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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等你(第五十章 长相守)

2021-10-20 13:07 作者:锅包肉好吃锅不好吃  | 我要投稿

第五十章 长相守

箱子被打开了,那不仅仅是一段被尘封的往事,也是他深沉而克制的爱。

我默默地听着他平静的诉说,每一个字温柔又带着无限的心酸。当他将故事全部讲完,看到的是一个泪流满面的我。

“延/年,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都藏的那样的深?”我将那苦涩的泪咽进肚子里。

他微微笑了笑,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微微垂了下来,缓缓地将箱子合上:“在这样的时代,很多人都为了活下去而选择去忘掉一些事情,我想将我最珍视的东西藏进心底,或许是为了永远都不要遗忘吧。”

他拉着我坐下,将从箱子里拿出的那枚银戒指郑重的套在了我的手上。

“我许下最奢侈的愿望,便只有你。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总是事与愿违。我曾经以为,这一生便这样与你失之交臂了,每一次的懊悔,每一次在深夜中留下的泪水,都只会加深对你的思念,永远刻在我的心里。我很感谢时光,让我重新找到你,把你追回来……因为有你的人生,才是完整的我。”

“延/年。”我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眼睛里打转的泪水,又开始不听话的稀里哗啦的落了下来,想说的话太多,可终究只能一遍遍的轻唤他的名字。

“延/年,我们做夫妻吧。”

我擦干眼泪,从柜子里翻出了那件他送我的青绿色的旗袍。

“你那块布料不用了?”他笑着站在那看着我将衣服换上。

我曾经用苏木、胭脂染了一块儿红色的料子,还拜托延/年帮我画上一朵朵小金花点缀其中,用来做我的嫁衣,只可惜,还没有送到裁缝那里做成衣裳,就出了事。而今,想要穿上大红色的旗袍做他的新娘子,终究是来不及了。

“谁说一定要穿红色的呢?”我无所谓的笑着,“自打我认识你开始,我就没穿过那样鲜亮耀眼的颜色,我怕你会忽然不习惯。”

他走到我的面前,握着我的手,和我一块儿并肩站在窗边,注视着我,柔声道:“你说什么都好,听你的。”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目光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月光那样的好,照在我们的身上,带着桂花的香气,暗香浮动。

我不喜欢屋顶那白晃晃的灯光,又冷清、又孤寂。执意从抽屉里寻了一只蜡烛点上,放在书桌的烛台上。

屋里霎时间变得昏暗起来,笼罩着暖暖的光晕。我随手拿出一张信笺,玩心顿起,把它卷成了心形的样子,透过纸筒去看那天上的明月。

“在做什么?”

“看月亮啊,心形的月亮,夜空、繁星都是心形的。”

延/年接过我手中的纸筒,含笑看着我。

时间停止了几秒钟。我习惯性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干巴巴的笑道:“有点傻哈。”

他没有说话,依旧凝视着我,过了半晌,将信笺摊开,拿起钢笔在上面认真的写了起来。

“险峰揽月光满怀,身担万钧未觉难。”他写了一半儿,忽然停住了笔。

我吐了吐舌头,从背后环住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人家新婚之夜都送个情诗什么呢?你这倒好,太过豪情万丈了吧,完全文不对景啊。”

“所以我才顿住了。”他转过头,神色歉然。

“我虽然不会写诗,给你凑后面的两句,好不好。”我将头向前探了探,看着他。

“当然好。”延/年说着,便站了起来,将椅子让给了我。

我咬了咬盖在钢笔上的笔帽,胡乱的诌了两句,打定主意,笔尖落在纸面上。

“不负年少凌云志,回望青川好年华。”

无论他是我志同道合的伙伴,还是我的丈夫,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胸怀天下,并为了信仰而奋斗一生的人。

夜渐渐深了,烛火被窗外探进来的风吹灭,桂花沉静的味道也跟着飘了进来,一点一点的,萦绕在鼻间,清清淡淡,沁人心脾。月色那样的好,在星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皎洁。晚风继续吹着,窗边的树枝微微的晃了晃,雪白的墙壁上,映照着交缠着的树叶的影子。花香又被送进来了一些,铺天盖地的向我扑了过来,将我笼罩在其中,我微微皱了皱眉,屏住呼吸,慢慢去适应那浓郁的花香。渐渐的,风似乎也不再冷了,甚至带着一股股的暖意,拂在我的身上,温温柔柔,一点点的钻进了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再钻进我的心底。我情不自禁的深吸了口气,全身心的去感受那醉人的香味,朦胧间似乎看到了那满目的金黄如星一般的小花,随风摇曳荡漾着,吸引着蝴蝶在花间嬉戏,在夜色中微笑。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时光可以再慢一点,满世界永远都是那般绚烂的彩色。

谁说入了秋之后的夜是漫长的呢?至少这样一个夜晚就不是。

我替代了传说中某人的被子,被他紧紧的抱住,裹在他的温暖的臂弯中,看着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以及嘴角翘起的弧度。

“你会永远这样抱着我吗?”我忍不住发问,但开口后,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

“会。”他将手臂又紧了紧,十分坚定的回答道。

身上又起了一层汗,湿乎乎,黏腻腻的。

“你就瞎说,我才不信。”我撇嘴,“等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或许就不会这样抱着我了。”

“为什么?”他不解,“哪怕过五十年,我也会的。”

“五十年,我们都老了,皱……”

“你别说了……”他笑了一声,急忙捂住我的嘴,再一次凑了过来……

窗外,天色渐亮,我们不约而同的都起的很早。

他照旧是那身朴素装扮,我耐心的将他那松软细密的头发用发胶梳到了后面,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

看着镜子里璀璨如星的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我忍不住笑揶揄:“你这熊猫一样的眼睛,笑死人。”

“反正我经常熬夜写稿子。”他爽朗的笑,丝毫不在意。

“延/年。”我将梳子放下,弯下腰,在他的耳边低语,“帮我剪头发好不好?”

“怎么忽然想起来剪头发?”他握住我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将脸贴在我的脸颊上。

“告别过去,迎接新生?”虽然,我只是心血来潮,可还是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个极合理的理由。

“我怕我剪的难看。”

“没关系,如果太难看了,我就去理发店修一下。”我搂紧他,鼓励似的,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镜子里,是兴奋的我,脸上红红的,端坐在那里。他立在我的身边,脸甭绷着,带着紧张而又为难的笑,拉过我的一绺头发,咔嚓一剪子,绒绒的发丝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好像没有上海大小姐的样子了。”他习惯性的揉揉我脑袋,刚刚剪好的头发顿时变成了鸟窝,四处炸炸着。

“这多好,顺下来就是你的好同志,烫成卷便是纸醉金迷的腔调。”我对着镜子左照又照,对他的手艺也算满意。

他捧着我的脸庞,看了好久好久。

民国十四年十月

我坐火车离开了广州,医生说,因为手术后遗症的原因,大概我有很长时间都不可以坐飞机了。

听到这样的忠告的时候,我的心多少有些遗憾和失落。只因为,上海离广州那样远,思念的路途是那样的长。

当我下了火车,看到的是那张熟悉的散漫的脸。

“你可算回来了。”这是崔浩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微微颔首,笑道:“是呀,你女儿的满月酒我都没赶上,抱歉。”

崔浩摆摆手,眯起眼睛,伸出手掌:“礼金到了,就原谅你。”

我瞪了他一眼,使劲儿的拍了下他的手。

“你知道吗?”崔浩一脸郑重,十分神秘的凑过来。

我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等待着他说出什么大的秘密来。

谁知道他一开口竟然是:“白牡丹改名字了……”

我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话:“改成什么了?”

“荀慧生。”他笑的眉飞色舞的,“我觉得这个名字更好。”

我曾经无数次的怀疑崔浩的背后的底色,却又无处次觉得自己简直是多此一举。

民国十四年 十一月

我在报纸上发表了独身声明,立誓此生不再嫁人。

我泰然自若的将报纸扔到了一遍,将整个后背轻松的靠在沙发上。

崔浩愣怔的盯着报纸,又看了我好久,像是在看个傻子。

“一劳永逸了,省去多少麻烦。”我微扬着下巴,拿出了那只怀表,不断的在手里摩挲着,“我嫁给他了,怎么还会给别人机会呢?”

过了半个月,我收到了广州的信。

除了他的,意外的还收到了中夏的,我挑了挑眉,心中好奇,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拆开中夏的。

“你有病,你们两个都有病。”一张信纸,只有这样简短的几个字。

再拆开延/年的,除了记述了日常的生活琐事,在最后又写了极小的一行字:你别理他,这叫般配。

我将信纸塞回到信封里,独自在屋子里哈哈大笑。

是呀,中夏说的没错,所以我们很般配啊。

民国十五年

那真的是乱糟糟的一年。

到处弥漫着亢奋与恐慌夹杂着的气息。

各地的工人都在罢工,光是上海就闹了近百场。武汉竟然有工人逼停工厂的情况出现。

那场洪流,不被遏制住的洪流,是骇人的。

他也会经常来上海,主要是办公事。每一次来,脸色阴沉沉的,眉头深锁着,吃饭的时候,总会时不常的发出一声叹息。

“我听说,日本在倾销棉纱,你那里还好吗?”在静默了很久后,他端着碗,扒拉了口饭到嘴里,轻声发问。

“撑得下去,因为很早就把工头制度废掉了,罢工的事情没有波及到我们。”我勉强地挤出一抹笑,淡淡的说,“现在上海这边的实业家都开始搞西方的企业管理体制,多少对那些可恶的工头们有些用处。”

他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下,没有在说话。

窗外,电闪雷鸣的,不一会儿雨便夹杂着狂风,倾泻而下。

我没有告诉他,为了支撑下去,我开始在期货市场进进出出了。

“你这次来的正好,我兑换了些金条,你带回去。”

“也好。”他低头思忖了片刻,“走银行的渠道,对你太过危险了。”

那一年的十月

国民政府解除了对香港的封锁,持续了近十六个月的省港大罢工结束了,而我收到了一枚船锚形状的徽章。

我知道那是为了纪念海员们率先发起了这一次的行动。

他却说,对于那些航行在大海的探路者来说,船锚就是避风的港湾,是漂泊在外的人永远落脚的家。而你,便是我永远心灵的归宿。

民国十六年

黎明前的夜,总是最漆黑的。初春的上海,漫天的白雾,让飘在四处的青天白日旗,透着阴森诡谲,让人浑身发毛。工厂像是坟墓一样寂静,工人们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青色,颓唐而沮丧,再也看不到往日兴奋的神采。

这一年,父母和整个林家上下离开了广州,移居美国。而我,面对日本持续的倾销,印染厂还是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要么接受外资参股,要么消亡……

日本人执意要吞掉我的全部心血,而我却打定了主意,让崔浩从黑市上搞到了炸药,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一座空厂。

钟声缓慢的撞入空中,我闭着眼睛,蹲坐在办公室的墙壁前,听着那沉重而又令人窒息的钟声,眼皮一跳一跳的。

脚步声在耳边愈发清晰,我咬紧牙关,沉声道:“我将全部的身家以信托的形式存到渣打银行,届时那边的经费,将会定期汇入他们的账户。”

窗外的春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我额头上的汗珠,风虽然暖,可我却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而是将头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平静的开口:“那一年,我和他重逢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我对抗的是一个国家的力量。我心里虽然明白,可那时候春风得意,雄心壮志的,总是不信,想试上一试,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不,这并不是失败,或者说这是一种光荣的尝试。”

我的脑子像是狠狠的撞击了下,嗡的一声,猛地睁开眼睛,用力的揉了揉。

这不是梦,我探过身,抚过他的脸庞。

这么久没见,他沧桑了许多,眼角眉梢间带着些许的疲惫。

“你……你怎么来了?”我狠狠地捏着他的手,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跟着周遭的空气一样,在颤抖,“你不知道上海很危险吗?”

“我很想你。”他脸上漾起温润的笑,将我揽入到了他的怀里,“再说,共/产/党人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危险呢?”

“这样也好,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了。”

那一夜,天格外的好。天幕是深沉的蓝,明月高悬,寥寥的几片云彩随风飘浮着。而之后,再难有那样好的月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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