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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等你(第四十九章 柳色新)

2021-10-20 13:06 作者:锅包肉好吃锅不好吃  | 我要投稿

第四十九章 柳色新

民国十四年的十月,在休养了近一个月后,我终于可以一身轻松的踏出医院的大门。

在临走前,我让司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独自一个人跑到医院后面的那个小花园里,坐在长椅上,望着喷水池,发了很久的呆。

阳光格外的好,照在身上很舒服,落叶铺了一地,随风在地上翻滚着,脚踩在上面,很松软,却又不那么的踏实。

我隐约还记得,那个黄昏,自己伏在陈/延/年的背上,只觉得风从身边呼啸而过;我记得陈/延/年不住地叫着我的名字......记得自己被抬了出来,身体不住地颤抖,迷糊间,抓住了温热的手。

当光慢慢覆盖住我的双眼,鼻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出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半点的回应。

母亲坐在我的旁边,握着我的手温暖而湿润。她的眼睛里还闪烁着泪光,红肿的像是颗桃子。

“妈,我没事!”我咧着嘴,笑了笑。

母亲再一次忍不住哭泣,连累着父亲也摘下了眼镜拿着帕子躲在一边抹眼泪。

表哥兴高采烈的吩咐家里人去买水果,母亲则匆匆忙忙的跟着回去,说要亲自炖鸽子汤给我喝。

医生也跑了过来,这听听,那敲敲,嘱咐我要立刻下床多走动。

我提着那只玻璃瓶,木然的看着满屋子的热闹,唯独看不见他的身影,难掩的失落袭上心头,只觉得空落落的。

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护士站,护士小姐们向我打招呼,眼睛透着外国医院标准的礼貌和善的光。

“柳小姐,你的未婚夫对你真好。”

“是啊,我们医院备用血不够,全靠他输血,才完成了手术。”

“你出手术室的时候,麻药劲儿没过,浑身都在抖,他靠过去的瞬间,你一把就抓住了他,或许这就是本能吧。”

“当时陈先生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是爱情啊。”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感叹着,眼睛里满是羡慕。

可我的心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知道我离不开他,从骨子里将他视为我这辈子最亲密的人。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在最需要他勇敢的时候,他却退缩了......

我悄悄地吩咐管家,让他去告诉陈/延/年,我醒了。

我坐在病床上,等着盼着,却等到另一个人。

我知道,那是表哥的有意为之。

所有的人,都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干涉我的自由,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这种自以为是很让人恼火。

这其中也包括陈/延/年。

我将段希臻赶走,又痴痴的等了一阵,却依然没有等到他。

躺着坐着的时间长了,身体带着麻木的痛,我咬牙独自下了床,走到了窗边,月色那样冷清,低头向下看过去,赫然看到了他的身影。

秋风萧瑟,他的背影单薄而脆弱,让人心疼。

我转身离开,重新坐回到了床上,苦涩难言,这种悲苦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我明白他的苦衷,可是真正细水长流的感情,是容不得这些苦衷与顾虑的。

我想做和他共历风霜的爱人,而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护在怀里的‘珍玩’。

“延/年,可以把怀表留给我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我却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他依然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照顾我,有时候还会带些汤汤水水的过来。

“喝吧,都是补肺益气的。”他轻描淡写的说。

“你做的?”我接过汤碗,也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小超她们煲的,我哪儿会。”他一脸坦然的看着我,眼神却有些飘忽。

我嘴角抽动了下,眯起眼睛,发出一声冷笑。

五天后,当玻璃桶里不再随着我不自觉的咳嗽而吐出一串串泡泡,医生终于同意将那个讨厌的管子拆掉了。

那天,原本只会晚上才来的陈/延/年意外的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他陪着我去了处置室,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去吧。”

我心里紧张,却依旧装出一副淡定无所谓的样子,横眉看了他一眼。

陈/延/年笑着,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敲敲门,走了进去。当我的身影离开他的视线,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医生是个很年轻的男士,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不情愿的解开扣子,将病号服褪到锁骨以下,

我从来没见过他的样子,只能看到他的眼睛,沉静如水,带着一丝不苟的劲儿。我甚至能想象得到那时候自己躺在手术室里,像个待宰的羔羊一般的狼狈样子。

“害怕吗?”他低语。

我没有说话,只看得见他拿着一把手术刀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看的我眼晕。

他抬眼看着我,发出了一声难得的笑。

我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刀上,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将手套脱下:“柳小姐,可以了!”

“拆下来了?”我惊呼,心中诧异,一丁点的疼都没感觉到,那刀也没用上啊。

“谁说拆管子要用刀的!”他眼睛眨了眨。

“你故意吓唬我!”我有些气恼。

“陈先生担心你害怕,特意让我吸引你点注意力。”他一边洗着手,一边回应道。

我怔在那,又好气,又想哭。

为什么他的爱总是要这样不着痕迹。

管子拆了,那种拉扯感终于消失了...

延/年在门口等着我,脸上带着温暖的笑,连阳光都比不上他。

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扑进他的怀里。

“这么快就欢实儿了?你还有一部分没拆线呢!”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温柔将我抱住。

“你是个混蛋!”我含着泪,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你说的对!”他轻抚着我的背,在我的耳边温声回应。

我愣了下,心里徒增一股恼意,十分痛恨他这副又温柔又克制的样子,一只手用力将他推开,也不理他,疾步往自己的病房里走。

只觉得身后一阵风,他追了上来,我的脖子和腰一下子被他从身后环住。

“才好一些,就这样不注意,真以为自己跟正常人一样了?”他低沉着嗓音,呼出的气弄的我脖子痒的厉害。

“要你管!”我抬高了声调,顺带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他闷哼了一声,交叠的双臂骤然松开,我顺势脱身,回去的路并不算长,可我却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我终于不用拎着个破瓶子四处招摇过市了,拥有不被人瞩目的自由真好,我可以扶着墙壁边上的扶手,四处看看,也可以在阳光好的时候,在母亲的陪伴下到花园里走走。

段希臻偶尔也会来看我,他似乎很健忘,不再提去美国的事情,只是公事公办的跟我说说最近工厂的情况。我们就这样在相互装傻中,维持着朋友与同事的关系。其实,我很不喜欢这样,在我的认知里,如果不能做情侣,为了避免尴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延/年还是照旧晚上陪床,我不知道他和爸妈说了些什么,但似乎他们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

因为之前昏迷了许久,不能进食,我一直靠打营养液‘度日’,时间长了,两只手背被扎的一片淤青。

那天恰巧段希臻和母亲也在,走到门口的陈/延/年略微愣了下,随即便面色如常,十分从容的和母亲他们打了个招呼。

而彼时,坐在床上的我,嘴里的橘子再也咽不下去了...

“你怎么来了?”

“带了点土豆片过来。”他好像旁若无人一般,直接走到我的床边,非常自然的挨着我坐下,离得我好近。

“我不喜欢吃土豆。”我嘟囔着,脸颊瞬间烫了起来。

女人真的是很奇怪,虽然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一个人,虽然在私下无人的时候你可以和他做任何很亲密的事,可当着自己亲人的面,那种骨子里的矜持又开始冒了出来,总是想着要刻意的和他保持些距离。

“谁让你吃了?”延/年的笑容一点点的放大,“消肿化瘀的。”

“靠谱吗?”我睁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冰毛巾更有用吧!”

“土办法,对你的针眼儿倒是有点用!”他低头微笑,说话间便从袋子里掏出只盒子。我好奇的探头看过去,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切的十分轻薄的土豆片。

“囡囡,延/年说的没错,这个法子有用的。”母亲端坐在一旁,随手递给延/年一杯红茶。

延/年起身,双手接过茶杯,轻轻戳饮了一口,随手放在了一边,旋即将土豆片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的贴在了我的两只手背上,然后托着我的手掌,静静的凝视着我。

冰冰凉凉的,还带着点清淡的腥气。

我被他看的更加不自在,低头瞧着那湿漉漉的土豆片被我吸干水分,再看着某人十分耐心的又换上一片新的,一片一片,反复如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全部敷完,屋内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母亲和希臻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看着他眼角眉间不经意露出的得意,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我一天天的康复,虽然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伤口的地方,开始发痒,逼得人抓耳挠腮,浑身都很难受。

夜半,趁着他不在屋,我实在忍耐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头,想偷偷的去挠两下,却十分不巧,还没等作案成功,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疯了吗?”他捏住我的手,疾言厉色道,“你不怕感染吗!”

“我就隔着纱布碰一下。”我自知理亏,迎上他的目光,开始强词夺理。

“那也不行,发痒是因为伤口在愈合。”他依旧冷言冷语的。

“你试试,比被蚊子叮还难受。”我开始故作委屈的求饶。

“你干点别的,转移下注意力,就不痒了。”延/年神色微动,浅笑了下。

“我只想挠痒痒。”我瞪着他,吸了吸鼻子,依旧不想妥协。

“那就睡觉。”他不理我,走到门口,果断地关掉了屋内电灯的开关。

霎时间,病房漆黑一片。

我憋着一股气,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气鼓鼓的躺在了床上,对着看不到的天花板,唉声叹气。

过了一会儿,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逼近,延/年的半个身子躺在了我的边上。我愣了下,侧头看过去。

或许是见我没有反应,他越发的胆子大了起来,一点点的挪动,蚕食我的领地。

“你要做什么?别把我挤下去。”

“不会的,我抱着你。”他轻声说道,侧过身,一只手臂伸了过来,也将我扳了过去。

我有些慌,想要翻身平躺,可自己的却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想要使劲儿挣扎,又害怕牵动伤口,进退不得,便只能这样和他面对面,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有时候转一下注意力,也是很好的解决办法。”他微微抬起了身,将被子严严实实的盖在了我的身上,而自己却被隔离在被子之外。

被子很暖,我感觉到自己身上很热,于是胡乱的抬脚,将被子踢开,让自己凉快一些。

“如果,你肯躺在那让我打你一顿,我觉得是更好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我用着最正经的语气,说着看似最疯癫的话。

“好。”他笑着应了。

“好?”我有些意想不到,忍不住抬头,“这你说的?”

还没等他再次开口,我伸头,照着他颈窝的位置,一口咬了下去。

“哎呦,你属狗的吗?”他吃痛,但又害怕伤到我,只能忍了下来。

我非常得意,亮出自己的两排牙齿,龇牙咧嘴的笑道:“你才是属狗的,我是小老鼠。”

他噗嗤笑出了声,轻轻的捏了捏我的脸蛋,凑了过来,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急忙侧过头,躲了过去。

“还在生我的气吗?”他轻叹了一声。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我低眸,不自觉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衫,“你有顾虑,我也有。我会支持你,但也不会为了你,放弃我要做的事。”

“我知道。”他伸出手臂,让我枕在他的胳膊上,将我搂在怀里。

“表哥说,总有一天,你们的镰刀锤子会对准我们。最开始,我也很担心,我开始翻译《资/本/论》,开始去了解你的信/仰。我的心渐渐的定了下来,人那样的渺小,谁能阻挡的住历史的进程呢?” 我将头埋在他的脖子边,抬手抚摸着他的脸,“上海那边,军/阀/政/府为了讨好列/强,获得他们的资助,抬高赋税,压低出口商品的价格,却从来不阻止外国商品对我们的大肆倾/销。养病的日子,我又想了想。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廖先生走了,那边重新洗了牌,我却越来越不安了,一个是热衷于暗杀的刺客,一个是醉心股票投机的经纪,能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希望?你们这群人,什么都有,有热血,有理想,有才干,偏偏没有钱没有枪。我一直羡慕翔/宇和小超,一起工作,一起为了理想而奋斗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想做和你并肩同行,共担风雨的人。有些事你们做不了,只有我可以。所以,延/年我不能留在你的身边了。”

延/年静静地听着,过了良久,才缓缓的舒了口气,呼吸间都是满满的亲热与温柔:“柳眉,我何其有幸,这辈子遇到了你。”

“那你把怀表留给我好不好?”我攀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旧事重提。

“不行。”他断然拒绝,“我和怀表是一体的,不拆开单卖。”

“谁有本事,就是谁的!”我捧着他的面庞,倾下身,温柔的亲住他,他的唇颤抖了下,愣了一秒钟,随即紧紧的抱住我,热烈的回应着。

就这样亲近了好一会儿,左手的指尖拂过他的胸膛,慢慢的探进他衬衫的口袋里再忽然将他推开,一脚将他踹到了床下。

“我赢了,它是我的了?”我用手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摇了摇手里的那只怀表,开怀大笑。

“你这是美人计吗?”

“兵不厌诈!”我扬了扬眉毛,摇头晃脑,愈发得意,“再说了,这叫物归原主,本来就应该给我的。”

延/年从地上站起来,坐回到自己的行军床上,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在黑暗中,趁着模糊的孤单的身影,显得有些可怜。

我思量了片刻,觉得还是要安慰他一下,便下了地,坐在他的身旁,用一只手抱住了他。

“你就这么舍不得?”

“我更舍不得你。”他拉着我的手,语调惨兮兮的。

我吓了一跳,何曾见过他这般样子,愣在了那,有些不知所措。

…………………………………………………………………………………………

“姐姐,你的帽子上,有叶子。”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回过神循声望过去,一个穿着团粉花布衫子的小女孩儿站在我的面前,略显枯黄的面庞,干巴巴的,明显带着病气。

我没有动,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你不去拿掉上面的叶子吗?”她扑闪着明亮的眼睛,歪着头,定定的看着我。

“顺其自然吧。”

“什么是顺其自然?”小女孩儿不解的追问。

我思索了片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样一个词汇。正在沉吟间,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是陈/延/年。

“顺其自然就是想哭的时候大声哭,想笑的时候去放肆的笑,遇到困难就要勇敢的去面对。”他蹲在地上,与温和的直视着小姑娘的眼睛,耐心的解释着。

这哪里是顺其自然的意思?我心中奇怪,却没有做声。

小女孩儿看着他,又抬眼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我,有些似懂非懂,她想了想,终于怯生生地开口道:“我打针的时候,要是疼就哭出来,不要忍着。妈妈给我买糖果吃的,我心里欢喜,就要笑出来。我的病总是不好,但我不害怕,我相信医生叔叔会治好我的,是这样吗?”

延/年莞尔一笑:“你很聪明,说的很对。”

恰在此时,却听见自行车的车铃的叮咚声,一个穿着西裤衬衫的年轻人蹬着车子过来了,后座上还带着个挽着发髻穿着裙褂的女子,想来便是他的妻子了。

他们的打扮一中一西,却不影响他们举手投足间的默契与和谐。

小女孩儿侧过身,兴高采烈地叫喊着爸爸妈妈,像一只云雀,嗖的飞了过去。男子将孩子高高的举起,转了个圈,随即将她放在了车子前面的横梁上:“妮妮不是说想坐自行车嘛,爸爸妈妈今天带妮妮骑车子回去,好吗?”

“太棒啦!”顷刻间,小女孩儿的双眼生出一道耀眼的光彩,举手欢呼着,原本蜡黄的小脸也多了几分粉扑扑的颜色。

一家三口人,欢声笑语,带着幸福的味道,与我们渐行渐远。

我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竟然好生羡慕。忽然想起民国八年在上海和他一块儿带孩子的日子。如果,如果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会不会也能像他们那样,坐在同一辆车子上,享受着家庭带来的温馨呢?

或许,他解释的没错,顺其自然就是要遵从本心,在竭尽所能后再选择泰然放手。

“我看见汽车在外面等。”延/年忽然幽幽地开口。

风起,帽檐的边上挂着一片红叶,我抬手将它摘了下来,指尖搓动叶子的梗,顿时手中泛起一团红云。

“可你还是来了。”我转头望着他,带着满足的微笑,“是带我走呢,还是送我回去?”

“都不是。”

我愣了半秒钟,他却握住我的手,扬起清润的笑,“当然是和你一起回去。”

我定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天黑了,繁复璀璨的水晶吊灯发出明亮的光,墙壁边上的壁灯也都开着,更衬着屋内亮堂堂的,甚至连地砖的花纹都映照的十分清楚。

桌子上万花瓷的碗碟、象牙筷子以及水晶制的高脚杯,四碟热菜、四碟冷盘,外加两盘杏仁、炒糊了的南瓜子摆上了桌,一切似乎都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因为陈/延/年的出现,而没有了往日在一旁伺候斟酒的女佣。

父亲似乎很高兴,端着酒杯,看着我和陈/延/年,脸上浮出了欣慰的笑。我糊里糊涂的跟着举起玻璃杯,一口口的橙汁下了肚,却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父母双亲还有表哥,竟然对这家伙再次另眼相看了。

一向主张不饮酒的陈/延/年,十分主动地向父亲和表哥敬酒,不一会儿他的脸上便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母亲笑着给陈/延/年将菜夹到碟子中,温和又亲切地劝道:“少喝酒,还是多吃菜吧。”

父亲哈哈笑了起来,连忙摆手:“夫人,你不晓得,不要管这些。都是自家人,难得这样高兴。”

“可不是,姑妈您和眉眉就踏实吃饭好了,不要现在就开始心疼他,今天延/年兄定是要喝醉才好。”表哥带着酒意,在一边搭腔,习惯性的想要招呼仆人斟酒,却发现身后竟空无一人。

我叹了口气,拿起醒酒器,走了过去,给他满满地斟上一杯。随即又走到延/年的身旁,在为他斟酒的同时,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低语道:“你又搞什么名堂。”

陈/延/年抬起头,眼睛里都是柔情,摇头浅笑:“你真的是笨。”

一顿饭吃完,父亲他们三个,都有些醉意。

母亲揉着我的肩膀:“延/年今天没少被你表哥灌,你去照顾他吧。”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妈,你们……”

母亲静静的看了我很久,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这么多年了,我和你父亲都想明白了。我曾说过,他是个好孩子,囡囡,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心中一动,只觉得酸涩难言,心里湿漉漉的,冲到了母亲的怀里,呜咽了一声:“妈妈。”

只是这最寻常的两个字,却让我的泪水不听话的全部涌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我悄悄地擦干脸上的泪水,从母亲的怀里离开,转身望过去,父亲拉着延/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父亲的面容依然带着欢喜的情绪,和庭院内那对大红色的灯笼十分相称,可朦胧间,透过灯影,我依稀的看到,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竟然闪烁着晶莹。

延/年带着一身的酒气,嘴角含着笑,慢慢的走向我。

“走吧。”他挽住我的手。

“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是我家。”我斜睨着他,一字一字的说的十分清楚。

“你在广州就没住过这。”他嘴角绽开得意的笑,捏着我的手。

我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恨恨道:“我的名声都让你败坏了。”

“反正我不‘嫌弃’你就是了。”他俯身在我的耳边低语。

我顿时脸上绯红一片,心中暗骂,不是我笨,而是你太狡猾。

父亲吩咐司机送我们回去,我和延/年坐在后面的位置,一句话都没有说,车里闷的很,我摇动手柄,旋开车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一些。街上很静,路灯发出的光照在地上,晕开幽暗模糊的影子。我偷偷的瞥了延/年一眼,端坐在车内的他,神色清明,方才在林府的醉态已经全然不见。

我不知道他到底和我的家人说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迈出了那一步,竭尽所能的遵从了他的本心。

回到那座小楼里,我冷冷的看着他。

他却开始装傻,也不理我,径直走到床边,半闭着眼睛倒在了上面,嘴里不断的自言自语道:“我喝醉了,头晕。”

我气不打一出来,上前拧了他的胳膊一下:“少装,这么多年没见过你饮酒,真是没看出来,酒量可以呀,你压根儿就没醉。”

“谁说的,我头晕着呢。”延/年笑着睁开眼睛,右手柔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忽然,他用力一拽,将我拉近他的怀里,又顺势翻了个身,将我压在身下。

我心一慌,脑子已经开始不转了,支支吾吾道:“你别以为你说通了我爸妈,我就……”

“就什么?”他浅笑了两声,身体稍稍挪了挪,将我做手术的半边身子让了出来:“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我乖乖地回答,“就是麻,戳一下,都觉得那身体不是我自己的。”

“开/刀本来就是很凶险的事情,要恢复一段时间的。”他抚摸着我的脸庞,十分疼惜的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走。”

我扯出了一丝笑:“我回去又不是做苦力,左右也是可以养身体的,你就别担心了。”

他叹了一声,将搂着我的胳膊又紧了紧,面露一缕忧色:“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过了半晌,他忽然起身,顺势将我从床上扶了起来,又重新搂在了怀中。

“我知道你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那时候原本想着要很郑重的向你求婚,再给你一个难忘的婚礼的。只可惜,后来你出了事,再加上现在形势很不明朗,你回去后,不能表现出和我们有一分一毫的关系,所以……原本我的设想,不仅不能化为现实,甚至连一纸婚书都无法给你。对不住……”

“谁要那东西。”我嗔了一句,笑道,“我们的民国,虽说赶走了封/建/帝//制,可偏偏离婚的条件十分苛刻,万一有天,我不要你了,想摆脱你都难,谁要那破玩意儿。”

“好家伙,你不要我,还想要谁!”他俯身捏住我的鼻子。

我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从我的脸上拿开:“切,有都是人排着队呢。”

延/年知道我在故意逗他,也不生气,脸上带着温暖的笑,伸出手,与我的手指交错紧扣。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了床底下的那只箱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延/年?”

“怎么了?”他用下巴不住地蹭着我的脸。

“我嫁给你之前,你要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秘密。”我挣脱开他的怀抱,一本正经的询问。

“当然没有。”他依旧浅笑微扬。

“这是你说的。”我觉得自己快要得逞,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喜笑颜开的看着他。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站起身,紧接着从床底下拖出了那只棕色的小皮箱。

“你指的是这个?”

“嗯。”我满心欢喜的不住点头。

“你猜出密码就可以看。”他双手抱住,靠在书桌前,带着一副欠揍的笑。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四个数字嘛。”

我信心满满的走过去,率先试了一个1898,不对。

那就是我的出生年份了,1900……还是不对。

难道是我们认识的那年,我将密码拨到1916的位置,不对。

分开的那一年再试试,1919了……依然不对。

难不成是我的生日,我暗自思量着,心情紧张又带着些欢喜,偷偷用余光陈/延/年,他站在那,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在这里摆弄。

指尖微微有些颤抖,0316的数字拨动完毕,按动开关,却依旧没能打开。

我有些泄气,整个人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平静了半晌,长呼了口气,握着拳,咬着牙,笑道:“我还不信了,今天猜不出来,我就不睡了。”

“别呀,你大病初愈了,要注意休息。”延/年显然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神色微微有些慌。

“那你打开。”我指着箱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开始威胁。

“我说了,这个要你自己猜。”他挠了挠头,依旧不大情愿。

我憋着气,咬住嘴唇,转身去找自己随身带的包,将那只勃朗宁拿了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延/年疾步走过来要去抢我手里的那把枪。

“你不是不告诉我吗?那我就拿枪把它崩开。”

“我开,我开。”延/年显然吓的够呛,急忙将我手里的枪夺了过去,乖乖的走到箱子边上,旋动密码。

我站在一边,清楚的看到竟然是9966四个数字。

“这是什么意思?”我满眼睛的问号,实在没有想明白。

“哦,那个,我当时有想过你那些数字,但我觉得都太好猜了。”延/年摸着下巴,低眉笑道,“所以这四个数字,是柳眉和延/年的笔画数。我觉得你肯定猜不出来。”

“呵~”我无奈的笑了笑,嘴角微微抽动了下,“正如你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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