，我看问题没那么远，” Xhosa 说，“如今我想的是，40 年后我们能做出什么样的音乐，不如现在就从 Jam Night 开始，为未来的音乐打基础。”和 Soweto Kinch 一样，Cole 相信在困境中抗争是音乐本身的一部分。“我的导师是 John Coltrane、Thelonious Monk 和 Sonny Rollins，他们在困难面前没有止步，”他说，“这种音乐肯定会继续下去，如何以及由谁来做，时间会证明一切。”
“爵士乐是我们的梦想，梦想不能轻易放弃，尤其是当每个人都团结在一起的时候，”来自 Steam Down 乐队的 Ahnansé 补充道，“谁都不能阻止音乐的脚步——无论我们在哪里，演奏方式会变成什么样，都会有更多的音乐不断涌现。”
*作者：Ammar Kalia
**翻译：Shane
***文章标题与前言有所改动，来源：
https://www.theguardian.com/music/2021/jun/16/we-could-lose-it-all-uk-jazz-tries-to-get-its-groove-back-after-covi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