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第五幕 柳絮雪(三)

4月27日 云堤城 莲花区 新雨路 静海师范大学附近
终于,在经历了电车之旅后,沈笠和诺可终于再次回到了这所著名的“雨校”;在厦门与那些琳琅满目的广告牌和高楼大厦接触过后,竟然第一次感觉云堤城的有轨电车居然这么有文化氛围,这让沈笠心里面十分开心。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开心是比较出来的,这种比较不是踩一捧一,而是哪一个更加适合自己罢了。
虽说自己和庄学民夸下了“在静师大认识许多人”的海口,但沈笠自己也很清楚,自己也不过认识一个楚立群而已。不过既然是自己曾经的导师,那么说起话来应该也会容易许多,更何况自己此次的厦门之旅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不会不同意自己的请求。二人按照记忆中的道路来到独立办公室,自己的导师并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喝茶,于是沈笠看了看课表,发现对方今天有一节课,自己来的并不是时候。
“陈雨楼……二区103大教室,流体动力学和天气动力学,研一研二起上的……奇怪了,我记得他好像带的那届学生今年应该毕业了吧,现在还有专业课要上么?”
沈笠看着楚立群办公桌上贴着的课程安排表,一边自言自语走出教室,临走时他还不忘路过格子间看向自己那张已经不知道几年没有用过的办公桌;桌子一直空着,看来学校之前找来代替他的那个外地人教授已经离开了,也暂时找不到新人来代替自己。要不是因为临时看到日历的原因,沈笠已经对毕业季这个东西没有了概念,现在的时间是四月底,距离那个同学们“相互假惺惺感慨青春”的日子已经临近。
沈笠向来对于这种情感嗤之以鼻,在他的世界中,他对于人类形成的一个个集体都没有任何归属感,所以理所当然的将这种理论套用在别人的身上——无论到那里,他总是孤身一人,再加上一副大众脸的模样,他活的像是空气,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自然也不会受到伤害,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处世方式帮助他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争端。
不去伤害他人,相对的自己也不会受伤。
什么也不去夺取,相对的什么也得不到。
不引起冲突,而只像融人时间般,将一切化为平均活着,静静地过日子。
很平凡而没有起伏的人生——虽然知道那种日子绝不会到来,但他却把这当作梦想而活。
沈笠偶尔会想,自己不愧是科研界最大的一朵奇葩,连自己的性格看起来都歇斯底里,难怪这个世界上没人喜欢自己;不过这么多年他也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沈笠对于外人的评价已经麻木,所以即便有人指责他的生活,他也会选择不管不问。
“……所以说,上述的情况利用麦克斯韦方程组就能够很好的解决,在进行气象预测时,不同的有限差分方法,所计算出导数精确度也不同;时间倒数的计算在诊断分析和数值预报也大相径庭,毕竟预报的数字是未知的。计算这类空间导数可以利用二阶和四阶方案,为了构造这些方案,主要是利用任意一点的泰勒展开……”
熟悉的阶梯教室映入眼帘,学生们占据了这个诺大空间的一半席位,楚立群教授站在讲台上分析着电子黑板上的数据,数据来自于南太平洋某个厄尔尼诺现象频发地,下面的学生们聚精会神听着那些内容。因为生怕打扰到他们的学习进程,沈笠和诺可悄悄在教室后方找了个席位坐下。教室中有个身影特别熟悉,那就是坐着轮椅的陈学林,因为研究所爆炸案一事,他的腿到现在都成问题,不过这个乐天派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反而因为换了一种生活方式而兴奋不已——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话也就只能从他的嘴里面说出来。
对方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回过头来笑着招了招手,而后戳了戳应该是过来蹭课的程安易和路寻南,二人见到沈笠的出现,便也回过头来打招呼——于是乎,几乎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教室的后方。这让对社会略有恐惧的沈笠尴尬不已,他现在巴不得找个洞钻下去,真不知道自己前几年站在讲台上是怎么过来的。
“咳咳——我看你们也听不进去了,考虑到最近毕业季的事情,要不我来和大家讲讲各位人生未来的事情吧。”楚立群也发现了沈笠,咳嗽几声后将学生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这是一个故事,虽然和气象学沾不上什么边,但是却有可能对各位的人生有启发意义——关于神秘复活节岛的故事。”
沈笠心里嗤笑,还以为老师要说什么东西,结果还是拿出对上一届乃至上上届学生说过的故事来说教——不过一旁的诺可一听到有故事便马上来了兴趣,这样也好,也免得她待在这个学术氛围莫名其妙的地方感到无聊。小的时候,沈笠总以为老师给每一届学生讲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后来等自己教书育人后,才发现大多数的老师根本就没有时间每一次都弄出不同的花样,只能按部就班照着原本就已经准备好的教学模式进行。
“大约是距今一千六百年的时候,有一群人凭借着几艘小木船来到了一座叫做拉帕努伊的岛屿,这座岛屿到处都是巨大的棕榈树,这些树砍下来能够酿酒炼糖,树干可以用来坐船也可以用来烧火,岛上还有很多的海鸟,这些海鸟因为没有见过人,这些傻鸟你去抓他们,还会傻乎乎的的向前蹭过去。”
楚立群一边说着,一边做出鸟儿走路的动作,惹得后排的诺可直笑。
“当然了,咱们学气象学的都知道,因为南太平洋洋流的关系,那座岛的海水很冷,浅海区基本上没有鱼;但是那群人靠着木船,就能够冲去深海抓海豚吃,至此,每一个岛民都觉得那里很安逸,简直就是天堂岛。可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的后代都没一个能够离开那座小岛。”
一个自然而然的转折,教室里的氛围变得凝重起来,一些上课走神的学生也顿时聚精会神,期待着这个故事的发展。
“岛民们在岛上生活了几百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抓海滩,就是做一些疯狂创造生命的运动,因为这日子实在是太舒坦,所以他们就特别感谢第一批登上岛屿的祖先们,而且他们希望祖先保佑,这样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于是,为了祭拜祖先,就有了那些著名的石像。我年轻的时候参加公派留学,有幸和几个美国的朋友去过一次拉帕努伊,那些石像最高的有七八个我这么大,小的那些也像一个小货车那样。整座岛最硬的东西就是黑曜石,想要搬动这些巨石,在这样的条件下想要制造出石像,再把石像运送到海边,到了海边再把他们立起来,这一切在现代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是说——那些石像都是外星人修建的么?”坐在前排的陈学林似乎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
“哈哈哈哈——的确,很多媒体特别喜欢用这样的说辞来吸引人们的眼球,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这个秘密很早就被解开了。”陈学林在讲台踱步,“那些岛民和他们的祖先一样,用坚毅和智慧创造了奇迹,他们就是用石头砸石头,硬生生砸出巨大的石像,他们在上脚下挖一个洞,并且利用绳子就能够让几吨重的石头立起来,就像是堆积木,一个长方体积木从斜坡上滑下来,掉到洞里就能够刚好立起来。所有人因为制造石像变得十分的团结,一千多年都没有发生战争,然而这些石像耗费时间很长,一个石像要上百号人完成,所以呢即便最后岛上分出了十几个小部落,他们之间也是十分团结的。”
诺可的眼神集中在楚立群身上,而一旁的沈笠早就听过这个故事了,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小睡一会。
“那些部落之间主要的竞争方式就是比谁的石像大,但是哪个部落要制造石像了,其他部落也会相互交换资源,于是在三百年后,岛上有了近千个石像,所有人都认为有这么多的石像保佑,这样安定的生活肯定还会继续;但是他们没有意识到,每一个诞生的新生儿,都在将他们推向死亡的边缘——又过了一段时间,岛上的人说海鸟变得越来越少,这是因为几百年间他们砍伐了太多的树木,海鸟已经不会来岛上筑巢;因为没有树木就无法造船出海捕鱼,所以他们几乎失去了肉食的来源。当然了,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对此也做了改良,比如种香蕉、甘蔗、芋头,利用黑色岩石捕捉阳光促进农作物生长——但是这都无法避免一个事实,那就是岛上的资源无法养活这么多人。”
“也就是说,他们是因为资源问题才走向死亡的吗?”
“请安静程安易同学,这个故事还没有说完。就像刚刚所说,因为要争夺资源,土著们会因为抢夺食物大打出手,不仅如此,还要推倒竞争者的石像来诅咒对方,战争爆发,团结一去不复返;于是,几年过去了,几乎所有的石像都倒了,也没人有力气把它们拉起来,很多人因为没有东西吃被活活饿死,岛上的居民因此少了三分之二的人口——新生代的年轻人不再尊敬石像,也不感谢祖先把他们带到这座小岛,他们不再雕刻石像,而是雕刻一种鸟人,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像这些鸟人一样能够飞离此地。
可是当时的世界正在发生巨变,由于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人类开始涉足探险未知之地,一七二二年的时候,一个叫做雅各布·罗格文的荷兰船长发现了此岛,而发现岛屿的时间是四月五号复活节,因此将拉帕努伊命名为复活节岛。双方爆发了冲突,但是火枪对石斧根本没有可比性,岛民们很快就战斗失败,死了许多人,可是荷兰人发现这个岛没有价值,于是便简单记录了一下便离去,这已经算是比较幸运了结局了,对她们来说。”
“当时的欧洲人不都以掠夺和殖民为主么?”听课的学生中看来有对历史感兴趣的。
“没错,在大航海时代,西方掠夺者的船队殖民了许多的岛屿,掠夺资源,殖民,复活节岛虽然一开始比较幸运,但是这样的幸运也没有持续多久。在五十年后又来了一个西班牙船队,这个西班牙船长要统治这座岛,其方式也和殖民者一样,就是找一块木板让土著人在上面刻字,而这个木板写的是殖民协议,这些岛民就稀里糊涂的把这岛屿拱手让人。即便如此,土著人们也用自己的智慧发明了自己的文字。可是西班牙人带来的不仅是文字的启发,几年后,岛上的人们皮肤开始溃烂、发高烧、精神失常——而这些都来源于一种他们没有听过的疾病,梅毒。”
“博士,什么是梅毒啊?”
“咳咳——诺可要不要玩手机,我下了个好玩的换装游戏。”
不知为何,沈笠顿时来了精神,因为他反应过来这个故事中有一些不太适合诺可这样女孩子适合听的东西,于是便用手机作为说辞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即便蒋春文说诺可不过是一个试验品,可在现在的情况下,他还是愿意这么做。
“那群西班牙人把这里当做海上妓院,船队航行至此,便会与岛上的女人寻欢作乐,女人感染上了梅毒,又传染给岛上的其他人,没有药物医治的他们最后只能痛苦的死去,但是这还是不岛上最惨的时候。一八六二年,一群海岛抓走了一千人做奴隶,一千多人要在海上漂泊四千里到达秘鲁,等到下船的时候就只有两百人活着了,他们在秘鲁挖鸟粪,虚弱的土著人相继死在粪坑里,不过他们不必在这里待太久,因为这已经是奴隶贸易的末期。各国纷纷禁止了奴隶贸易,秘鲁也因为国际压力不得不将他们送回复活节岛,上船的时候只有一百人活着,他们又要漂泊四千里回家——倒霉的是船上爆发了天花,走的时候一千人最后只剩下十五人,这些人将天花带到岛上,岛上的人又死了一大半。”
学生们无一不为之震撼,所有人在面对这样的故事是不知说什么,可是楚立群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年后,一个法国传教士来到这里,他来可不是为了援助,而是让他们皈依基督教,他下令把岛上所有土著们的文字木板全部烧掉,于是这座天堂岛在一百年的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死了。二十三年后,智利政府宣布占领复活节岛,虽然那一次我去旅游也能够看到土著人的表演,但是他们不过是旅游公司的员工罢了——那么,虽然和本节课无关,但我还是要提问:你们从这个故事中学到了什么?”
“我觉得那群人并不缺乏智慧,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赶上了大航海时代罢了。”陈学林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笃定,他站起来回答道,“那个地方的资源有限,不足以养活所有人面对人口爆炸,他们不得不更加疯狂的开采资源甚至为之发生战争——因为没有邻居的关系,所有的资源只能够在这座小岛上找。”
“回答得很好陈学林同学,在坐的各位日后都是自然科学领域的专家,也会明白这样的岛屿自然会走向毁灭;就算没有自我毁灭,任何一个更加发达的文明也会带来枪炮和病毒将其毁灭——我想和各位说的是请各位放开眼界,身为人类我们虽然很幸运没有生活在这样的孤岛上,可是如果我们把视野放大呢?人口爆炸、资源有限、疯狂开采、不断扩张、资源战争,这难道不是现今人类社会的现状吗?我们不过是生活在名为地球的孤岛上罢了。以小见大,这才是身为一个科研者的必备基础思维。
通过这个故事,我想告诉各位,如今的云堤城和复活节岛一样,因为城市建立之初的一些关系,导致大家都很排外,我不希望我楚立群培养出来的学生是一个戴着有色眼镜看世界的人,在未来,云堤城必须要迈入全球化;否则我们只能看着城市逐渐破灭,这是我身为一个老教授要带给各位的启发。”
故事至此结束,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后,顿时响起轰轰烈烈的掌声,好像每一个人都被鼓舞了,这群年轻人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火箭,在一番激烈的演讲下,将要迸发出剧烈的火花——看着眼前的一幕,沈笠暗自佩服楚立群这样的感染力,他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他也一直将楚立群视作自己一生的老师。
铃声响起,标志着这堂课的结束——气象学的课程,虽然最后感觉和气象学没什么关系,不过老师就是这样,只要是传授知识和带有启发性的东西,那这堂课就是有意义的。
“沈笠!”待学生们都离去后,楚立群才扯着嗓子喊出那个名字,“你离开云堤城的这两天我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怎么样,你和你女儿过得都好么?”
“荣劳您操心了,我们过得很好。”沈笠上前,二人相互打了个照面。
“我的课感觉如何,有几年前的感觉了么?”
“就是这故事实在是——”
“嘛——一天到晚讲理论我自己也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们只是把公式背下来不去理解它,那背下来又有什么意义?不说这么多……你吃饭没?我请你吃顿饭啊。”
“哦哦,我已经吃过了,在出云那边。”
“出云?那边我印象中没什么有趣的馆子啊,不过既然你已经吃过了,我们就去喝咖啡吧,棱心湖旁边的那个咖啡厅昨天装修好了,我正好缺个伴。”
4月27日 云堤城 莲花区 静海师范大学附近 棱心湖畔
早在几年前的一个最美大学校园的评选中,静海师范大学荣登三甲,很早之前沈笠以为这不过是噱头,不过在去过那么多的学校后,他才意识到那些只会胡说八道的媒体偶尔还是会说几句人话。现在他和楚立群所处的咖啡厅,就位于校园内的棱心湖旁,这个湖足足有十亩,堪比云堤城面积最大的莲花池,虽说它不过是个人工湖,但湖里生活的水鸟和黑天鹅们总会让人忘记人工湖的身份。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三点钟,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后,沈笠就让诺可跑到湖边和黑天鹅玩去了,一群学生在天鹅旁边拍照,诺可很像样的和天鹅站在一起,俨然成为了一个小模特;看着这样的诺可,沈笠的脑袋又开始眩晕了,虽然诺可确实很可爱,可总感觉她好像缺了点什么。
“那个故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是我从几年前一个朋友口中听说的,听起来也有一定的可信度,再加上云堤城现在的形式,我觉得用它来激励那群毛头小子在合适不过了。”
楚立群喝了一口咖啡,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
“形式?怎么最近老有人在我耳边提这个词,这么给学生们压力,难道就不怕学生挺不住么?我听说大陆有好多研究生自杀……”
“嘿嘿嘿!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他们自杀是因为遇到了坏导师,你知道的嘛……考试只能过滤学习成绩不好的人,不能过滤品德败坏的家伙。再说了,这也不是我给大学生压力,是这个社会在给他们压力,沈笠我问你,你认为大学生应该是怎么样的?”
“我想想看啊——充满活力、青春、学习?”沈笠语塞,摸着后脑勺半天想不出几个词。
“错了沈笠,摸鱼、混日子、不学无术、没有社会竞争力——这才是他们的代名词,所以我才支持给大学生加压。”楚立群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用哪种说法对方更加容易理解自己的观点,“虽然你之前就已经听过那个故事,我之所以用云堤城来类比复活节岛,我是想要告诉我的学生永远不要失去竞争力。”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更何况我现在根本懒得操心那些社会问题。”
“你不操心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我给他们加压本身没有错,但是绝对不能盲目,错误的方法只能带来错误的结果。现在大家都说大学生不值钱,说大学生不接地气,其实这并不是大学生的问题,这其实是供需和分配失衡的问题,从供需上来说,相较于每年的毕业生,社会上就是没有这么多的好岗位,当然了这不是没有足够的工作,而是没有足够的‘好’工作,顶级企业根本就吃不下这么多的大学生。”
“嗯……这让我想到了聚能生命,自从他们转型投资类企业后,虽然一开始他们的确在扩招,但后面提供的岗位也是越来越有限。”沈笠想到了自己的天气控制系统和当初聚能生命出资支持自己项目的日子,那个日子……好像是自己和仇黎庄学民分道扬镳之后不久……
“你看——”楚立群摆手,“大家的刚需就在这里,就算我再怎么加压力,企业也只要这么多人,无法解决供需问题;所以现在的大学生们根本就不怕我给他们的压力,而是不知道这个压力究竟该怎么用,不然的话,那些铺天盖地的补习学校能过得这么滋润么?”
“老师,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沈笠的表情变得严肃,“是应该加压,但是这个压力不应该给学生,而是应该给老师和学校啊。学校应该要产学研结合才行,现在的大学生没有竞争力的原因不是他们不肯学,就拿那个陈学林来说吧,虽然咱们老调侃他,但是实际上的情况您也清楚,他比大多数人都要努力。”
“陈学林那臭小子么,这点我还是承认的。”
“但是咱们教他的那些东西,以后真的会用得上吗?大学教学和社会需求脱节,才应该是核心问题,如果我是一个公司的老板,我雇佣一群做题家有什么用?”
“做题家?”楚立群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泛指只会做题考试的一群人……我前一阵玩手机学到的新词。”沈笠觉得自己的解释略显牵强,“大学老师不能只说理论派,您的那个冰冻灾害预防系统和我的天气控制系统不也是实践出来的么?好吧一个理论派的老师确实发过论文,但是长期呆在大学里面根本就不可能指望这样的人教出来有这会竞争力的学生。”
“嘿,那个一整天嚷嚷着要待在象牙塔里面自闭的家伙,不是你这个小鬼头么?”
“我这是比喻……比喻——更何况我好歹有一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您想想看啊,如果一个人一毕业就进大学当老师,这个老师在和学生聊职业规划,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么?我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给老师们加压,至少短期内……当然不是发论文,而是要让老师们去业界内实战,比如以后咱们静师大找老师,必须要在业内工作过多少年……自己都没做过凭啥教学生啊?”
“所以说,沈笠你认为你比咱们静师大的其他老师更适合教学生么?”
“嘛……在这个方面我还是有点自信的,至少目前为止。”沈笠喝了口咖啡,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因为他总算是找到自己对社会有点用的地方了,“在没有解决供需问题之前,先开始解决分配问题是不对的。”
“这说的比唱的好听,短期方案有了但是长期的呢?毕竟好大学是有限的,好工作也是有限的。”
“私以为,供需失衡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大家对于职业存在歧视链,只要有歧视,那么供需就不可能平衡。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职业教育和科研教育的分流,产业类大学的目标是就业;研究性大学的入学门槛要提高,因为……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科研的。”
“科学家?”
“别说这个词了……”沈笠扶额,“其实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节约资源让真正的科研天才有机会发展,所以我认为正确的顺序是先解决观念上的问题,在解决认知上的问题,最后才能解决供需问题和分配问题。”
“沈笠,你到底怎么回事?你长篇大论了这么久,应该不是来刻意否定我的观点吧,你不在学校教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会考虑这样的事情?”
“您猜的真准,其实我说了这么多,确实有一事相求。”沈笠叹气,果然在自己曾经的老师面前,根本就什么都藏不住,“我想……重新回到校园,其实不只是我一个人……你之前不是发短信告诉我院士那件事情有着落了么,所以我就在考虑。”
“哦,关于这件事情啊——沈笠我很抱歉,院士的事情吹了。”
楚立群的眼生在躲避沈笠的脸庞,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沈笠差点把刚刚咽下去的咖啡吐出来。
“吹了……可是?”
“这事情赖我……我太激动,以致于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和你说了;院士嘛,你得做出对社会有贡献的事情才算,再加上要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自然科学奖之类,再要经过大概三轮评选才能成为院士。厦门那个研讨会,和聚能生命的推荐信……也没办法推波助澜。”
楚立群说话有些含糊其辞,这让沈笠有些怀疑自己此次厦门之旅的目的性。
“没有别的方法了么?”
“有是有,但是……”
“是什么?”
“接受诺贝尔奖,沈笠,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快的办法。”
“不可能!这辈子不可能!”沈笠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说你啊,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当初你就为什么偏偏把天气控制系统的数据和设计全部给删了呢?人家看上你了想要给你颁奖,那是你的荣幸,可是你这家伙偏偏……”
“我沈笠平日被骂习惯了,所以我也不是很在意其他,但是唯独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让步。”
“但是你知道天气控制系统对于人类的意义是什么吗?”
“关我屁事,我只希望它在云堤城能够正常运转就行。”
“我刚刚上课讲的故事是白讲的么?云堤城不能这样下去,我们必须摈弃排外。”
“可我这么做和排外也扯不上什么啊。”沈笠摊开双手,似乎是想要撇清关系。
“在你眼里,你确实不排外,但是在大陆人的眼里,你就是个排外份子;舆论对于咱们云堤城的谩骂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这样不好……很不好……当初你就连一个备份都没留下么?”
“没有。”
“一点都没有?”
“有的话,都在这里。”
沈笠再一次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虽然同样的动作之前就对楚立群做过了,但是沈笠此时却感觉对方像是有意在套自己的话。也亏现在没有科幻小说里面那些能够从人脑子里面提取数据的机器,否则自己很有可能被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抓走,然后给脑袋开瓢——大多数情况下沈笠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杞人忧天。
“所以说,您让我去厦门,只是单纯的为静海师范大学拉赞助么?那之前说的为咱们捕捉新鲜血液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也不完全是啦,你难道就没有增长什么见识么?再说新鲜血液,现状就是这样,咱们要慢慢来,不过你参与评选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我相信会慢慢变好的。”楚立群的话乱得让沈笠感觉有些找不到北,又感觉有些模棱两可。“话说,投资的事情有着落了么?”
“我在一场冷餐会上遇到了几个企业家——昭雨筠、胜嘉良和云倧,你可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说会为学校的事情操心,应该这段时间就会来云堤城。”
“这三个人我前一阵看时代周刊时了解过,我记得当时有人说他们是‘三个和尚有水喝’的代表,可以啊沈笠,你能找到这样的人来帮我们。”
“话说咱们不是公立学校么?找私人企业好么?”
“公私合营也是一种方法嘛,只要结果是好的,谁会去管方法呢?”
沈笠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想处理那些琐事,因此对于这个问题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过沈笠却感觉在听到那三个名字后,楚立群的语气明显有些激动。
“学校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其实关于三个和尚有水喝的事情……刚刚说的我有事情相求……”
“我说沈笠,你该不会因为院士这件事对我落井下石吧。”
“我没那个胆子,更何况整个云堤城谁敢落您的井啊。”沈笠赔笑,“是这样的,刚才咱们不也聊到了天气控制系统的事情嘛,前一阵聚能生命研究所爆炸,导致我的项目停滞,所以……我找了两个帮手,我打算重新开始研究‘源’,以此来阻止云堤城的降水。”
“他们是谁?”
“仇黎和庄学民,他们两个是我很好的朋友……仇黎你听过,庄学民的话,他在算数方面很有才华,人肉计算机,再加上他的专业知识,能够对我起到很大的帮助。当然了如果只是团队的事情我不会特意来找您,他们两个……想要在静师大找一份的工作,也就是……教师。二人都有很强的实战经验,教出来的学生也肯定能够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去,同时咱们静师大的名号也能够继续扩大。”
“嗯……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道理。”楚立群喝完了最后的一点咖啡,做扶额状,像是在权衡利弊;桌对面的沈笠此时十分的紧张,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楚立群会不会给他这个先例。
“他们都是什么专业的?”
“仇黎是天体物理学,庄学民是工程学。”
“你们三个人专业隔阂这么大,还想要成立团队?你在和我开玩笑么?”
“万事开头难,毕竟现在云堤城的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想要解决办法也是有的……我的计划是,先给他们俩一个工作,首先保证不饿肚子,在接下来慢慢开始研究,因为天气和排外的关系,没有外地人愿意长期待在云堤城这个地方,所以找团队这件事情就变得很难,聚能生命一直对这件事情充耳不闻我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哈,沈笠你说话的方式真像是一个本地人。”
“这有什么问题么?我本来就是住在云堤城的,如果学校能够抽出更多的人手来帮我那就更好不过。”
“有两个能力出众的博士在静师大任职当然是一件好事,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件事情我会帮你搞定的,你放心好了。不过关于人手这方面……你知道的,因为毕业季快到了,每个老师都忙得焦头烂额,毕业生们要有论文,新学期还要抢学生——”楚立群叹气,似乎是不想参与到繁琐的事情中,“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谁?”
“牡丹山天文台的那个疯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