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四月白矮人短篇《朝向天空》


by Aaron Dembski-Bowden.

说书人
“别向上看,”她这么对他说道。
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在这么说。这些未曾有过的命令游离在疯狂和诚挚之间,异常得几乎不像一道律令。
“你在听我说话吗?”被音频格栅处理后的声音传来过来,就像她正对着他的耳朵大吼。
“别 . 向 . 上 . 看。警告一次。”
“就这?”他回头看了看她。
康尼无法看到她的脸,他只能看到对方头盔银色镜片上自己的倒影。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康尼朝那些冰冷的目镜问道,“为什么你只是警告了我两次呢?”
他朝她露出了自己所能展现的最好的微笑——就像一弯肮脏、变色的牙。她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又或许是对他微笑的回应——她从背后推搡着他,康尼手腕上的镣铐随运动叮当作响。
“我可以在这把你毙了,你认为有人会想起你吗?”
康尼假装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帝国的正义吗,嗯?”
她又把他往前推了推。这次他绊了一跤,脸颊撞在了拱形隧道的冰冷铁板上。
“真疼啊,”他咬着嘴唇。
“可怜的家伙。”执法官沙哑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听起来非常下流。“你也许看不出来,但我确实在为你落泪,真的。”
附近还有其他人,那些领班、人渣、工人,无名之辈窃窃私语,他们只是看着,无用的闲扯汇成无言的杂烩。康尼呼吸着临近一辆有轨卡车排出的烟雾,执法官的音频中传出了其他嘀嗒嘀嗒的声音。
他的镣铐轻声敲出金属的旋律,一个高音盖住了被静电干扰的通讯。卡车的引擎突突作响,低沉的暗流淹没了刺耳的声音。
所有这些声响直接刺透了他,他感到头发和指尖开始刺痛。
“别那样做,巫师。”执法官咕哝着。
“我什么都没做。”
“你在低语、念咒。”
我在吗?我没……
“我说了住手。”执法官厉声说道。她抓住他的头发向后扯,然后将他的脸按在墙上,力度比上一次更重。
“听着,怪胎。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不受控制,我会给你后脑勺来一枪。”
他慢慢呼吸,无视了周围世物的声响,强迫自己的心跳慢下来。“我的审判呢?”他对着冰冷的金属墙咕哝着。
“法官,陪审团……”执法官将枪口抵住了他的后劲,“……还有刽子手。”
这套说辞用过一遍又一遍。
“长官——”
“省省把巫师,给我记好了。我们在居民楼穿行时——不要抬头看。”
“第三次警告了。” 康尼脸上带着病态的微笑。“你说过你只警告一次。”
她迅速退了一步,然后用枪托砸向了他的脑壳。那东西沉闷地打在他的后脑勺上,脸再次从墙上弹了回来。他突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令人不适的剧痛。就在那个瞬间,生物的本能让他那份对尊严抱有的愚蠢幻想烟消云散了。
傲慢的抵抗只会让他流血,他转而试图向对方解释真相。“我就是一说书的,”他向执法官保证,“我识别帝皇的塔罗牌,我解读命运,我没做过什么不法的事情。”
她的回答是把他拽了起来(我是什么时候摔倒的……?),然后把他推到走道上。康尼在枪口下蹒跚前行,人群散开了。更多的执法官加入了进来,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
前面是建筑物间的天桥,他们在那里会短暂的暴露在天空之下。邻近监测塔显示为绿色:安全,安全,安全。往返通勤的人们川流不息,他们在看到拖拽囚犯的执法官后慢慢散去。显然,没有人愿意接近康尼。
“你以为我做了什么?”他问那些抓住他的人。他补充着:“我通过了认证、测试还有批准。我的能力并不危险。”
最初那个执法官说话了,她的声音很低,厌烦而不屑。她听过很多次他的抗议。
“如果你没做坏事,那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沾满被害者的血?”
康尼低下了头。他没杀任何人,他衣服上的血迹是………
“我……我不……我不记得……”
他在天桥上走着,微风带着季节的维度轻轻地扯着他的头发。下一座塔在五十米开外,另一队执法官守在那里,让行人保持队形。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他坚持着,这次的语气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害怕。
执法官说了些什么,但他没有听进去。更确切的说,他听到的东西毫无意义。它们化作了一首歌曲,融入到周围行人的步伐,融入到吹拂他衣物和天桥栏杆的微风,融入到执法官们盔甲的摩擦声,融入到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融入到不同的歌鸣中——还有那首歌吗?那道美丽、充满爱的诱人歌鸣。
抬头吧,抬头吧,抬头吧。
康尼仰起血淋淋的脸迎接微风,执法官大喊大叫地拔出了武器。所有这些都完美地融入了音乐之中,他迷失在了那无法理解的无声歌曲里。
毒物浸透了天空。他知道,他知道规矩——不要冒险让你的目光落到那股十多年来淹没天界的无名能量上。但是,那道歌声渐渐消失了,他知道——他知道——当他再也听不见那道和声时,他就死了。
他抬起了头。
他凝视着被污染的星辰。来自深空中那道裂隙的光芒降临了整个世界。
歌声变成了尖叫,康尼的尸体在一阵枪炮声中被炸得粉碎。
他残留的灵魂变成了某种不洁之物的燃料。
执法官们的残骸在数分钟后被发现了,而那个诞生自灵能者血肉,啃食了攻击者的怪物早就无影无踪。
这不过是发生在暗面某世界某城市中的某个意外。

神子

他们叫他神、骗子、半神和骗子。他们称他为天赋异禀的神子,称他为残破历史中扯落下来的可憎之物。
军阀。战士。将军。
总司令。
行尸。
在这个肮脏时代,没有人直呼他的名字。无人匹敌,无可逾越,位极人臣。他是他父亲统治的终极象征,也是帝国失去的一切的腐臭化身。
基里曼——奥特玛之主,第十三也是最后的原体,泰拉摄政——凝视着虚空中沸腾的湮灭狂潮,他凝视着那把银河一分为二的利刃。
大裂隙。
帝皇最后忠诚的子嗣在战舰的指挥甲板上默默看着它,裂隙中的能量、肮脏和变化之物猛烈地冲击着明灭的屏幕。
他在远征之初发表过演讲——充斥烈焰、蔑视、愤怒、骄傲和忠诚的训诫词。基利曼凝视着那象征帝国半壁江山沦丧的现实裂口,他仍能听到那些豪言壮语的回响。
“我们为那些困于暗面浴血搏杀的战团带去援助;我们为那些陨落在使命中的战团带去重生;我们为那些我父亲的敌人带去死亡……”
“我,罗保特·基里曼,以此宣告不屈远征开始!叛徒,变异人,恶魔,当心我到来的军队,当心我们向你们这些可怜虫承诺的毁灭!”
“ 银河……属于我们。”
啊,这些话如今已落满灰尘。
一切都不同了,是的,显而易见。
距他上次真正活着已经过了数个千年,如今只是由奇异的命运和异形巫术带来的肮脏的第二生。
一切当然都变了。一切还在继续变化,而且情况要更糟。报告如潮水般涌来:黑船无法收割那些觉醒灵魂的巨大浪潮;舰队陷入沉寂;世界正走向黑暗。城市,大陆,行星充斥从亚空间中爬出来的尖叫实体。离大裂隙最近的地方总是糟糕的,但无论远近,没有一个世界能幸免遇难:最幸运的世界已经见识了灵能现象的激增和亚空间贸易灾难性的动荡,以及持续的饥饿骚乱;最不幸的世界上如今唯有那些魑魅魍魉的家园。
帝国正在大出血。它的一半已经死去,另一半也命不久矣。仅仅守住帝国摇摇欲坠的残躯是不够的,唯一的希望——尽管很渺茫——是主动进攻,基利曼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他的某个子嗣来找他。他们是我的儿子?侄子?还是曾孙?不管如何,这个人和他血脉相承。多少代战士在这万年的战争中从第十三位原体的基因种子中汲取力量同黑暗抗争?即便像他这样的战士也多到无可计数。
那位战士是起源战团的某位军官。战士向原体致以天鹰礼,护手敲打着他的胸甲。他通知自己的基因之父一切准备就绪,舰队在等待着原体的命令。
有时原体觉得自己很难立刻理解他的子嗣们说的话,当然他从未承认这点。语言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发展,他曾经熟悉的哥特语在无数个世界和万年的岁月中变化,那些他手下在他面前说的无数种语言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最初的母版。
他向身着红色盔甲的战士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凝视着那吞噬凡星的恨意在现实中溅起的污渍。
无尽愤怒的风暴。对那道横跨银河裂隙的描再怎么哀伤也不为过。地狱里的恐怖之物在那里等待——至少它们现在还有耐心控制住自己冲出裂隙的冲动。
战斗群等候在那个由各种保护措施所提供了某次相对安全的大裂隙通道,但‘相对’是个多么玩味的词语啊。
但,他们又有什么选择呢?
基利曼举起一只手,几百人在旗舰的舰桥上紧张地站着。战舰的引擎离他的地方有数公里远,但甲板上仍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原体的手划破了空气。
“带我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