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之时

好希望风一直吹，假装自己能应付这场考试

呼啸的风拍打着窗户，雨雪被其裹挟着向建筑物无畏得冲去，留下一滩悲鸣的水声；他们抓住一切能够钻进的空隙里，逼着人抱紧身上的被单；无数的冲锋击打在窗户上，只听得它咯吱咯吱的悲鸣。半夜就那么醒来了，总是觉得他们又是雪上加霜，又是唤醒了什么。

我不怎么怕风，只是厌恶而已。记得我小学时，就在刚搬入新家的时候，一阵风突然刮开了阳台的空调外机旁的小门，把衣物都吹了下来，只记得当时我就在哭。这在我看来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人天生对自然之物是有一种敬畏的，因为他们总是带着一种灾难:火灾，海啸，台风，没有一件是对人类有明显的好处的。古时候人类缺乏技术，总是对自然很敬畏，又是祭祀又是要加固房子，近代以来，技术进步了，敬畏之情是少了，对于自己财产损失的愤怒，和害怕自己丧命的恐惧占了上风。总而言之，大风起时，人们总会害怕得聚集在一起，你欠了我的一只羊，我弄丢了你的斧子，这种旧时的恩怨此刻都不怎么重要了。因为此时的灾难是具体可见的，是看得到它结束的日子的，大家于是加固各自的房屋，将食物和财产都放在一起，也不分是谁家谁人，只想着他们都是“自己人”，要对抗一个共同的敌人。

风总有停的时候，今天早上就阳光明媚了，我却总是觉得别扭:因为疫情的原因，即使天气好，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因为单纯的乐趣出门去。无风也有祸，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二种灾难:瘟疫，权斗和主义。和前一种自然之物不同，人们总是觉得这种灾难是人类自己造成的，与前一种天灾处理的逻辑也有所不同:谁该为灾难负责？人类从古代到现代，不说消灭同类技术越来越高超，对自己人生命的敬畏至少是一点没张静的，技术进步了，人命价值却还是那样，大家都认同生命宝贵，但是自己的生命往往又比别人珍贵，而作为集体的“生命”又比作为个人的生命重要。黑死病来了，先是消灭老鼠，然后开始消灭巫师---而巫师的命不是命；新潮雅政上台，先是要消灭前朝余孽---前朝的人，命当然不如当今圣上；主义占了上风，不同意它的人就显得不合时宜了---真理当然是比生命重要的。我倒是说这种灾难才是灾难，因为此刻的灾难仿佛是一个徘徊在世上的看不见的幽灵，而且看不到它到底什么时候走！所以人们各自紧闭门户，拿起武器，看到什么人就对准脑门砸上去，时候假惺惺聚集在一起，为那些本来因他们而消失的生命，做一些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祷告。

风起之时的灾难，是选择题:只有抵抗或者不抵抗两个选项；而无风之时的灾难，是简答题，问所有人如何解决困境，而不教人他们的敌人在哪里。对于前一种选择题，智力低下的个体都可能答对，对于后一种简答题，哪怕是自诩最聪明的哲人团体都答得一塌糊涂，如果说历史是这样一张答卷，恐怕我们一直都是不及格，而且补考恐怕也是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