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衍生历史边角料·UB和上海啤酒厂

贰拾壹章说到春香的房子是申新九厂的宿舍，屋里除了能闻到棉纱味道，还有啤酒花隐隐约约的苦味。咦，啤酒花？哦！此地有远东最大啤酒厂。

我们说的上海啤酒厂是邬达克在1930年代设计的现代派工业建筑（他留下的工业建筑不多，除了啤酒厂好像就是闸北水电公司电厂，在如今的军工路 - 这个项目还真够远的），位于宜昌路130号。

上海啤酒公司前身是1912年的顺和啤酒厂，德国血统，品牌名称叫“UB (Union Brewery)”，中文是“友啤（显然是上海话哈哈哈）”，在江宁路。1919年被挪威人收购，改名Scandinavian啤酒厂，UB沿用。1932年扩大生产，搬到宜昌路，买下原本茂兴面粉厂的地，请了邬达克设计。原料进厂，发酵酿造，消毒处理，灌装打包，全面自动化流水线，啧！据说年产五百万支？而后资金周转不灵，挪威人要问沙逊借钱，明里暗里啤酒厂变成沙逊产业。

还有个别的UB——United Brewery，最初创立于1857年的印度南部，老板是一个苏格兰人，叫Thomas Leishman。UB在整个英国殖民地区都颇受欢迎，符合英国士兵的口味。现在是印度最大的啤酒厂商（之一？）。看到有英文博客错把这两个不搭界的UB牵在一起。

有一些UB周边很有意思。譬如下左图这个很清晰的标牌！下中右图都是UB的广告，街上和电车上都有，花费颇多了。中间这张照片背面还有地址，Mohawk Road - 黄陂北路/马霍路呀！

我最喜欢下左这张，pastvu上标注了是瑞康公寓，北苏州路/北四川路交界，1938-39. 这张图的欧陆气息过于浓郁，走过四川路桥，静谧夜里，看UB Beer霓虹闪烁，一眼就穿梭。这家UB Express有tea room，有Coca Cola，有sandwich，“You too need UB Beer”。门牌号是238号，说明离上面海报的office地址四川路220号可近了！

而后我寻到下右图，是对比两个年代，可惜没有标注年份。但一看这格窗！这门面！妥妥认证。啊，这时候颇有一丝感动。而屹立不倒的始终是邮政总局的corinthian柱，和伸长头颈的新亚大酒店。

这真是一个绝美的路口啊（下中），图中新亚大酒店建到一半（1933动工，1934 Jan建成），还没封顶，那推算日期就是1933年所摄。神奇的是，瑞康隔壁是当时的市卫生局性病防治分所……瑞康沿四川路还是不少洋行、洋服店、书店呢。下右图是我前几天去拍的，这个路口卖了这么多年蛋糕，如今变回洋服，倒又跟当年挂上了钩。

话说回到上海啤酒厂……在苏州河滩这松软的沙地上造这么个巨物可不是易事，地基打了三十多米，用了两千多根原木打底。啤酒厂占地面积超一万平方米，建筑面积32700平方米。意大利研究邬达克的建筑史专家说，1931年邬达克回欧洲做心脏手术，康复后特地去了慕尼黑考察啤酒厂……原来！邬达克的叠方块错落，美妙的不对称。

而营造商是利源合记营造厂，嘿，工业界故事多多。在“浦东史志”的页面发现了近代浦东营造商列表，找到这两位，知名出品不少。

两位都是川沙人，祖上种田，念过私塾。后来朱顺生跟着亲戚学泥工，叶宝星也是跟着叔父学木匠。出师后，朱在各个营造厂工作，渐渐独当一面，同时还读夜校，学英文学制图，理论和实践深度结合。在工作中认识了已经颇有名气的木匠叶宝星，性格投契，合作了国际饭店、新永安公司、衡山饭店、麦琪公寓几个大工程。1930年，两人又找了油漆挡手、钢筋混凝土挡手和账房，五个人合股创办利源合记营造厂，朱任经理、叶任厂长。

早年在工作中，朱顺生就得到邬达克赏识，利源合记创办后，邬达克放心将自己手上的好几个案子交给朱承建，其中就包括上海啤酒厂。

若是追究历史，1900年俄国人就在东百建啤酒厂了，几年后青岛的德国啤酒厂也建起来了，香港也有了，上海要等到1910s可以说是非常落后了。而UB驰骋的年代也不是没有竞争，三十年代怡和洋行出品的怡和啤酒Ewo Beer也相当成功，也在上海建了啤酒厂，位于杨浦区定海路350号，当年是城区边缘了。

二十一世纪初，苏州河治理颇见成效，要造梦清园时却把上海啤酒厂草草拆掉大部分，如今现存历史建筑有临宜昌路灌装楼、办公楼和临苏州河的酿造楼为当年抢救下来的三栋（九层的酿造楼被拆到只剩五层……九层！多么宏伟！），2009年被列为普陀区不可移动文物，成为梦清园的一部分（然而！看下面……

今天（2021.7）早上想去看看改造后的展馆内部，和仅存的几幢楼，没想到就为了拍下面这几张图，还要跟保安斗智斗勇，爬上爬下，躲摄像头？！打车特地定位到了啤酒厂所在的梦清园东南门，一看门口是“上海城投环境（集团）有限公司”，而入口还是在二号门。进去绕了半天发现三幢楼都被绿化带围起来了。好不容易在一条小道上找到入口，被保安拦住。

“不能进！”

“为什么不能进？不是公开的展馆吗？”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能进，我要是知道我还能做保安？”

“我就进去拍张照”

“不行，摄像头看到吗？正对着你”

我只能声东击西，绕回用来隔离的绿化带，从灌木丛的缝隙里钻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一个摄像头正对着我……：）Fine。赶紧弯腰奔跑，拍了张“梦清馆”的正面照（上右图），鬼鬼祟祟转了一圈就又钻出去了。上左图就是酿造楼，上上图里的对比图就是从河对岸拍它。上中图阳台实在太art deco了！忍不住拍了张特写。

气煞，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遗址，明明已经做成公开的展馆了，怎么过了几年又变成公家地盘不让进了！哼。拆的时候又没见你们心疼。

拍完谍照，绕出去准备到中远两湾城拍对岸的照片，发现城投那个门的对面就是浅水湾艺术中心！早年来这里看了这么多live，都不知道对面是这么精彩的地方，拍大腿，要是当时来看就好了。

转弯准备出去打车，经过了江宁路桥/造币厂桥，贴隔壁还有没拆掉的旧房子，老爷叔养着鸡……what a 市井 day！ 

主要参考资料：

Preservation of old brewery marks historic change in attitudes

https://www.shine.cn/feature/art-culture/1707190875/

浦东史志

http://szb.pudong.gov.cn/pdszb_pddq_pdws/2019-03-14/Detail_1002088.htm

图源有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8110926 （瑞康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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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于20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