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拐的训练员和东海帝皇的奇妙冒险》24 无比芜杂的时光

骏川缰绳的信:
我该从何说起呢?我的童年没有值得他人特地立足瞩目之处,该说的你又全部知道。
我出生在千叶县附近的村庄,在那个人口稀少的地方,我竟是除了母亲外的第二位赛马娘,那个村庄几年来出生的唯一一个孩子。从小我就在村子里各位的关爱中长大,在我刚学会走的时候,他们就在为村子里没有幼儿园和同龄孩子而焦头烂额。父母商议了两年,最终决定为了让我有一个好的教育和成长环境,搬去千叶县工作。那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冒险的决定,可他们为了我,认为这个险还是一定要冒的。
我们住在一处精简的屋内,这里租金便宜,但家具和周围环境难说气色良好。父亲很顺利的找到工作,每天开始起早贪黑,母亲全力支持他,他们知道万事开头难,一定要在这里落稳脚跟,以后才能有可以选择的未来。
住在这里的人多半都是和我们一样初来乍到的人,各个地方来的都有,大多是中年人。他们多半是出于生活的窘迫而放弃了原本的生活方式,转而来到这里寻找出路。对门的太太有两个儿子,小的在上幼儿园,大的在中辗转于各国工作,每年能回来不到三次,这还是多的了。太太总是让小孩子叫我姐姐,因为赛马娘的发育问题,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真的比他大,还是同龄人,甚至比他小都有可能。
这里的楼道很黑,没有灯光照亮,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点。我的家住在五楼,幼儿园和小学时代,是我最恐惧那股黑暗的时候,看到那片黑暗,怕的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好像一张大嘴,就等我走进去,然后一口把我吃掉。如果没有人和我同行的话,我会怕的坐在楼门前默默等待,等待那个时间出门买菜的母亲,有可能提早回来的父亲,但大多时候还是一栋楼的邻居。我会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踏着楼梯前进,一旦他们到达自己楼层,我就会飞奔上去,在他们的身影离开楼道前快速用钥匙打开家门。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很好笑不是吗?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色彩相当鲜艳的秋日午后,秋高气爽,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全部一尘不染,十分清晰。我坐在家里看着电视,无意之间看到了有关于赛马娘的比赛——我已忘了那是什么赛事——我坐在小沙发上,惊奇地看着电视上穿着决胜服们的赛马娘,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马娘,她们穿着色彩鲜艳油画般的衣服,完美的犹如希腊雕像和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
我被完全震撼住了,年幼的我只能幼稚的感叹她们穿的好好看,被她们紧紧吸引住了。我对着电视屏幕简直要把眼睛贴了上去,看着她们冲出闸门,在观众们山呼海啸中向前争夺名次。镜头紧紧锁定着前几名的赛马娘,她们咬牙坚持的表情,摆动的双臂。我傻傻的看,我想,要不是母亲叫我吃饭了,我会一直呆呆的看下去的。
从那时起,我意识到我和周围人的差异,不仅是我的耳朵和尾巴,还有我的奔跑速度,就算在同龄的赛马娘里,我的速度也是顶尖的。当时小学里的老师就这么称赞我,说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赛马娘。真是的,我那会儿连赛马娘的概念都搞不清楚呢。
但我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说我有一天会和电视上的姐姐们一样,穿着漂亮衣服,在赛道上比赛跑步。我的心里产生一股急切的向往感,这是我第一次产生这种情绪。
我平稳的升上了初中,在初二,你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
我是不是说的太急了?对不起。
在这期间,父母还是进行着他们的工作,一切平安。我该感谢那段平安无事的日子,我应该这么想。否则一切就不可能如此顺利了,你说呢?
初中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是专业的,他首先提出了让我成为专业赛马娘的想法,是非常正经,有理有据的那种,不是像之前人们的恭维和夸赞。我带着他的话回家和我的父母说了,他们只是简单点点头,没过多在我面前讨论,其实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想的比老师还早。
你我都知道,赛马娘运动诚然美丽,但其实背后的竞争是非常残酷的,一位赛马娘,光是从开始训练到真的踏上赛道,这段过程就足以淘汰太多人,更不用提运动员常见的伤病和失败。每一位赛马娘成功的背后,都脚踩着无数倒下的赛马娘们。
我是父母的独生女,是他们来到千叶县奋斗的唯一理由,他们对我视若珍宝,宠爱有加。可即使他们对我再怎么宠爱,也无法否认我身上的确有成为优秀赛马娘的天分。我借用你的话,训练员:我的腿部肌肉天生发达粗壮,发力更强大更快,而且跑步时发达的肺部很会控制呼吸,不是一个劲的用力跑,天生有节奏感——去当音乐家也不是不行——总而言之,父母因此进入了纠结的局面,直到你的出现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你和那位体育老师是朋友关系,在他的推荐下,你特地从东京赶过来。我在你来学校的前一天就被父母告知,明天会来一位专业的赛马娘训练员,他会专业评价你是否能成为真正的赛马娘,搞得我压力很大,昏头昏脑的。
第二天我见到了你,你戴着圆框的黑色眼睛,穿着棕色夹克衫,浅灰色牛仔裤,像极了老电影里的打扮,看起来平淡无奇,年纪轻轻,老老实实的和体育老师说话,好像过去的学生专程来探望自己的老师似的。这就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我没有多看看你,因为我还要赶快去换运动服。
好奇怪啊,人对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人的出现,我们曾一起看过那么多电影,重要人物的出现往往都会带着强烈的预示,让人们一看便知他(她)是个重要角色。这种感觉在我人生里一次都没遇到过。你就这么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突然出现,好像魔术师从帽子里放出一只白鸽。
老师说,你是专业培训赛马娘的训练员,可你事后告诉我,我是你培训的第一位赛马娘,在此之前你关于赛马娘的知识都是书本上的。
我或许是真的有才能,紧张的状态没有影响我的发挥,我遥遥领先的获得了胜利,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然后我向你之前的位置看过去,你不见了,因为你急切的要找到我的父母,这个孩子——也就是我——是天纵奇才。真是的,训练员,你是怎么好意思在我父母面前这么说,还让我听到了,好羞耻啊。
这就是我们的开始,训练员,后来你就住在了这附近,在我学业之余给我进行专业训练,这对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是多么激动,我感觉自己是被成心挑选出来一样受到了特殊关爱。孩子们无不梦想于自己是不普通的存在,例如即将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拥有超能力,背负特殊使命之类的,可我那浅显还未成型的梦想竟然实现了。同学们在教室里上自习课背课文时,我在操场上,听着你的话进行训练。
你性格不是很开朗,但说出的话总是智慧和耐人寻味的,开口就让人知道你是位有知识的人。你当初在我父母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现在想想我都十分感动。你可看过舞台剧?里面常有的情节,王子(男主角)在公主(女主角)的面前单膝下跪,紧紧握住她的手,用颤抖的言语诉说着爱情和坚不可摧,只有死神才能毁灭的承诺的场景。在我看来这就是那幅样子,我或许在那时就已经爱上你了。
为了使我平安度过对训练的不适和系统的高强度训练对身体带来的伤害,你对我的身体状态在意的不得了,好像是自己的身体似的,生怕我受伤,可你又不叫我休息时间太长。小心呵护又精心雕琢。我知道,就算是最有天分的赛马娘,进行专业训练也是需要时间适应的,这在特雷森学院里比比皆是,但好在她们每一位都能顺利地克服下来。
你不仅是我的训练员,你知道吗?我是独生子女,因为父母的爱,我幸运地从没感觉过孤单,但看到学校里,公园里,那些与自己兄弟姐妹同行的人时,我总会不免想到如果自己有兄弟姐妹会是怎样?我们会相处融洽吗?他是不是长得很像我,如果他是弟弟,会不会和我闹脾气,是妹妹,会不会一步不离的跟在我后面,甜甜的叫我姐姐。可我没想到,我竟然会有一个异父异母的“哥哥”。
你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样来对我,我的父母信任你,你们一见面就免不了相互鞠躬。周末节假日,你会带我去大型商场买东西,你总是开着那辆二手的棕色奥迪,直到到了东京的第二年才换成一辆银色的。你说这是你的同学送你的,他要去意大利工作,不用的东西统统留给了你,我一直觉得你在说谎,你那是能那么轻易接受慷慨的人呢?可这不重要,我喜欢那辆车,喜欢稳稳地坐在后座上。那辆车给予我安心感。我坐在后座上,看着你的头发,看着你方向盘上的手,无比幸福。
我一直把我们的出行视作约会。周末我都会穿上干净的衣服,让母亲帮我检查有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在公园里会合。那些高消费水平的大型商场是我父母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可你总是大手一挥,告诉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我要是拿太多的零食饮料,你就会语重心长的告诉我这些东西要少吃,而我总会听话。夏天,和你出去的我一定会买一个冰激凌,偶尔你会和我一起买来吃,我没有固定喜欢的口味,你每次点抹茶味,你告诉我你不是喜欢抹茶,只是喜欢那颜色而已,可后来我被你感染,喜欢上了抹茶味的冰激凌。
充斥在我初中暑假里的,除了你我的训练,还有一样我们共同的爱好,电影。我们都热爱电影,专程坐电车来到电影院里,买好票,找到要坐的位置,看着预告片,沉浸在温馨的黑暗中,那是因为热切的期待而形成的东西,像是等待闸门将开启一样的紧张感,一会儿,荧幕亮起,电影开始。
我们一起看电影是我的母亲提议的。她提供了电影票。那时候我的家里还没有电脑,电视上的电影频道信号不尽人意。我虽然不在现场,但我大致能理解母亲在说什么:因为家里住得远,父母忙于工作和家务,不能陪孩子太长时间去玩,知道对不起孩子,但还是希望能有一些方法补偿下。你欣然答应。那两个月里,我们的出行除了去买东西又多了一项看电影。
第一次一起看的电影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当时你还担心这电影对我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但执拗不过我。你还在看完后对我说:这电影对你来说恐怕太早了。有可能是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去理解和欣赏,我惊叹玛莲娜的美丽,可怜她身不由己的境遇,被人们“报复”时,被她的喊声震撼,以及最后,泯然众人矣的她和丈夫一同走在街道上的场景,给了我圆满的充实感。
看完这场电影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想要个自行车来着,看着电影里13岁的雷纳多骑着飞快的自行车,我不可能不想要,但自己细想一下,我自己跑的速度比骑自行车快多了……颇有画蛇添足的韵味。幸好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你,否则你也肯定笑话我。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度过的每一天都很充实。训练成绩节节上升,不久就受到特雷森学院的肯定,为了能和我一起去特雷森学院,你努力的获得了高级资格证书。每个周末,我们看电影,吃冰激凌,散步,购物。我好像从来没有排斥你的存在,把你当作我身边理所当然的人。偶尔的身体接触让我胸口砰砰直跳,好像危险的游戏。我相信你是爱我的,要不然不可能每次都陪着任性的我。
但我还是有些顾虑,因为关系进展过快,很可能会使我们之间产生什么误解。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先了解好对方,才好一步步进行关系,但如果进行的不当,你有可能真的把我当作自己的妹妹或女儿,而对我没有爱情的感觉。所以我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但当时想不出什么能让你对我另眼相看的办法。
那时的自己真是年轻,不知道见好就收,总是得到了什么后还想要更多,却不知道及时品尝获得的美好,如果那时的自己晓得日后失去的恐惧,晓得在一无所有的黑暗中独自惶惶不可终日。
那又能怎么样呢?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一个星期后,我顺利收到了特雷森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你在不久后也收到了特雷森学院的入职邀请。母亲哭成了泪人,父亲沉默的和你握手致谢。我带着母亲的嘱托和父亲的期待,和你一起前往了东京,开始了我们的新的路途,那是一段缭绕在我身旁,各种颜色和事件组成的无比芜杂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