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仪物语——第十章“来自深渊?还是降自星空?” 第四节(3)

煮豆燃萁(3)
虽然已经习惯了宫羽兰对于这方面的冷静,但看到她内心毫无波澜地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牧知清依然还是感到有些不舒服。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把匕首带上飞机的……”
“大概这些年他看着那把匕首,就像是卧薪尝胆吧,毕竟那也证明着他做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努力,算得上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物品了,如果真的扔掉了,那代表着他已经放弃了自己过去的努力。怎么说呢,他也算是个可怜人吧。”
池谕佳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牧先生,你为什么要替一个曾经想要杀死你的人感到伤感?”
两位少女并不理解他为何要感同身受到如此地步,或者说在成为秘仪师后,她们就已经放弃了与对手共情的想法——那样做只会拖自己的后腿。但牧知清只是摇了摇头,这只是自己的思考习惯而已。
“有一个问题,羽兰,他其实可以当时就从你的祖父手上夺走灵脉的归属权,那个时候的你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为什么事到如今他才回来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真的想要灵脉的话,那个时候他再把我和祖父杀了或者软禁起来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过了三年多才回来和我来一场公平竞争?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放手一搏?”
“不是啊,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牧知清打断了两人的思考——他觉得理由再简单不过。
“嗯?难道他告诉你了原因?”
“就算没有告诉我,我也能想到啊。那个人是在等你适应了这些,成长为当时的他之后,再毁灭掉这一切,他的愤怒与不甘心已经到了非这样做不能平息的地步了。”
两位少女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认同他的话——牧知清并不了解鹤一澄,也不了解作为秘仪师,他们与常人不同的思维方式。那个人的动力,其实并不是所谓的“复仇”,虽然表现出来如此,但推动他走向今天这一步的念头,只是想要获得奇术,再由奇术找到通向本源的道路而已。至于为什么要来抢夺,大概是他认为他比宫羽兰有更强的能力,足以胜任这些吧。优秀的人有时也难免贪婪,这只是人性的弱点,因为偏执和贪婪,所以才会有类似于“复仇”这样的想法。如果把鹤一澄的目的和想法归因为更加肤浅的层次,反倒是对他自身多年努力与信仰的一种否定和亵渎了。
虽然很想纠正牧知清的错误判断,但是她想了想,还是止住了这种想法。如果再节外生枝的话,指不定眼前这个充满好奇心的人会问出什么别的无法拒绝的问题。而且这样一个理由比单纯的“复仇”要更加无法让人接受,因此她宁愿不让他知道这些背后的真实。
“是么……没想到你还会为他辩护啊,莫非是他那位助手让你改变了对他的印象?”
宫羽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以一种极其无力的方式避开了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可恨的人必然也有让人怜悯的地方,虽然我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上,但也觉得有些地方该去理解他的难处。”
牧知清觉得这样做理所当然,这反倒让宫羽兰和他较起劲来。收起笑容之后,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你觉得那个人可怜?”
“难道不是么?和自己深爱的人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一直深切惦念着,想要知道她的近况却无处打探,还要被迫和她争斗,这难道不可怜么?”
宫羽兰沉默了,牧知清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料——这家伙居然还有闲心去为一个已经把他视作敌人的人着想。胸口仿佛被轻轻击打了一下,她意识到了眼前这个青年如同毒药一般的温柔。这种毒药不仅会将他逼入死地,也会暴露出自己在某些方面的软弱。
他有的时候还真是致命地无解啊……
“但是那个人和我,都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图穷匕见之后,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抽出来的剑,不见血是不可能收回去的。”
她眼中的犹豫持续了短短一瞬,又回到了往常的果断,十分坦然地说出了答案。牧知清轻声念叨一句“是么”之后,流露出感伤的神情。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啊……”
门厅里的落地钟孤独地报着时。虽然见过鹤一澄只是不到两个小时前的事情,但牧知清的脑海中对他的印象模糊起来。而对于两位宫羽兰和池谕佳而言,她们就仿佛和一辆要装上她们的汽车擦肩而过一样。
“总之你也知道了,我们和那个人是敌人了对吧。那从现在开始,你就不用插手我们之间的这些事情了,这对你来说太过危险,悠华也对你说过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过那个人见过你之后,应该也知道你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大概是不会对你下手,你也不至于太过危险,至少不用风声鹤唳了。”
宫羽兰依然相信着鹤一澄的理性,牧知清点了点头,也认同了这一点,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怎么样看都不像是失去理智时的疯言疯语。
“但是感觉还是有点瘆人,毕竟他说,他已经认为我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了。”
“这个就随他怎么想吧,他觉得是,那就是吧。说起来,那个叫甘夏的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子么?”
“似乎是个白化病人,短发,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年纪。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我很奇怪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有什么奇怪的么?虽然拿水果当名字的人确实很少……”
“不是……甘夏是从前他对我的称呼,因为我是夏天出生的。”
牧知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噢……难怪我会觉得她的名字不像是她的真名。”
“这么一说,他从小喜欢从我这儿拿走东西的坏习惯,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改过来啊……”
“小孩子不都这样么?见到喜欢的就拿走了,根本不考虑那个东西对别人意味着什么。”
“拿走就算了,但是他也没打算好好还回来。我和我父亲好不容易拼好的乐高,被他拿去,还回来的总是一堆零件,还有那些拼图也是。”
牧知清心里一惊,他似乎从宫羽兰的话中听到了自己的结局。
“看样子他的破坏欲挺强的……果然有些人的危险性是天生的。”
“没办法,似乎他很喜欢把我喜欢的东西拿走再破坏掉。长大以后稍微收敛了一点,小时候真的深受其害。”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鹤一澄慢慢肢解改造的样子,那个人说得清清楚楚,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宫羽兰最重要的人之一了。
“还真是难办啊……这样的毛病会很让人头疼。”
牧知清低下头皱起了眉,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他同样也是束手无策。
“所以说,那个人其实从小性格就有些缺陷,所以才回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重新放松下来的宫羽兰悠闲地喝起了茶,自然她没有察觉到牧知清心里复杂的想法。牧知清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忧心忡忡地看着坐在沙发的少女:
“看来事情要变得棘手了啊——你们还没吃晚饭么?”
原本闭目养神的池谕佳突然睁开了眼望向他,十分期待地点了点头。宫羽兰则盘起腿侧卧进沙发里,仿佛等待着晚饭端上饭桌。
“好吧,那我简单地做一点好了……”
牧知清宽了心一样地转身走向厨房去准备宵夜,当然也想起了离开茶室时,桌上还没吃完的茶点。
“早知道就把那些给打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