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迷梦】花、故友和生日礼物
这是我与一位故友的故事，到今天已有十几年了，仅依次纪念我们的友谊。
Part 1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仍清楚地记得与他相遇的那一天。
那时我刚上四年级，虽然是星期天，妈妈匆忙吃完早饭还是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了，她工作可谓时忙时闲，有时几天都没办法回家。
我一边喝着因为放了太久有些凉了的玉米糊，一边看电视上“小神龙俱乐部”正在播放的动画，这是我以前很喜欢的一个节目。
“你喝完自己刷下碗吧，我有事出去一趟”，爸爸洗着碗说， “这星期的作业都写完了？”
“嗯。”
那时我还没有养成拖延的坏习惯，一般都先写完作业再玩。记得有一次，布置的作业实在太多了，我感觉十分无趣，最后还是爸爸妈妈一起帮我抄完的。
“那你要是有空帮我把咱家的菜地浇一下吧”，说完他便出门了。
所谓菜地，是院子里的一片空地。院子都是泥土地，也不像现在一样到处是汽车，所以居民们大都喜欢把空间充分利用起来，种一些白菜、葱、豆角之类的时令蔬菜。
于是吃完饭我便拿上了我的“水壶”——其实只是一个大饮料瓶，我在瓶盖上用针扎了几个小洞，这样就能用来洒水。那时水龙头在乡下还未普及，院子里的压水井已经干了，我只好又回家从桶里舀了一勺水倒进井里，然后用力压手柄把地下的水引上来。
我的心思并不在浇菜上。在爸爸的菜地旁边，我用我的小铲子开辟了一片地，里面种着我从别的地方顺手拔来的花草。因为娱乐方式不多，我便把玩泥巴作为一种消遣，甚至还学着园林的样式在花园里有模有样的挖了一些“湖泊”和“假山”——虽然它们不够结实，每次下雨后都会变成一滩泥浆。等菜地里的地皮差不多都浸湿了，我就开始浇自己的花。
突然有卡车发动机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看见爸爸也回来了。但我并不关心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心摆弄着我的花儿。
“真不错！都是你自己弄的吗？”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便看见一个比我稍大的孩子在我身后站着。他顿了一会，之后又补充道：“你可以叫我小寻，俺爸要来这里工作，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从我记事起，院子里的住户一直不多，很多以前在这里住过的人都已经搬走了。对于新来的邻居，我是充满好奇的。所以我点点头以示友好：“欢迎，我叫小喵。”
看得出，他对我的花园很感兴趣，我便又问：“你喜欢这些花吗？”
“唔，这让我想起来老家，以前我家外面就有很多花。”
“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月季，是我从花店里买的；这个是凤仙，以前住在这里的邻居种在花盆里的，我很喜欢，便要了一些种子过来；这个是蒲公英，学校操场上有很多，奶奶常用它泡茶喝；还有薄荷和芦荟…”
他很耐心地听着我一株一株的把这些花草的来历讲给他听。
“其实本来这地方还有棵桃树呢，是我以前吃完桃子把核扔在这里后长出来的，都快长的比我还高了。但爸爸嫌它碍事，说我们肯定等不到它长大结果了，就把它砍了…”
“不好！快闪开。”
一只大马蜂从菜叶子下边飞了出来，在我们周围飞了一圈，然而它只是在我的“水壶”上停了一下，便又飞进草丛中，不见了。小寻把我拉起来，帮我弹了弹身上沾到的土，我们都松了口气。
我又给他讲了一会设想中“园林”的规划，回去的时候看见爸爸正帮小寻的爸爸把家具从卡车上搬下来，搬进我家旁边的那栋空房子里，那地方一直没人住。午饭时间，我听见爸爸和妈妈也在谈论小寻家的事情，他们好像是从暖和的南方搬过来的。
Part 2
不知不觉中夏天到了，五月底的一天，放学后我去小寻家找他。
他在玩DVD光碟游戏，看见我来了便给了我一个手柄拉我一起。
“星期四就是我的生日了呢，到时候来我家一起吃蛋糕吧？”我试着邀请他。
“欸？可以。”
“你喜欢吃什么样的蛋糕？”
“唔…水果夹心的，最好不要太多奶油，那玩意吃多了太腻啦”，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索。
“哦，那我让妈妈买一个这样的。”
回到家，妈妈刚做好饭，看见我回来了便问：“抱歉啊小喵，最近我和你爸都很忙，恐怕明天不能在家陪你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妈妈都给你买。”
“啊？之前妈咪不是说今年会陪我的吗？好吧…唔…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我希望这次生日蛋糕不要太多奶油，就要水果蛋糕吧。”
“你不喜欢吃奶油了吗？”她疑惑地问道，我一向喜欢甜食。
“换个口味。”
第二天我回家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果然摆着一个水果蛋糕，旁边还有张妈妈留下的字条，大概是祝我又长大了一岁的意思。
我就这样等着，房间里只有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我感到有些伤感，不过那时已经习惯一个人在家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有次也是独自在家，等爸妈回来一直等到很晚，于是我一直拿着家里的合影照片看，看着看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里有些情绪控制不住。后来我慢慢忘了这种感觉，直到上大学时离开家的第一晚，才又一次回想起来。
到了六点钟，小寻终于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叔叔阿姨都不在啊？”
“唉，他们太忙了，没空陪我。”
“小喵，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礼物。”
“是什么啊？”
“拆开看看你就知道了。”
我解开盒子上的带子，发现里面装着一只带花洒的水壶，上边还有数码宝贝的图画。
“这样你就不用用矿泉水瓶浇那些花了。”
“谢谢。来吃蛋糕吧。是你说过的水果夹心的那种呢，我特地要求妈妈买的。”
我把蛋糕切成几块，其中一半递给小寻，另一半留给自己。蛋糕味道不错，我们都吃的很开心，嘴巴塞得满满的，脸上沾了好多果酱。
突然，屋子里的灯灭了，风扇也不转了。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只有北方夏季特有的闷热。
好在此刻我不是一个人。
“我去…又停电了啊，这个月第几次了？”
“好像是第三次吧。我听老师说是因为再过两个多月就要办奥运会了，为了给首都稳定供电，我们也限电了。不过，上面从没通知过停电时间…”
“唉，真是的。你还吃吗？屋里实在是太热了，我们去外面转一转吧。”
“我已经吃饱了，走吧。”
我们给花园里的花草浇了水，又在外面转悠了好久，谈论着白天在学校里听到的的八卦传闻。路过一片草坪的时候，小寻突然蹲了下来，用手捂着肚子。
“小寻，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刚才吃蛋糕吃太猛了，有点不舒服。”
“要不我们回去吧？”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家里又黑又闷，还不如在这待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的汗水反射着下弦月淡淡的光芒。见我还是一脸担心，他便转移话题道：“你看，这里有黄色的小花呢，咱们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它开花？”
“这是月光草，它只在晚上才会开花。如果不是我们这时候出来，确实看不到，我要拔两棵种在我的花园里。”
月亮在云彩里时隐时现，已经升到了半边天穹。
“对了小寻，话说你生日又是什么时候啊？”
“比你…早三个月。”
“唔…三个月？那不是二月二十九日吗？！”我有些惊讶，这一天有点与众不同。
“没错”，小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借着月光，我才注意到他腮边的汗珠已经有月光草的花瓣一样大了。
“那你岂不是因为平年比别人少四分之三的生日啊？”
“是这样。”
“更可惜的是，今年的已经过去了啊。下一次闰年要等到二零一二年了。”
“那时我们就是大孩子了。”
“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可以吗？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当然可以。至于生日礼物嘛，也许你可以把你种的花儿送给我？”
“我记住了…唔…你现在还不舒服吗？”
“好点了。但我还想歇一会”，可他涨红的脸颊分明告诉我他在说谎，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喂，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下班回来了，正好在路边撞见我们，“草丛里全是蚊子，你们不怕被咬吗？”
“停电了，我们就出来走走。”
“停电了？家里不是亮着灯的吗？”
我看了一眼家的方向，果然是明亮的。
“原来已经来电了啊！那个，妈妈，小寻他身体不舒服！”
“怎么回事？”
“阿姨，我…”虽然他还在嘴硬，可我感觉得到，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们连忙搀扶着他回到了家，小寻的爸爸妈妈正在看电视，我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情况，他们立马带他去了医院。
Part 3
第二天放学回家，我没在院子里看到小寻，便问妈妈他怎么了。妈妈眉头一皱，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住院了吧”。
“那我们这周末去看看他吧”，我拉了拉妈妈的衣角。
妈妈答应了下来，但不出所料她周末又要加班，只好托爸爸带我去。星期天一早，我们先去商店里买了些慰问品，然后去了医院。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我看见小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手上插着输液的针头，一点也不像平时活蹦乱跳的他。
“小喵，你来了啊。”
“你没事吧？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多事先想好的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口了。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来看我”，在我面前，他还是装出一副有活力的样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诺，这是送给你的。”我想起来之前专门在玩具店挑的布偶熊，便把它拿出来递给小寻。
“送给我的？但我的生日还早着呢？”
“今天是儿童节呀。这是节日礼物。”
“哈哈！我都糊涂了，小喵，你的生日离儿童节好近。”
“我不在的时候，你看到它便能想起我来，就不会感到孤独了。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我前天又从花店买了新的花，还没给你看呢！”
我看到小寻的眼睛里闪着光芒，似乎真的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精神。
那天晚上，我想着第二天要交的作业，躺在床上快要睡着了，房间门外却传来了父母讨论的声音。
“那孩子这次格外严重啊。”
“医生说要想根治得早做手术才行，可是要花不少钱吧。他家好像没有这么多钱？”
“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小喵很喜欢他，他是个好孩子啊。”
“可我们家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啊！”
我心里突然很难受，便把头蒙在被子里，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以前我在院子里也有过几个玩伴，可是他们最后都离开了，小寻也会吗？
不过我的担心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几天，我又在院子里见到了小寻，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看起来没什么不同。我们心照不宣地都对那天的事情闭口不提，渐渐的便忘记了。
第二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小寻送了我本涂色书《梦境花园》。
“这周我们学了林清玄的《百合花开》。”
我想起来这是四年级课本上的一篇课文，虽然是去年学的，但还记得故事内容。大概是一株野百合生活在杂草丛中，但它一直相信自己是一株百合，不惧别的草嘲讽，最后把美丽的花开遍山野的故事。
“不过我不太喜欢那株百合。感觉它有点太喜欢出风头了。”
“那要是你是它你会怎么办？”
“我吗？我觉得当一辈子野草也挺好的。”
扑哧一声，我们都笑了。
Part 4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年，才刚刚五月的一天，小寻和往常一样放学后来找我。
“小寻，你来了啊。今天初中报名了…”我的话刚说出口，便察觉到了一股与平时不同的压抑的气氛。
“对不起。”
“诶？怎么了？干嘛突然说对不起呀？”
“我要搬走了。”
“为什么？你之前答应我今年一起开生日爬梯呢！”Party这个词是我在刚开的英语课里学来的，但读出来却非常不标准，那个时候我们学英语都是用汉字当音标。
“唔…真的没办法”，我看到小寻急的快哭了。
“好吧，如果你真要走，那好吧。只是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我到时候好送送你。”
“我也说不准…爸爸说快了，可能就这两天吧？”
“那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也许吧。不过到时候我们肯定长大了。对了，小喵，这是今年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是什么？”
“保密！答应我，得等到你生日那天再拆开哦。”
我接过他给我的袋子，点点头答应了他，但又补充道：“你走了之后，记得经常在QQ上联系我呀。”
第二天我写作业的时候，一辆汽车开进了院子里，停在了小寻家的门前。小寻从屋里走出来，没有来和我说再见便上了车。过了一会儿，汽车突然发动，连一点迟疑都没有。我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起身跑出院子，但根本追不上汽车，只能看着它的轮廓慢慢消失在了道路尽头。我曾经设想过许多分别的场景，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生日那天，我如约拆开袋子，发现里面有很多纸包，还有一封信，信纸里包着一把钥匙，上边写着「这些是我从老家托人捎过来的一些花的种子，你会把它们种在你的花园里的吧？这把钥匙是我家的，我走之后就留给你保管了。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希望能看见你用这些种子种出来的花。」
我用小寻给的钥匙打开了他家的门。电闸已经拉下来了，偌大的房间一片漆黑，我花了好久才让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他们一定走的很匆忙，家具一件都没搬走，只是罩上了防尘用的塑料膜。
在他床前的挂钩上，还挂着我送给他的那只布偶熊，我把它摘了下来，紧紧的抱在怀里，想着送给他时在医院里说过的话。既然连这个都没带走，也许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吧？我这样安慰自己。不过，也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
我不敢想下去了，再次，不值钱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房间回荡着我的哭声，显的更加清静了。我忍不住回忆起我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冬天滑冰掉进湖里的冰窟窿里；打坦克大战和魂斗罗互相借命；我半夜扮鬼吓的他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夏天的大雨后穿凉鞋淌水用扫帚拍蜻蜓；暑假翻进学校教室的窗户拿粉笔在地上画画…我一直想啊想啊，过了半个小时，我才用衣角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又把布偶熊放回原来的位置，锁上门回家。
“小喵，怎么啦？”妈妈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我的伤感。
“没什么。”
“好吧，别太难过啊”，她大概已经猜到了。
“知道了”，我揉了揉哭红了的鼻子，流出来的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或者两者都有。
“这些是什么啊？”
“这是小寻送给我的种子。”
妈妈解开信封看了看：“这是蝴蝶兰，这是风信子，还有这个是…但这都是南方的花啊，不适合我们这里的土壤和气候。”
“我一定要把它种出来。妈咪，今年的生日礼物我想要种花的东西，你能陪我去买吗？就一次。”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下午妈妈陪你去街上买。”
“好耶！”听到她答应下来，我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先吃饭吧。”
我看见妈妈起身去打了一个电话，大概是为了请假吧，不知道用的什么理由。今天的饭菜依然很可口，但是这次，我吃的很快。
“妈咪，吃完了！我们走吧。”
Part 5
妈妈先带我去了镇上的书店，然后问店员姐姐要了几本园艺栽培指南和花卉图鉴。我打开其中一本，随便翻了几页，看见上边写着风信子的介绍。
「风信子习性喜阳、耐寒，适合生长在凉爽湿润的环境和疏松、肥沃的砂质土中，忌积水。喜冬季温暖湿润、夏季凉爽稍干燥、阳光充足或半阴的环境。喜肥，宜肥沃、排水良好的沙壤土。地植、盆栽、水养均可。」
“看起来不是很难种”，妈妈摸了摸我的头，我又继续往下看。
「花语：蓝色的风信子——生命。
淡紫色风信子——轻柔的气质、浪漫的情怀、悲伤。
粉色风信子…
幸运星座：处女座 天秤座 双鱼座」
“妈咪，2月29日是什么星座啊？”
“双鱼座。”
是小寻的星座呢。我心里暗暗的想，这应该是小寻喜欢的花儿。没错，就是它了！
付了钱，让店员姐姐帮我们把书装上之后，我们又来到了花店。花店老板正打理墙上吊盆里的花，看见我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小喵，这次又要来买什么啊？”因为我经常来看花，他早就认识我了。
“买种花的土壤。”
“种什么啊？”
“这种，我想送给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嗯…生病了，我想他看见这种花也许会开心一点，说不定能早点好起来？”我把书上的图指给他看，但他撇了一眼妈妈的眼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风信子啊，好，我配一盆土送给你吧。”
“送给我？谢谢叔叔！”
说完，他转身拿出了几包不同的土，然后放到了地上的花盆旁边。我蹲在地上，观察着。他把土一把一把地称重，然后再加进去。
“这是什么啊？”
“这是腐殖土，为植物生长提供营养的。”
“这个呢？”
“沙土，提高根系透气性的。”
“那这个？”
“这个啊，珍珠岩，增加透水性的。”
“好复杂啊。 ”
“种花可是一门学问，哈哈。这些土的比例我已经调配好了。对了，这里还有一小瓶生长素，你也拿去吧。”
“太感谢您了！”我给花店老板鞠了个躬。
“不用谢，快回去种吧！”
“好！”
“慢走啊小喵，路上小心点。”
我抱着那盆土哒哒哒地跑回了家，顾不得洒落了好多泥土。在我的脑海中，已经在想象花儿长成后的样子了，绝对非常漂亮，小寻一定会喜欢它的。到了家之后，我就把这盆土放在了自己卧室的窗台上，把小寻送给我的种子泡在兑好的营养液里。泡了半天后，我把一些种子埋进土里，然后浇了一点点水。可是土只有这一小盆，剩下的种子怎么办呢？我便随便洒在院子里了。
那天妈妈陪我买完东西马上就又去加班了，到了晚上，爸爸因为有应酬也出去了，又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写完了作业，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我只好去睡觉。洗漱之后，我躺在床上，眼睛虽然是闭着的，但却兴奋的睡不着，脑袋里疯狂地想着风信子、风信子。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还是没睡着，阳光飘落进了屋子里，照的我的头发发出光芒。我赶忙把被子掀开，看看种下去的种子有没有发芽。
可是，并没有。几天之后，也没有。第二年的春天，还是没有。到了我初中毕业，依然没有。就这样，等待了好几年，我真的长大了，我们家也搬离了这个院子。
二零一二年的那天，我在QQ上发消息祝他生日快乐。我知道他没有看见，实际上他的QQ压根就没有上线过。
自从我上了高中之后，便再也没有过生日，哪怕现在也一样。一方面是没有时间，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不再有人陪我庆祝了。
那封小寻写给我的信我还留着，和他家的钥匙一起夹在那本没有涂完的《梦境花园》里。
Part 6
高中与大学的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二零二零年。
因为疫情，寒假后学校迟迟不让返校。这时恰逢我的大四下学期，除了糊弄毕设外倒也没有什么网课要上。于是，我抽空回了故居一趟。不出所料，我和小寻住过的院子早就被拆了，可令我惊讶的是，那里有一小片花儿长在草地中间，是蓝色的风信子，和我小时候想象的一模一样。
当时的小学还在，我连忙去保安室跟看门大爷打听：“那片花是怎么回事啊？”
“花？哦，你说蓝色的那片啊，从七八年前就开始长了，现在还很茂盛呢。大家都觉得还挺好看的，所以就把那片地方保留下来了。”
我蹲下来，把鼻子凑过去，想闻闻我期盼已久的花朵的味道。花香异常浓郁，但我并不满足，便仰面躺在这片小小的花海里，抬头看着墨色的云彩在天空中聚拢起来，想着以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突然，一个雨滴落了下来，打在了我的脸上，模糊了我的视线。紧接着更多的雨滴劈里啪啦的扫了下来，我猛地起身，看见许多风信子的花瓣都被暴雨打落了。
我很想保护起来这些花儿，但我的身体只够替其中几株挡住雨点，那种无助的感觉又涌上我的心头。
“你还是这么喜欢花呢。”
背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惊讶地回头，看见曾经的旧友撑着一把蓝色的伞。
“啊，真的是你！你也回来了？”我用纸巾擦了擦眼镜上的水滴，仔细看清他的面容，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我非常确定他就是他。
“好久没见面了啊。”
“是啊，已经整整十年了吧。”
“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我…还好吧，你呢，你到底去哪里了？走之前都没有和我说再见呀！”
“我回了南方的老家。”
“你的QQ怎么也不上线啊？”
“密码早就忘记了。其实，我这次是来道别的，看来你已经完成了你的约定，把花种好了。”
“是啊，漂亮吧。”
“那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之后，也希望你好好照顾着这些花儿。”
“走之后？”
“这片风信子本来不会生根发芽，但现在却长成了这么一片花海，他们所继承的，正是我的生命力呀…”
“你说什么？不要！我不要什么花了！我只要你快回来！”我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也不在乎衣服沾上了泥巴。
“谢谢你还在意我，不过，已经不用担心我了。”
“不要！呜呜…”
我看见小寻的身体变得透明了，慢慢的消失在阴沉的天空下。在他的身边，那些刚才被打掉花瓣的风信子逐渐绽放出新的花瓣，直到这片草地变成了蓝色的海洋。再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我忍不住哭了，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慢慢的，雨停了，天空又变回了蓝色，一抹彩虹落在远处的高楼上。风吹过了这片蓝天之下的花海，卷起蓝色的花瓣在我身边起舞，渐渐的，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留下了这片花田与我。
突然间，我明白了，原来他一直就在我身边。
“小喵！我要上班去了，早饭在桌子上，你记得吃呀！”妈妈又在喊我。
“啊？我知道了。”
梦醒了，我的眼角却是湿润的。这个梦为什么这么真实呢？
窗外，一株风信子在花盆里随风摇曳着。
