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国全新章节！同人连载《一夜明月一夜雨》【第二章:离魂（下）】
《一夜明月一夜雨》
第二章:离魂（下）
文｜兰芷为衣
图｜游戏原图
（三）
水面一片平静，万千萤火星辰般光辉闪烁，有的抖落在水里，有的停滞在风里，来去飘飞。连天的大雾弥漫，山谷间掠过几只白鸟，消失在天尽头。远山影影绰绰，像写意水墨画里的背景，几乎要被满世界的水汽吞没。
看不到边际的湖中心，只有一个小亭子，亭中放了一把瘦落的琴。白衣男人长发如瀑，狭长的魅眼眼尾微挑，一对雪白的兽耳半露在乌发间，轻轻动了动。
他半倚靠在琴边，食指轻捻，停在第一根琴弦上。若有若无的风撩过，他散乱的衣衫下露出手臂，上面有几道细细的伤痕。
细微的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他毫不在意地抬手整了整衣袖，用宽大的袖口将几道红痕盖住，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一团黑雾蓦然升起，带起一小股风，打破了水面的平静。白衣男人听到了身后的异动，却并没有转身，因为他已经了然来者是谁。
“余尽，你还是走了你师父的路。”他双手拢住琴弦，作起奏的姿势。
“我的命是师父给的，”黑雾很快凝聚成一个人形，“我绝不会违背先师的遗愿。”
“你灭得了一个巫女的魂，却灭不了世世代代的巫女。”白衣男人手里的琴并没有奏响，“若是日后再因隐晶争夺而起战，你当如何？”
“十年前巫女死后，王上已悔悟此举不妥，不可能再战！”
“这是你师父当年的想法，”白衣男人侧身看向他，“十年已过，你的呢？”
“先师所想，即我所想，无论过多少年。”余尽目光笃定，没有丝毫犹疑。
“灭巫女残魂，只是为你师父的遗愿？”
“为师父，有是为妖族的将来。”余尽语气坚决而正义，“许墨，你是妖族的军师，不会不明白护卫军的使命。”
“人族和妖族间的战争，从来都不是因为隐晶。”被叫做许墨的白衣男人站了起来，话语里似乎带了些许看不穿的无奈，“你和你师父，都不明白。”
许墨最红也没有奏响那把琴，只是与余尽擦肩而过，再顺着连接亭子和湖岸的石桥，一步步离开。
余尽望着那个离开的白衣身影，本来平静如水的心里，像是落入了一片叶子，泛起一层层涟漪。
在余尽看来，那个曾经与他并肩而战的军师许墨，几乎没有什么能有资格让他在意一时半刻。
在以隐能决定尊荣权柄的妖族，他一直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余尽只知道，许墨似乎对巫女残魂有几分兴趣，却从来都没想到，他会为了巫女残魂与他大打出手，落得一身伤，从未有过的狼狈。
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重重的不解笼罩着余尽，他皱紧眉反复想着许墨说的那些话，还是不得要领。
不过，从字里行间，他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许墨想要用残魂，复活十年前的巫女。
但是如今西月国早已有新的巫女，曾经的巫女一旦现世，西月国很有可能出现两块隐晶。多出来的一块隐晶，势必会引起妖族的觊觎，人族与妖族间的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其实，他并不知道世上会不会真的出现两块隐晶，但是作为妖族护卫军首将，他有责任灭除巫女残魂，根除一切隐患。
想到这里，余尽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断崖之上，大风猎猎，师父将那面铜镜交在他手里后，坦然自尽的场面。
——“余尽，你一定要记得为师的话，妖族护卫军生为大义而生，死为大义而死。”
这是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一直都记得。
（四）
我回到三梦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老板娘竟然还是在木木地写着东西。我默默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两天我中了幻术的事情告诉她，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或许她见多识广，又那么聪明，能想到什么办法。
想到她曾经那么照顾我，还特意提醒我小心中术。我却还是没能躲过，又给她添了麻烦，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老板娘……我……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我站在她面前，憋了半晌才说出来。
“什么事，说吧，”老板娘将笔沾了沾墨，抬头看向我，“怎么吞吞吐吐的？”
“我……我好像中幻术了。”我想低下头，可还是控制不住偷偷瞄着她的脸色。
她把笔放下，但只愣了片刻，神色便恢复如常，竟像是早已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已经好几天了。”我试探地向她求助。
老板娘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答话，只是站起来，径直往柜子边走去。之后，她拉开柜子的一层抽屉，拿出一面古铜制的镜子。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铜镜，据说是件上古神器，可以破除邪祟。我不确定，但是或许……能对幻术有用。”
她将那面古镜递给我，我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接过来，细细端详。镜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上面的纹饰的确已经很老旧了。
“我早就害怕你会中招……没想到这么快。”老板娘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手里那面镜子，“那面铜镜，我从未试过。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看着她一脸担忧，不禁又有些难过。如果能躲过这一劫，日后一定不能再让她为我如此劳心了。
之后，老板娘说，那面镜子需要在夜里寅时放置于床头，若有效用，会立即显现。
我牢牢记着，回到自己房间，把那面镜子置于床头。安静地坐着，谨慎又紧张地等待寅时到来。
等了几乎整整一个白天，夜幕再一次降临。这一回，我努力让自己清醒，不去睡着。
还有不到一刻钟就到寅时了，我死死盯着那面铜镜，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屋外一股阴风吹进来，身边几盏烛火齐齐地随之熄灭，屋子里一下陷入黑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月亮结冰了一般停在天际，风声呜呜咽咽，屋外屋内都渗透出清冷奇诡的阴森，只有那面镜子反射出微弱的白光，我忽然有些害怕。
我站起来，想要摸着找打火的东西点亮烛火，可屋里太黑了，我摸索到了柜子和抽屉，打开后却什么也看不清。
“老板娘？”
我走到旁边的屋里，试着喊老板娘，但是没有得到回应。我又喊了几声，屋里依旧空空荡荡，似乎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我记得半个时辰前她还在旁边屋里，说要陪我的，怎么不见了？
我又仔细听了听声音，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了自己的清晰的呼吸和脚步声。
就在我准备摸着墙返回自己屋里时，身后瞬间大放光芒，一大束耀眼的白光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谁！！”我惊恐万分地回过头，只看到从我的屋门里，射出来无数道旋转炫目的光柱，我一下子被照得睁不开眼。
这时我才忽然意识到，现在到寅时了！这一定是那面镜子起的反应！
我用手挡着眼睛，害怕又心惊地慢慢靠近那片白光，但走得越近，似乎就越有一种巨大的吸力在拉着我往那边走。
直到我想回头，却发现我的脚步像是被什么力量缠住了，无法回退，只能向前。
在这时，一片虚无的白光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团黑雾，然后飞快地汇成一个人，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天在小巷暗杀我的妖？他为什么会出现？！
“又见面了。”他周身黑雾翻卷，眼里透出红色，向我慢慢靠近。
“什么？！”我一时吓得不知该说什么。
“今夜，请安心离开吧。”他语气怪异又平稳绵长，像是在说着什么安魂的咒语。
“不过你消失前，我会让你明白一切。”他轻轻抬起手臂，指尖生出几股黑风。黑风快速流动，锁链一般瞬间盘踞、缠绕在三梦坊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要做什么？”我忽然想起了老板娘的莫名消失，“是不是你绑走了老板娘！”
他并不理会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黑风灌满整个屋子。下一刻，我惊得瞪大了眼。
眼前三梦坊的一切，桌椅、柜子和墙壁都开始在黑色的乱流里裂开破碎、揉碎成粉末，一块块跌落消失，扬起漫天滚滚的尘埃。
之后，老板娘突然凭空出现，只是垂着手，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我。
我刚要欣喜地喊出来，她空洞的眼神却让我在一瞬感到了恐惧。
接着，她就在我面前，像那些桌椅板凳一样，以同样的方式开始破碎、瓦解，然后消失。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所见的三梦坊，还有老板娘，都是我制造出的幻境。”黑衣人平静而淡然地说，“真正的三梦坊，早在十年前巫女身亡后，就被查抄了。”
幻境？巫女……身亡？查抄？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在以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动作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我站在原地，不停地睁眼、闭眼，希望现在所见就是一场噩梦，可几次三番后，消失的三梦坊，眼前的黑衣人还是真真实实地留在我的视野里。
还有，他说巫女十年前身亡了，是怎么回事？
“我明明在这里，你为什么说巫女十年前就身亡了？”我按捺住慌乱的呼吸，大声质问他。
他忽然笑了一下，像是在欣赏什么蠢笨的表演。“你是不是没有这十几年的记忆，是不是经常一睡不醒，是不是眉心有一个红色印记？”
我呼吸一凛，“你……为什么知道？”
“这些，都是残魂的特征。”他继续说，“死时有怨念者，会留下残魂。但残魂几乎没有生主之前的记忆，你所记得的一切，都源于我的幻术。”
那一刻，铜镜里的光更加刺眼，映照出一片虚空的深渊。我震惊到说不出话，颤抖着举起双手，目光落过指缝，只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强烈的白光中，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原来我的生主巫女十年前就死了，我只是她的残魂。
原来我看到的三梦坊的一切，温柔和蔼的老板娘，十几年闯荡江湖的经历，全都是假的。
此时的我终于记起，那夜他刺杀我时，手里出现的光源，就是来自于那面铜镜。
“西月国不能出现第二个巫女。”他缓步走到铜镜面前，伸手拿起了它，让更盛的光芒对着我，“世间残魂，理当湮灭于此。”
光线箭矢一般射中我的胸口，我不知道残魂该不该感受到痛苦和绝望，只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正在土崩瓦解，慢慢崩溃。
眼中的一切越来越模糊，眼泪落了下来。我到最后也分不清，是为被欺骗而哭，还是为即将彻底消失的自己。
我开始逐渐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呼吸，感受不到心跳，只空余一缕残余的意识。
我闭上眼，视野无尽黑暗，意识灰飞烟灭。
像是落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我在灰色的空气里漂游，头发一缕缕飞散、离开，身体一寸寸分解，五感缓慢散失。
……
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我脸颊上，凭着最后一丝感知，我闻到了尖锐的血腥味。
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到身体被轻轻弹起又飘然摔落，像是落在了什么温暖又柔软的地方。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无意识地伸手，好像触摸到了有毛茸茸的东西，裹着剧烈的心跳，在我身下包揽住了我。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秒，耳畔隐约传来一阵痛苦又急促的喘息，还有一句若有若无的话：
“对不起……我来晚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