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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核洲记

2021-06-12 01:24 作者:鸑鷟残飞坠  | 我要投稿

楔子


  我们生存在一片封闭的大陆,一道被称为【铅之壁】的巨大城墙隔绝了外面的广袤天地,老人们世代相传着大陆的名字——核洲。


  而墙外世界,被人们称为——净土。


  我叫小久,出生于2821年,自从13岁加入反抗军,已经过去了3年时间,那时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来到铅之壁下,参加这场破壁战役。


 现在我正仰望着这座高耸入云的巨壁,左右根本看不到尽头,难以想象这需要消耗多少铅。


  “久君!你在发什么呆,快跟上!”


  正呆呆发愣,筱原的声音从通讯装置另一头传来,打断了我的思路。


  “抱歉少佐!”


  我面红耳赤地接受了她的训斥,很快集中起精神,驾驶着人形战斗装甲,跟上了进攻的大部队。

  

  筱原是我的长官,也是我最忠诚的战友,她是比我年长的成熟女性,即便多年的战争磨去了她作为女性所有的特征,在她身上刻下无尽的伤疤,我仍旧对她保持着一份倾慕之情,只是没有勇气向她表露。


 要说到我为什么会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贫民工人变成反抗军的战士,还要从我遇到筱原的那一天说起……


起之章


  从出生的一刻起,我眼里的世界就是灰色的。


  据那些四十多岁高龄的长者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大约是八百年前吧,地球上有很多国家,那时还没有核洲,整个地球都是一片净土,我们的祖先就生活在其中一片岛屿上。


  后来,发生了一场“天灾”,祖先为了“拯救”国家,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虽然遭到世界各国的强烈反对,但他们最终还是做了。


  每当我问起,祖先究竟做了什么决定,老人们都是摇头叹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久远的历史已经被尘封在废墟之下了。


  我唯一知道的是,从那以后,整个地球都遭到了核辐射污染,人类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下一边努力生存一边寻找救赎之道,却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有一天,人类在宇宙中发现了能够生存的星球,并造出了巨大的星际飞船,带着幸存的人移民到那里。


 在这些逃离地球的人之中,不包括我们的祖先。


  据说,这些外邦人认为是我们的祖先造成了这一毁灭性的灾难,所以他们都不愿意带我们的祖先逃离已经污染的地球,甚至封锁我们的科学技术,使我们永远造不出星际飞船。


  每当听到这段残酷的故事,幼年的我都会忍不住恨起那些冷酷无情的外国人,可老人们只是无奈地摇头,那时我还不能理解,后来长大了几岁才明白,这都是祖先造的孽。

  

  从我们出生开始,身上就带有一种叫做【核辐射】的怪病,它时刻破坏着我们的基因链,就像是缺氧、饥渴、疲惫一样,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弱点,人们每天都要补充【维基素】来维持DNA的稳定,就像呼吸一样重要。


 从我出生起,脊椎里就被装上了一套机器 ,它能随着人体的成长逐渐变长变大,我不明白它的原理,事实上,连医生也不明白,因为他们只是负责安装的智能机器人,我唯一知道的是,这条“铁脊”连接着大脑和神经中枢,监测着身体的各项数值,在后颈部有一个外设,从那里插入一个储存着【维基素】的小瓶,每天进行更换,人才能活下去。


  婴儿时期的我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只是一直习惯了,反正父母每天都会按时给我更换那个小瓶,等到记事起,我开始向父母询问原因,他们非常严肃地向我描述了缺少维基素的后果,于是,他们口中各种各样惨绝人寰的死法成了我抹不去的童年阴影。


  维基素是我们这个世界最宝贵却也是最常见的东西,据说在几百年前还有一种叫货币的东西有着同等地位,但那些圆圆的金属片已经成了废铜烂铁,如今我们不论买什么都需要用维基素来支付,所有的劳动也以维基素作为薪水。


  说起来,维基素确实是液体呢,用“薪水”这个说法还真是贴切。


  维基素是由财团生产的,财团没有别的前缀,它的全称就叫【财团】,因为地球上只有这一个财团,全球的一切都垄断在财团手里,国家、政府已经不存在了。


 财团的最高裁决者叫做【社长】 ,是我们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人类,据说他的祖先发明了维基素,成功延续了地球上的人类文明,在民众眼里,他就是神明,大家像崇敬神明一样地对他顶礼膜拜。


  这些知识都是老师教给我的,据老师说富人区有种地方叫学校,孩子们聚集在学校里上课,这在我心里是难以想象的,老师会通过显示屏给贫民区的孩子讲课。


  在我成年以前,从未踏出家门一步,爸爸妈妈每次一出门就是十天半月 ,每次出门都要穿上一身防护装甲,像是两个机器人,我羡慕极了,也想穿上装甲出去玩,却遭到了父母的谩骂和毒打。


  原来外面的世界有很强的核辐射,我们的建筑经过特殊设计,所以才能隔绝辐射,出一趟门就像是穿着潜水服在核之海里游泳,万一防护装甲有破损,人体受到的辐射会加重,轻一点的可以用大量维基素修复,严重的当场就会暴毙。


 经过爸爸妈妈的严厉训诫,我只好打消了偷偷溜出去的想法,反正没有他们的视网膜解锁,我连窗户都打不开,只能隔着坚不可摧的玻璃看着外面灰暗却又广阔的天空。


  然而,我还是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希望自己能早点长大,好离开这个狭窄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睡觉必须蜷缩着、上厕所只能趴在地上的小房子 ,这种令人窒息的幽闭感,哪怕再过两万年也没法习惯!


  听爷爷奶奶说,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们这样的,他们的房子比我们大十倍,甚至一百倍,在有钱人的豪宅里,你甚至可以挺直腰站立,上厕所也可以蹲着,这可真是太难以想象了,那是何等规模宏大啊!


 富人区的建筑之间有着防辐射地下隧道,四通八达,所以他们出门根本不需要穿装甲,可以到邻居家串门,孩子们也可以到贵族学校上学,富人的老师还是富人,贫民的老师还是贫民,因此他们学的知识比我们要高深很多,可我一点也不羡慕,就老师教的这点皮毛已经让我头大了。


  8岁那年,41岁的爷爷和39岁的奶奶相继离开,听爸爸妈妈说,这就是所谓的死亡,二老都超过了平均寿命30岁,已经算是长寿了,他们似乎不怎么难过,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偷偷哭了好久好久。


  这个时代,男孩15岁就算成年,女孩则是14岁,一到法定年龄就要立刻结婚生育,每个人在出生的一刻就决定了另一半的人选,如果其中一方没能健康地活下来,则在同样“丧偶”的异性中重新匹配,若不幸落单,就只能孤独终老,这是由财团定下的法律,违背的人将被冻结账户里的全部“资金”,这相当于宣判死刑。


  我发誓,我虽然急着变成大人,但绝对不是为了结婚!好吧,其实我小时候也好奇过,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模样,越是随着年龄变大,这份好奇心就越来越重。


  然而,在我11岁那年,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了缺少维基素的后果,那是缠绕我毕生的梦魇。


  那是在经济危机时期,所有人的财政状况都很糟糕,这些压力落到富人头上只是一粒沙,落到贫民头上就是一座山。


  爸爸妈妈是水源净化工厂的工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单调的操作机器,从带有辐射的水里过滤出勉强能饮用的水,据说10吨水里只能过滤出1吨的净水,剩下的9吨都要作为废料,加入凝固剂,深埋到地下,工作中有很大的风险,因此全程都要穿着防辐射服,工作安全根本没有保障,常有人因为受到过量辐射而丧生,甚至得不到任何补偿。


  即便是这样一份工作,对贫民来说已经是最体面的了,大家抢破了头都想进入净水厂,竞争相当激烈,有人意外丧生时,大多数人反而感到兴奋。


  听新闻里说,经济危机是名为【血军】的恐怖组织引发的,他们在世界各地反抗财团的统治,举行大规模罢工,抢占维基素生产工厂,夺取财团的战争兵器,以推翻财团为目标。


  随着经济危机和旱灾的双重打击,很多工厂倒闭了,爸爸妈妈所在的净水厂也进行了大规模裁员,妈妈很不幸地失去了工作,据说被裁掉的员工里大部分是女性,这毕竟是一份需要体力的工作,而女性又时长会来例假,怀孕期间还不能工作,每到这种困难时期,那些残酷的资本家就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她们。


  家里的经济全靠爸爸一个人支撑着,妈妈到处找工作却处处碰壁,面对入不敷出的家境,他们时常吵架,有时爸爸喝醉了就会打我和妈妈,曾经那个和睦的家庭逐渐破碎了,仅靠法律约束拼合在一起,贫民是没有权利离婚的。


  日子一天一天煎熬着过去,突然有一天,妈妈毫无征兆地倒下了,从那以后再也没站起来,一直躺在家里的医疗舱里,爸爸说这只是小病,很快就会好的,妈妈也微笑着安慰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骗我,家里的维基素已经越来越少,无法供给三个人的量,绝望的妈妈主动把自己的那一份留给了我。


  我们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医疗舱,只是贫民家用的医疗舱和富人的完全不能比,它只能监测人体的各项数值,要治病就得花费储蓄点,也就是维基素的虚拟数额,就连治一个擦伤都很贵,如果不是人力资源的重要性,财团根本不会慷慨到给每家每户安装这玩意儿。


  随着妈妈病情加重,爸爸不再让我去看她,还在医疗舱玻璃后面蒙上一层黑布,医疗舱是隔音的,只有在爸爸每次打开舱门进去喂食的时候,我才能听到她痛苦不堪的声音,每当爸爸关上舱门,重新回到我的视线,他的身上总是沾着血污,这些不祥之兆令我越发恐惧。


  “杀了我……”


  这是妈妈对爸爸说的最多的话,每次爸爸出现在我眼前时,神情都像从地狱回来的恶鬼,自从妈妈生病,他就不再酗酒,也不再打骂我,只是时常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有时突然就会冲到厕所,传出呕吐声。


  直到有一天,我实在无法忍耐,趁着爸爸给妈妈喂水,偷偷从医疗舱的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我的眼前只有……一片赤红色,那是无比触目惊心的色泽,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病床上蠕动,一起一伏似在呼吸,我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就晕倒在地。


  等我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呕吐,疯狂地呕吐,吐得胃酸从眼睛里溢出来,还是难以消减那种恶心,爸爸在我身旁冷漠地看着我,原来,他每天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原本我难以理解他的消沉,现在我却恨,他怎么能如此冷静。


  或许从那一天起,童年的小久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也是在那段时间,从老师那里知道了我们体内核辐射的危害,严重的核辐射会造成基因链断裂,身体不会生成新的细胞,而原先的细胞却会渐渐死去,慢慢的,人就会以“融化”的方式变成一滩难以名状的物体。


  这个过程无比痛苦,即使是寸寸碎剐也比不上细胞层面的逐渐破坏,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最终归宿,维基素只能推迟这种痛苦的到来,实际上,这个时代99.9%的人都不能寿终正寝,他们或是因衰老失去劳动力,得不到维基素痛苦死去,或是自裁寻求解脱。


  听爸爸说,妈妈原本是自愿的,可等到痛苦降临后,妈妈就后悔了,这极端到无以复加的痛苦,仅凭想象是难以理解的,妈妈本以为可以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可没想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毅力。


  现在的我完全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要爸爸杀了她,但那时的我和妈妈一样,无法理解这种痛苦的真正可怕,竟提出要把自己的维基素让给妈妈,得来的却只是爸爸的一次又一次毒打,那时我恨透了他,结婚、生育都只是财团的任务,他只是财团饲养的家畜罢了,我和他之间已没有感情可言,我牵挂的唯有牺牲自己拯救我的妈妈。


  然而,爸爸还是做了,这令我很震惊,因为这是犯法的,即便是帮自己最亲近的人解脱痛苦,依然是犯法的,爸爸从始至终表现得那么冷酷,却还是没能理性到最后,在送走了妈妈以后,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好好活着……”


  接着,他离开了家,没有穿防护服,我不知他去了哪里,只知他从此再未回来……


  后来,财团的人到我家来,跟我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事,总而言之,就是让我去工作,赚维基素养活自己。


  那是我第一次穿上从小梦寐以求的机动装甲,经过家门外的隔离消毒区,来到室外,当我回头望向我蜗居十一年的这栋建筑,不由愣住了。


  这是一栋遮天蔽日的巨大建筑,外表是一层漆黑的铅层,形状方方正正,表面密密麻麻遍布着小窗,即便它如此巨大,里面却也居住了上万人,大部分空间被防辐射材料占据,可供人居住的只有小小一隅。


  我想起了在电脑上看过的蚁穴,我们就是那千千万万只蝼蚁……


  不,它更像……一块墓碑……


  从那以后,我只剩孤身一人,为了养活自己,我也干起了父母的行当,在净水厂做工,从11岁一直干到13岁,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我深深了解这个时代的真理:


  穷,就会死。


  十三岁的某一天,我结束了一天18小时的工作,驾驶机动装甲回家,途中遇到了一个人,他躲在建筑废墟后,穿着一身损坏的外骨骼装甲,财团的雇佣军则在远处搜寻着。


  或许,他是财团在追杀的某个罪犯吧,这种事还是不要被卷进去的好……


  我本想一走了之,但我透过那破碎的头盔,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眼神充满了绝望和祈求……像极了临终前的妈妈……


  

  承之章


  我最终没能狠心离开,冒着被财团杀手发现的危险,把这个人装在机动装甲的后备箱里带回了家。


  当我把他从后备箱里抬出来时,他已昏迷过去,血液从机甲裂痕溢出,我连忙卸去他的头盔,出乎预料,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人偶般精致而冰冷的少女容颜,我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女性,即便是我深爱的妈妈,都要抱歉地说,她也不如眼前这个少女可爱。


  妈妈离开时只有25岁,眼前的少女比我高,身材也已经发育,据我观察,她应该比我大一两岁,大概15岁的样子吧,真是稀奇,这个年龄的女性要么结婚生子,要么就是丧偶,她看上去却如冰山般圣洁,尘世的污浊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意识到她受了重伤,我顾不得发愣,急忙替她卸下身上的机甲,把她送进医疗舱里,毫不犹豫地花费了我几乎所有的维基素数额,等伤口缝合完成,我又脱掉了她身上染血的紧身衣,为她清洗身体,再给她换上了一套妈妈的旧衣。


  这个过程中,不知为何,我一直很紧张,明明在救人,却好像做了什么坏事,毕竟这个时期人类的伦理道德是很严苛的,尤其针对贫民,非配偶、亲人异性之间连视线接触都被视为不洁,和配偶之外的异性产生感情更要被处以流放。


  不过,这些都是14岁以后才会从老师那里学到的,我从11岁开始就逐渐停止了上课,偶尔抽空才能听一听老师讲课,这些关于成年人的知识我只略知一二,因此,我当时才能如此不知羞耻地救助这个陌生少女,心里对我那从未谋面的未婚妻竟毫无愧疚……


  她醒来后,对我表现出深切的敌意,她并不知道我如何好意救了她,只是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那冰山般冷艳的脸上忽然升起一抹红霞,在我毫无防备时,她以惊人的速度把我制伏在地,用膝盖顶住了我的后勃颈。


  我在替她治疗的时候就注意到,她身体的一部分是机械义体,制作十分精密,和真人的肢体几乎看不出区别,她的一条腿像是合金打造的,膝盖变形打开后,一条电锯悬停在我的脖子上,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运转声。


  还好,在她险些恩将仇报的时候,伤口因动作太大传来剧痛,令她痛得昏倒过去,我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谨慎小心地躲在房间门外,探入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暴躁的小姐姐。


  想起爸爸临走前对我说的那句话,以及妈妈去世时那惨绝人寰的痛苦,我心里充满了恐惧,眼前这位小姐姐说不定是富人区的大家闺秀,离家出走了,那些到处搜寻的人只是来带她回家?如果继续留着她,说不定我会被判个非法拘禁罪,甚至绑架罪,数罪并罚,约等于死刑……


  等等,哪门子的大家闺秀会有这种堪比雇佣兵的作战能力啊,她刚才是真的想杀掉我啊!一点心理上的犹豫都没有啊!要不是她有伤在身,我已经身首分离了啊!


  想到这里,我越发肯定,她要么是一个凶残的逃犯、杀人狂魔,要么是恐怖分子,甚至是财团的叛逃者,如果继续留着她,我可能会被判一个知情不报、窝藏罪犯,四舍五入,又是死刑……


  在我心里最害怕的事莫过于死亡,对贫民来说,活着已是最大的梦想,于是我大着胆子靠近她,把她身上能作为武器的义体都卸下,然后打开通讯器,准备向执法机构告发她。


  然而,我对着通讯器犹豫不决,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本以为在这末世经历了那么多残酷的现实,我已变得绝对理性,不会让感性干扰我做出正确判断,可事实证明,我只是一个13岁的男孩,我只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废物……


  也许,在大多数情况下,我这样感情用事的废物会被残酷的现实轻易淘汰,但就是这一两秒的犹豫,改变了我的一生。


  “你……到底是谁……”


  身后传来一个虚弱而冰冷的声音,虽是那样悦耳动听,却吓得我浑身一颤,等我回过头来,冷汗已不知不觉浸透衣襟。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如同打破了一面隔阂之墙,我们的交流由此展开。


  经过一段时间的沟通,她终于接受了我的善意,我把名字告诉了她,她也告诉了我她的姓氏——筱原。


  原来筱原是反抗军成员,反抗军也就是财团在新闻中所说的【血军】,因为他们以血红色作为组织的主体颜色,财团用这个听上去很恐怖的名字称呼他们。


  从筱原那里,我第一次知道了【净土】的存在。


  很久以前,有冒险者离开了人类聚居区,顶着遍地的核辐射,穿过变异怪物肆虐的丛林,越过寸草不生的荒漠,来到核洲的尽头,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一道无边无际的巨墙,墙体由铅元素构成,众所周知,这是一种能够阻绝核辐射的物质。


  当这批冒险者试图越过这道墙时,财团的军队从墙上出现,将绝大多数冒险者逮捕,只有一个人幸运逃离,铅之壁的存在就此流传开。


  再后来,终于有人成功翻越铅之壁,到达核洲之外的广袤世界,那里没有受到核辐射的污染,被称为【净土】。


  不论富人还是贫民,心中都对净土充满向往,反抗军就此应运而生,他们的目标是推翻财团的残酷统治,带领人民去往自由的净土,从反抗军建立之日起,已经和财团斗争了将近一百年,为了遏制这股洪流,财团封锁了关于净土的一切消息,很多像我这样的贫民并不知净土的存在。


  筱原很感谢我救了她,并向我宣扬反抗的思想,想让我成为伙伴,我对净土的存在抱有一丝怀疑,又害怕惹祸上身,本想找借口拒绝,但是事态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我的预期。


  财团的杀手很快找上了门,这之后的发生的事就不加赘述了,总之,我们经过了好一番曲折,才脱离了敌人的追踪,又经历了很长的旅途,才和反抗军的大部队汇合,此时我已经和筱原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即便想反悔,也已来不及了。


  在和战友们一起经过了三年奋战,我的思想逐渐成熟,许多全新的知识改变了我对世界的认知,曾经那个对社长奉若神明的家畜已经转变成一头自由的野兽,无数次战斗中与死神擦肩而过,战友和敌人的鲜血令我成长为顽强的斗士,筱原作为我的长官,军衔也一直从中尉提升到了少佐。


  在军队中,我们所属的机动步兵团是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据说在几百年前,人类的主要武器是飞机、坦克、军舰,以及威力巨大的核武器,那时没有人认为人形战争兵器是什么好主意,如果历史就那样持续发展下去,或许人形机甲永远没有应用于战场的可能性吧。


  听军队的工程师说,人类移民离开地球时,销毁了大量与旧时代武器有关的技术,只留下了机械的制造方式,人类在室外行动时穿的防辐射装甲就是由此演变而来,因为人类在室外无论何时都必须穿着厚厚的防护装甲,同时需要进行很多只有人手才能进行的作业,人形机甲的技术不断完善,最终到了能够制造出战争兵器的地步。


  从小就向往着父母驾驶的防护装甲,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机动步兵的机师,或许是命运使然吧,听工程师说,800年前的祖先们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机甲是男子汉的浪漫。”


  虽然我表面上装作很厉害,其实只是幸运地苟活至今,身边的战友接二连三地牺牲,最初的那种斗志很快烟消云散,在我眼里无敌的机甲,原来也不过是炮灰而已,战争的齿轮一旦运转起来,任何的兵器都是消耗品,战友们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的实力都在我之上,可是最没用的我反而侥幸活到现在,或许,我的使命仅仅是见证他们的荣光吧。


  筱原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不论单兵作战还是军事战略,都是天才级别,大男子主义似乎是我们这个民族骨子里的思维,但是在大家眼里,她和男子汉没有区别,岁月的磨砺让她剪去了长发,锻炼出强健的体魄,皮肤也变得粗糙,唯有我始终把她当做三年前那个可爱的少女。


  今天,我们的大部队终于挺进到铅之壁前,成千上万反抗军战士们斗志高昂,在大将的战前誓师之后,战争的终曲奏响了……


转之章


  此刻,在我们面前的这位老人,就是净土的管理者——博士。


  在铅之壁被攻破后,大军长驱直入,财团走狗们四散奔逃,我和筱原负责追捕敌方重要干部,我们最终在一处实验室抓获了这名代号为【博士】的大干部。


  博士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穿一身白大褂,身材发福,满脸皱纹,听他自我介绍竟已有70岁高龄,真不可思议,即便是富人,平均年龄也只有55岁,而眼前这位古稀老者已比我们贫民的平均寿命高出两倍以上了。


  越过铅之壁后,我们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净土”,这里的环境虽比核洲稍好一点,却和传闻中那圣洁美丽的净土差距很大,天空依旧灰暗,大地依然沉寂,各种变异生物潜伏在各处蠢蠢欲动。


  筱原和我都感到很失望,多年来追求的梦想一时间近乎破灭,但我们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用武器押着博士,让他带我们去净土。


  “好,我带你们去。”


  老头并没有抵抗,坦率地答应了,我们心中重燃希望,驾驶机甲跟随他朝大地尽头驶去。


  不知走了多少天,气温越来越低,大地被冰雪覆盖,飓风呼啸,即使有机舱的保护都不由感到寒冷。


  雪原尽头出现了一道新的铅之壁,同样高耸入云,同样望不到左右尽头,但是据博士说,这面墙并不大,花上几天的时间就能绕它行一圈。


  “一圈?你是说……”我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博士淡然道,“净土的面积,就只有地球的0.5%。”


  “骗……骗人的吧,净土不是一片广袤的自由世界吗?核洲……应该只是被净土包围的一座孤岛而已吧!”我难以相信眼前的现实,不由情绪激动。


  “其实,我们一直都很疑惑,你们为什么叫它【净土】,”博士摇头叹道,“自从我们发现了这块区域,就一直把它叫做【绿洲】,它只是荒芜沙漠中的一片绿洲罢了……”


  原来,并不是广袤的净土包围了渺小的核洲,而是核洲包围了渺小的绿洲啊……


  那我们一直努力奋战的目的到底是……


  “你们一定很好奇绿洲的样子吧。”博士微笑着说。


  我和筱原面面相觑,还没决定怎么做,博士已经朝着那面铅之壁二代目走去,我们也只好跟在后面。


  我们进入了铅之壁内部的隔离间,脱离战斗装甲,换上了一件全新的防护服,按博士的说法,这不是保护我们用的。


  在净土上,我们看到许多健康人类,他们过着原始的农耕生活,男女老幼都很快乐,看到我们经过,还纷纷向我们顶礼膜拜。


  “他们在做什么?”筱原好奇地问。


  “膜拜神明。”博士淡淡道。


  “神明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博士意味深长道。


  经过解释,我们终于了解到净土的真相……


  从800年前至今,人类从未停止寻找净土,未受污染的土地对人类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但无数次寻找以无数次失败告终,地球的污染也一天比一天严重,曾经还能勉强苟活的祖先面临着全面灭亡的危机。


  直到数百年前,有一个科考团队在南极发现了一小块【绿洲】,这里不但未被核辐射污染,还居住着一群遗民。


  由于外来人自身就带有核辐射,进入净土本身就是对它的污染,人们在这里建立了最初的铅之壁,把绿洲保护起来。


  这么小的绿洲,是无法容纳成千上万灾民的,但人心的贪婪永不会满足,一个充满野心的科学家最终在遗民身上发现了治疗基因链断裂的方法,这就是维基素的发明,这个人开创的医药公司垄断了全球资本,最终形成如今的财团,他也就是传说中的初代【社长】。


  经过数百年洗脑,净土遗民已退化到原始社会,失去了原有语言,遗忘了所有历史,他们把博士这些管理者奉若神明。


  每个净土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被【神明】带去极乐世界,所谓的极乐世界只是博士的实验室,维基素的原料就是这些活生生的人类。


  “你是说……这几百年来,我们活下来就是靠着……吃人?”我的震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吃人……又如何?”博士微笑着说,“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本就是不变的真理,你不吃他们,核辐射就会吃你,如果不是靠着财团的力量,人类早已灭亡了。”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我愤怒地质问道。


  “人性……是末日里最不值钱的东西……”博士摇头叹道,“你们有人性,那可以选择不用维基素,就这样自我毁灭。”


  “我……”


  他的话令我语塞,我深知自己没有资格指责他,我能活到现在,也已不知吃了多少净土人。


  这时,我听到一旁传来筱原的笑,那笑声不知是绝望,还是悲伤,亦或自嘲,那神情似癫狂,又似大彻大悟,武器也掉落在地。


  “这个吃人的世界,不如毁灭的好。”筱原冷笑着说。


  我想说些什么来劝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见她突然按下了后颈上的开关,取出维基素,重重摔碎在地上。


  “筱原……”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脱下防护服,向着净土人的孩子们跑去,当她和那些孩子们一起跳舞时,曾经那个少女似乎又回来了。


  看着她脸上前所未见的笑容,我不知为何,心中也释然了。


  “我们结婚吧,筱原。”


  当我抱着她疯狂亲吻时,在她耳边偷偷说道。


  “嗯……”


  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感情一夕之间得到释放,我们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晚……


  “杀了我……”


  这是筱原睡着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已不想在这绝望的世界继续生存。


  我静静看着她沉睡的容颜,心情逐渐平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吃……还是被吃……


  一个答案,在我心中渐渐浮现……

合之章


  很久很久以后,或许一千年,或许一万年……


  一艘遮天蔽日的太空巨舰停留在一颗蓝色行星的外围,小型着陆舱离开巨舰,突破行星的大气层,最终降落在地表。


  舱门打开,两个墨绿制服的人轻盈落地,他们头发乌黑,皮肤白中透黄,漆黑的瞳孔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这颗星球已没有人类的踪迹,到处绿树成荫,原野上奔跑着陌生动物,湛蓝大海上,巨鱼跃浪翻滚。


  在一座被植被覆盖的废墟前,他们停了下来。


  在二人的敬礼中,一面血色旗帜冉冉升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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